面皮既然已经撕下,便无所谓什么面子不面子了。
项仁开门见山道:“只要你们兄妹上书朝廷,证明你父早将我幼子收为义子,且归入夫人名下认过亲入过族谱,由他来承袭长信伯爵位,我自然便会认下你们!”
“什么!?”裘小青气得站了起来,“你竟想夺我家爵位!?”
项仁冷冷道:“太芜府已毁,无人能证明你们便是伯爵子弟,我若说不认识你们,你们又当如何?”
裘小白道:“大人别忘了,朝中知我兄妹者,不止您一人。”
项仁笑:“你觉得他们会为了替举目无亲身无长物的你们出头,来得罪本官?”
裘小白道:“大人是不是太过高看自己了?”
项仁听罢哈哈大笑,极是开怀。
裘小白微微皱眉,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项仁道:“你们且先回去,好好想想。此事我不急。”
裘小青怒道:“你少白日做梦!哥,咱们走!”
裘小白起身向外去时,项仁道:“道理我再跟你们说一遍吧——若是助我儿得到爵位,你们便仍是伯爵家人,我便算不喜欢你们,但顾及外界风评,也会照顾好你们。若是一味和我作对,我便说你们冒认官亲,判个流放三千里为官家奴之类,不在话下。”
裘小青回身,重重呸了一声,拉着裘小白大步离开。
“欺人太甚!哥,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人?”裘小青气得身子颤抖。
裘小白道:“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他与那毒妇还真是一丘之貉。”
两人出了项府,裘小青一时茫然,问:“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裘小白道:“先去吏部。老周可为我们作证,更可带我们求见识得我们的官员,总不至于让项仁得逞。”
来时有车,去时却只能步行,两人一路疾走,重回吏部。
可再问起周泉,门房只道不知。
想来是允川失守,镇山军叛乱,此事极大,周泉怕已经被带走,去见更大的人物了。
两人便再求见先前那官员,那官员却不再见,反而让守卫将兄妹俩赶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裘小青一时没了主意。
“先回客栈吧。”裘小白也是一筹莫展,但不想让妹妹忧心,强装镇定。
回到客栈,平军立时迎了出来,兴奋地问:“大哥,怎么样?”
裘小白摇头,进屋后将事情说了一遍,平军怔住:“还有这么多说道?”
皮老道皱起眉头:“你家这舅爷实实不是个东西!”
裘小白道:“认识我们的官员不止他一人。等老周回来,再让他帮我求见其他人吧。”
平军不语,憋了半天,拉着皮老道一起出了门。
过了个把时辰,两人赶了回来,平军进门就说:“大哥,打听清楚了!”
“什么打听清楚了?”裘小白一怔。
平军道:“你们这些爵爷的事不归吏部管,依大吴朝廷规矩,您应该去礼部。”
裘小白一时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平军嘿嘿笑道:“您的前程就是我们的前程,敢不用心?”
皮老道道:“我们四下打听,好不容易才问明白的。小爵爷,您快去礼部问问吧!”
裘小白二话不说,起身便去。
平军早打听好礼部衙门所在,一路领着兄妹二人前去。到了礼部衙门,裘小白报上来意,门房急忙将兄妹二人请入客堂,平军则只能在外等候。
不多时,二人被带到一间公事房内,有官员来问:“你二人说是长信伯子弟,可有凭证?”
裘小白道:“朝中数位大人都曾见过我兄妹。允川城城守周大人,更与我二人一道来京,皆可为证。”
官员道:“你说整个伯爵府的人都死了,只剩你们兄妹两个,这事不好办啊。”
裘小白道:“周大人正在吏部,大人可将他请来,一问便知。”
官员摇头:“他的事我刚听说了,自顾尚且不暇,还能给你作证?”
裘小白心中一惊,知道老周怕是遇到了麻烦。
官员道:“至于说其他大人,本官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便去各府上问话吧?否则将来随便哪个说自己是高门子弟,都要惊动诸位大人,那成什么话了?”
裘小青道:“求大人可怜我们兄妹痛失亲人,又无门可投,指点条明路吧。”
说着起身,飘然一礼。
官员道:“这样,你们自去找那些位大人,不论他们出面还是写上一纸文书,本官便都当是人证,帮你们报上去,可好?”
两人无法反驳,也只好答应。
出了礼部,平军忙问:“这次怎么样了?”
裘小白摇头:“要我们自己找人作证。”
“这不是难为人吗?”平军皱眉。
“哥,你能记得那些大人吗?”裘小青问。
“记得一些。”裘小白道,“但不全。”
裘小青道:“我也记得一些,咱们合一合,然后挨家去找。能与父亲说得上话的总该是君子,不会不管我们。”
裘小白点头,心里想起项仁的话,不是很乐观。
回到客栈,两兄妹一一罗列,最后数出七位京官,随便吃了一口饭便又出发,挨家去求。
行前,裘小白叮嘱平军,去吏部等着周泉。
两兄妹一下午走了三家,但三家老爷都有事外出不在,两人只好回到客栈。
这一夜,周泉未归,平军去吏部门房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
第二日一早,兄妹俩早早出门,继续去找,但整整一天都没能见到任何一个。
这些官员好像忙得很,整天不在家。
二人也只好留下口信,回去重新合计。
这一日,周泉依然全无消息。
第三日,兄妹二人先去了吏部打听周泉消息,那门房只说不知,等裘小白塞去银子后,才悄悄跟二人说:“听说是下了天牢了。”
“为何?”裘小青吃了一惊。
门房道:“说是弃城不顾,擅离职守,恐怕是要定重罪呢!”
裘小青大急:“可周大人是事出有因……”
裘小白拦住她的话头,问:“他关在何处?我们能否探看?”
说着,又塞了一块银子过去。
门房自然不会跟钱过不去,立时说了天牢所在,以及探看之法。
天牢所在并不是秘密,京城中不说人尽皆知,怕也差不太多。至于探看之法……无外乎就是多使唤银子了。
两人一路来到天牢,却被挡在门外,问什么门吏都说不知,最后还是金叶子好使。
门吏收起金叶子,问二人:“你们是他什么人?”
裘小白道:“侄子侄女。”
裘小青哀求:“求大人开恩,让我们见一见吧。”
门吏看在金叶子的分上,点头答应,将二人引入天牢之中,安排人带他们去见周泉。
牢房中,周泉坐在草铺上,正自发呆,见二人过来,急忙站起相迎,问:“你们的事怎样了?”
“不重要。”裘小白道,“你的事怎么说?”
周泉苦笑:“这种事可大可小。上头暗示我用钱,我没答应,可能……当会从重治罪吧。”
“怎么能这样?”裘小青一时气愤。
周泉苦笑:“官场便是如此。不过……我确实是弃城而逃,愧对全城百姓,也当有此报。”
裘小白道:“你这人,太愚。”
周泉笑笑:“可能吧。秉性如此,难改。”
“使钱吧。”裘小白道,“你告诉我当找哪位大人。”
周泉急忙摆手:“万万不可!那一盒东西对咱们来说是大财,可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小意思。似我遇上人这等事,若不倾家荡产将毕生积蓄奉上,万难幸存。”
裘小青吃了一惊:“这么……黑啊?”
裘小白道:“你写封信,我找你家里人想办法。这种时候,舍财别舍命。”
周泉苦笑:“我家中……却无旁人了。”
两兄妹不由一怔。
周泉道:“我双亲早亡,曾有一妻,难产而终,我心里放不下她,再上政事繁忙,便未再娶。”
兄妹俩一时沉默。
寻常城守级官员,家财万贯算是平常,三妻四妾乃是常事,而周泉却孑然一身,两袖清风,孤清一人。
再想起他为救允川城百姓不惜一死的一幕,两人心中又不免感动。
如此好官,却要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别说我。”周泉道,“你们的事如何了?”
“一言难尽。”裘小白道,“等你出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吧。”
周泉笑笑,道:“只怕是出不去了。”
裘小白道:“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
周泉点头:“这我自然知道。”
说这话时,眼中却有颓废之色。
裘小白不再多说什么,带着妹妹离开。
来到外面,再见那门吏,裘小白又奉上一片金叶子,低声道:“大人,我叔父会判何罪?”
门吏道:“若有闲暇,便多来看看他,送些好饭菜吧。他时日不多了。”
裘小青心里咯噔一声,情不自禁地拉紧了裘小白的衣袖。
裘小白叹了口气,谢过门吏后,带着裘小青离开。
裘小青颤声道:“周大人是好官,不能这么屈死啊!”
裘小白道:“自然不能。”
“那当如何是好?”裘小青问。
裘小白想了想,道:“把他劫出来……不便好了?”
裘小青吓了一跳。
劫天牢?这也太大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