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墨道友,何不自己享用那灵草,还要留到今日与我做交换?”
太史涯转头问道,转眼间却是瞥到身旁众仆,心中不免有些犯愁,不知该如此处理这些人,今夜的事情不禁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实际上也在太史涯的能力范围之外了,若是一个不慎被传了出去,恐怕会发生一些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我虽从不畏惧意外,但却十分讨厌意外——说不得只能再下回狠手了,正所谓无毒不丈夫,这样总好过日后被人寻上门的好。’
太史涯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若自己没得这灵草还好,可自己要是今晚取了这灵草走,以后被画剑山或是那些修仙隐世家族知道了会不会找上门来,要求自己交出东西?知情不报又算不算是一个大错?
太史涯心里想着,面上仍不动声色。
“先生多虑了,我绝非要害先生,而是这灵草乃罕见的水中火草,名叫‘沸水棠’,与我天生属性相冲,服之如服剧毒,但对先生来说却是难得的上等灵草,炼丹服之便能省下数年苦功,更有一丝可能直接助先生炼出一炁。”墨雨来说道。
“哦?竟有如此神效?可我不会炼丹,亦不认识懂得炼丹之士,所以只怕仍然会叫墨道友失望了。”太史涯口上仍在找理由拒绝,但心里在听到此灵草作用后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其拿到手。
“不碍事,不碍事,即便不懂炼丹也是可以的,我这里有一药方,照其服用同样可以发挥作用,并使灵性不会流失,只是失去了那直达一炁的可能罢了。”墨雨来言语中情真意切,又饱含对复仇的不惜一切冲动。
“如此这般,那我便收下了。”太史涯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太史先生高义,太史先生痛快!墨雨来在此替江中鱼族谢过太史先生了。”墨雨来听闻后大喜过望,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要与太史涯扯皮一会儿,却没想到刚刚还百般推脱的太史涯现在却这么痛快。
“墨道友莫急,我还没说答应你的要求,帮助妖族坑害人族一事终究触犯了我的底线,所以我想换种方法帮助墨道友。”
太史涯可不是那目光短浅的小人物,他看的是未来之事,认为刚刚自己所想即便不对,也当无错,所以即便灵草难得,也绝不能因小失大,但要他放弃这即将到手的灵草也不可能,所以便想了个别的法子去做这件事情。
“太史先生!您怎能出尔反尔!”墨雨来没听进去后半句,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于江面上猛地翻了几个滚,激起片片浪花打在定江桥上,吓得太史涯身旁的侍女一个激灵,急忙后退半步,而家仆手中的灯笼也在随着手腕不停挑动。
倒是那四名打手,比起刚才来已经冷静许多,并逐渐看出眼前这鱼妖对自家主子的畏惧之感,不可思议下又觉得感慨十分。
“墨道友何必如此着急,我是说换种法子,而非欺骗道友,明日白天我便去寻那钓叟,告诉他以后不准再来这桥上钓鱼,并在太史家发出命令,要下人们每日来这江边投食,日日不停持续三年,为江中鱼族延续献出一份薄力,你看这样可好?”
太史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好不好,那钓叟屠我鱼族,他必须得死!”墨雨来不干,在江中道。
“墨道友这般说便不对了,那钓叟固然伤害鱼族多年,但却是无心之举,若他早就知道江中有道友在的话,想必定然不敢有丝毫冒犯,况且他钓的那些鱼都是些灵智未开的普通鱼族,人食鱼乃至万物更是自古以来便如此,若是每一位妖族前辈都如墨道友这般想这般做的话,岂非人族早就被杀个干净了?”太史涯道。
“这——”墨雨来一时被说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太史涯见状淡淡一笑,这鱼妖终究灵智尚浅,在这江边听了这么久人言却没有掌握到精髓,更是未曾尝到过口舌锋利的厉害。
所谓杀人刀,诛心言,两军对阵,骂死一士,据传更是有仙人曾言出法随,口唤下雨天便下雨,说要听雷天便打雷。
“那要是那钓叟不听呢?”墨雨来寻摸了半天,觉得以太史涯如此坚定之立场自己恐怕很难撼动,只好先顺着说下去,同时也有想从询问中说服太史涯的心思。
“钓叟贪财,又爱占便宜,只要我与他一些银两,再辅以我的身份地位,想必他不会那么不给面子。”太史涯胸中早有对策,此计虽是急中生智所想,但却前后皆有安排。
“那钓叟若是不敢沾先生的便宜呢?”墨雨来又问。
“那我便着几人,时刻于他门前看守,只要他想出门钓鱼,也不动人,只将其钓竿砸烂,其人自然无法再来。”太史涯道。
“那,那,那要是他收了钱,却不遵先生规矩,躲过定江桥旁,换个地方偷偷来这江边钓鱼,又该如何?”墨雨来再问。
“呵呵,墨道友,多了不敢说,在这靖海县里,除非仙人下凡,否则敢坏我太史某人规矩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墨道友就不要问生出来又如何了,即便是生出来了,我也会送他回去的。”
太史涯将手一背,另一手胸前捏住扇柄,声音不温不火,像是只说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听来却叫人有刺骨之寒。
“如此一来,墨道友可还满意?”太史涯又问,但却已是盖棺定论,不允许反驳之言。
“这,好吧,就依太史先生所说,只是希望太史先生莫要诓我,否则我便是拼着被画剑山仙人追杀之险,也要叫先生知晓我沉鱼氏的厉害。”
为了让太史涯不小瞧自己,墨雨来故意搬了沉鱼氏的名号出来。
“这是自然。”太史涯朝桥下拱了拱手说道。
见状墨雨来朝太史涯吐了个泡泡,太史涯猜测这应该是鱼族中打招呼一类的方式,然后见这墨鱼一个转身扎回水中,片刻后复又浮了上来。
鱼嘴一吐,只见一道火红色灵光于黑暗中向太史涯飞来,但他却是站在原地不动,丝毫没有伸出手要去接的意思,反倒是一旁的‘洪师傅’猛的窜上前去,将那灵光捉到手中,然后一个退步,躬身下来,眼睛看着脚尖,两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道:
“四爷,您的灵草。”
太史涯这才转过头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老洪手里举着的灵草,只见其根茎不长,叶面倒是十分宽大,浑身散发着火红色的光芒,并有一股混杂在鱼腥味里的香气味道。
这正是灵草的特征:灵光外现,香气四溢,绝非凡物也。
太史涯伸手接过,只觉得手心有些发烫,正是这灵草‘沸水棠’自身所具备的特征之一,使人知后不禁感叹万物造化之奇妙。
“墨道友,如此便多谢了。”太史涯拱拱手说道。
“先生客气,墨某也希望先生能够遵守承诺,事成之后,墨某便会将服用灵草所需药方献上,只需先生再来一趟取走即可。”墨雨来说道。
太史涯听闻后一边拱手应好,一边在心底暗暗一笑,这鱼妖果真是个孩童天性,刚刚他以太史某人自居,没过一会儿墨雨来便也学会了。
“老洪,尔等退到一旁去,我有些话要与墨道友言明。”太史涯摆了摆手说道,一旁家仆互相对视几眼,见一人一妖相谈甚欢,不似有什么风险,便就躬身退到了桥下。
“墨道友刚刚曾言有事要告于我知,如今我已令旁人退下,不知墨道友可否直言。”许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所以太史涯就连询问时也极少用疑问的语气。
“这——好吧,既然太史先生这么说了,那我便也不隐瞒了,太史先生可知,仙人有因果论一说?”墨雨来道。
“略知一二。”太史涯倒没撒谎,只不过是从前世得知的这个词汇。
“既然太史先生知道因果论,那便不难解释了,虽然太史先生在正式拜入仙门修炼之后,的确会拥有更加悠长的生命,虽然距离那真正的仙人还有十万八千里远,但庇护一小小世俗家族依旧不在话下,只是这般做的话,只怕会与红尘染上太多因果。”墨雨来说道。
“哦?还有此等说法,那不知染上因果后会如何?”太史涯问道。
“使修仙路坎坷不平,多生三灾六难,严重时甚至会削减气运,使人处处行事不顺,同时未来在突破大境界之间的障碍时,也会比别人更加困难些,许多魔门中人便是因为在世俗间大开杀戒,修炼邪法,道行低微时进步飞速,道行稍有提高便再无存进,虽说主要原因还是天赋受限,但与其沾染太多因果也有脱不开的联系。”墨雨来讲解的十分清楚,令太史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那按照墨道友这么说,我若在上山之后仍然选择庇护太史家的话,以后就有可能因此被卡死在一个境界上,终生不得突破?”太史涯问道。
“正是,所以许多凡人在得授仙法,拜入仙门后,都会选择与凡俗斩断联系,就连画剑山这等仙门大宗,也不愿意与凡俗扯上太多联系。”墨雨来说道。
“莫非凡俗因果竟然能直接影响到一门仙宗?”太史涯听出了墨雨来话中的潜在意思,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惊讶。
“正是!太史先生切莫小看这因果之力,过去我曾听闻我父亲大人说过一事,历史上曾有两敌对宗门开战,战时弱势一方故意在世俗间挑起战争,然后借助这因果大乱、天机混淆的机会成功埋伏一位金丹大修士,致使整场仙门之战的局势都发生了扭转,最终反败为胜,这便是凡俗间因果的力量,正所谓:红尘凡俗,可叫金丹蒙尘、天人失感。”墨雨来说道。
“多谢墨道友解惑。”太史涯两手合拢,郑重拱手,并行过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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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太史涯修整一夜,并又泡了一次药浴,虽然药效远远不如凤仙花那次,但却对炼炁同样有所帮助。
那株‘沸水棠’被他以一玉盒收了起来,‘玉’通常指君子,同样有温润、温养之意,最是适合盛放一些珍贵之物。
“龚管家。”太史涯坐于前堂太师椅上,由下人泡一壶清茶,望着外面有些阴沉的天气喊道。
“四爷唤我。”太史龚一直在这附近,随时听候太史涯差遣。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太史涯淡淡问道。
“回四爷的话,昨夜在下离开后,便立刻着家中一名死士前往朝山阁,其人果然谨慎无比,一夜不眠,生怕担心遭到报复,门口还有两名保护,不过最后还是在凌晨时分其警惕性最弱的时候将其身首摘了下来,并连同一枚铜钱放到了刘大全的卧房中。”太史龚靠前两步,小声说道。
“嗯,不错,另一件事呢。”太史涯继续问道。
“四爷放心,昨夜您回来吩咐过我之后,我没有惊动任何人,待到他们全都各自散开休息去之后,我再遣人将他们挨个用迷魂香放倒,并在脖子上补了一刀,管教他们日后守口如瓶!”
太史龚所说之事正是昨夜那些家仆,最终他们还是没能逃脱命运,成为了太史涯求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如此甚好。”太史涯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旁拿起茶壶倒了盏茶递给了太史龚。
“你做的不错,理当有赏,便赏你这盏朝露清茶吧,这可是我从江南专门托人运来的,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喝。”
太史涯语气平淡,可太史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顿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四、四爷,小、小的早晨已经吃过茶了,便就不用了吧——”太史龚刚刚冷冽无比的声音此时不禁颤抖起来,只是这么一句话的工夫汗水便已打湿了整个后背。
“怎么,你不愿意?”太史涯斜视着他,语气平淡的问道。
“没,没有,小的——愿意。”就在一瞬间太史龚脑子想了很多,他知道自己恐怕是因为昨夜的事情才会被赐茶,但原因其实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他已经被赐茶了。
‘怎么办,拼死一搏?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我动作快些,想必有机会拿住他,但他也曾跟着家中教头习过几年武功,我恐怕并非他的对手,而且就算我拿住了他也走不出这太史家大院,外面此时就有众多护院看守,只要有一丝动静我就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并且连带着我的家人都要一并陪葬,但我要是喝下这杯茶的话,大不了只会死我一人,我的家眷还能得到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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