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祯远
我的家庭,几十年来一直和树木有着不解之缘。我的父母、兄长都是林业战线上的园艺人。
20世纪50年代,我的父母和很多同乡,从遥远的浙江来到宁夏。当年他们风华正茂,怀着建设大西北的雄心壮志,从江南温润秀美的故乡,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在西北一隅灵武落脚,这一来就是几十年。我的父亲最终长眠在这块第二故乡的土地上。
那时灵武县城是一个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小城,青砖包裹着城墙,有很多庙宇。窄小的街道上,沿街坐落着上帝庙、精忠庙、火神庙等寺院。经济不发达,没有什么工厂和大的商业店铺。
县城近郊的情况是,西门外是湖坑洼地,野草丛生,芦苇摇曳,白茫茫的水面使行人望而却步,东门和北门地势稍高,有很多长枣树耸立在棋盘式的田边地头。离县城三四里路的北边是沙丘起伏的沙荒野地,人们叫做北沙窝,东边是七沟八壑的沙丘砾石荒原,人们叫它教场滩、乏牛岗子。
父母来到这里,住在教场滩旁一个叫老园子的地方,他们和同来的浙江老乡及兄弟省市一起来支援宁夏的热血青年,开始了他们垦荒平田、挖渠修路、种苗栽树的创业生涯。
那时,条件的艰苦程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从教场滩、锅底坑、芦草洼、乏牛岗子、文家沟、三架山这些地名人们可以将思维延伸,领略凄冷荒凉。这里没有甘甜的小溪,没有树木苍天的绿荫,没有故乡浙江的温润秀美的风光,只有粗犷、荒芜凄森的深沟丘陵和一座座荒坟残墓,暴风起时,风卷起的沙粒打得人脸生疼,嘴里沙粒硌牙,低标准的岁月,让远离故乡的浙江人无奈,饥寒时勒紧腰带。
不知是谁讲过这样两句话:“浙江人一根扁担走天下。”“浙江人的肩膀是最硬的。”风雨中他们没有退缩,夏日三伏,烈日如火,他们不知掉了多少斤肉,退了几层皮;数九寒天,他们裹着单薄的衣衫,用顽强的毅力抵御着风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骄阳如火的夏日,他们在滚烫的沙丘里平田整地,北风凄厉,他们用铁锤钢钎,破冻土开挖渠道。凄星寒月,朝霞旭日记叙了他们当年疲惫的身影。在一双双铁打的手臂的努力中,一亩、百亩、千亩地从他们艰辛的劳动中展现,一寸、百尺、千米的水渠,从他们顽强的拼搏里显现。一行行、一垄垄、一排排树苗被他们栽种在开垦的田地里。几千亩树苗成为浓荫,这是奋力拼搏用汗水和心血换来的丰硕成果。
幼年时,我曾用短短的双臂想抱住大杨树,看它有多粗;中年时我注视着巨大的苹果树,品析它被父辈当年栽种时付出的艰辛。
白杨树挺立着傲伟的躯干,用身体抵御着咆哮的风沙;沙枣树用粗粝的身躯,抗击着风魔的侵扰;苹果树用甘甜的果实,回报人们的付出。一棵棵树荫洒下阴凉,遮挡着夏日的炎热。一棵树木垂挂着硕果,我凝视着当年父辈栽种下的树木,心中涌现着绵绵无尽的仰慕之情。我把它们和父辈——第一代林业工人相比,他们都奉献了青春,奉献了毕生,他们拥抱了自然,改变了自然。
我曾想过这样一个简单而又实在的道理,树木活得艰难,天旱少水,它们默默忍受,悄悄地把根须往土地深处扎去;风沙起,它们顽强地用枝叶和躯干抵御,只要有一份力量,它们也不肯倒下自己的身躯;一生中即使遇到残暴的刀斧手的肆意砍伐,也会顽强地生出枝芽,长成傲天之躯。
我难以诠释树木深深蕴藏着的生命内涵,但我知道即使是它们落下的枯叶,也会变成沃肥,仍滋润着大地。我仰慕树木的品格,它们在酷暑严寒中日晒不萎、风吹不倒、雨打不息、郁郁葱葱。在岁月的磨难里,枝如铁,干如铜,甘愿奉献自己的一生。
2009年春季,灵武市市委、市政府把下白路生态林的开垦任务交给了园艺场。这里的三架山、文家沟、庞家沟坟墓有368座之多,七沟八梁,砾石胶泥丘岗更是数不胜数,这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任务重而且艰巨。这是园艺场第三次建新场了。20世纪50年代教场滩边吹响了第一次垦荒种树的号角,20世纪80年代,无畏的园艺场人在陶灵边界的哨墩子开垦了园艺场新场,这次在下白路三架山平丘陵、迁坟墓、整田地、建生态林,是园艺场人的第三次垦荒。
我和同事们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整个冬季,放弃了休息,艰难地破冻土、整田地。同事中一些老大哥,风尘仆仆,苦干实干,抱石头,挖冻土,精心指挥,细心操作,他们的敬业精神令人钦佩,让人感慨。领导把一台新打坑机交给了我,并给我下达了任务。面临几千、几万个树坑要靠我和同事去挖掘,每天工程量很大,虽然疲惫,我想的是多栽种树木,给后人留一片绿荫。这是非常幸福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