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建于高祖年间,最初是敕造新城侯府赐与靖难功臣张玉之子张辅。
后张辅三征交趾,平定西南之乱,以拓土开疆之功叙进英国公,才改为如今的敕造英国公府。
经过二百余年的传承,英国公府的占地越来越广阔,东西相连占了近半条街。
府里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游廊花园,奇珍异兽,应有尽有。
不过这几日英国公张维贤都没有在府里,而是住到了新修建的新园里。
新园位于英国公府西北角,临近积水潭,这片地方佛寺多不胜数,所以又称什刹海。这里风景优美,尤以荷花最为盛名。
有文载曰:荷花最盛,六月间,仕女云集。凡花开时,北岸一带,风景最佳。绿柳低垂,红衣粉腻,花光人面。真不知人之为人,花之为花。
可惜如今已经过了荷花盛开的六月,“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自然是见不到了。
张维贤起床用完早饭,小丫鬟奉上茶来漱了口,就有一个管事进来禀报,说襄城伯李守锜和丰城侯李承祚二人在前府求见。
“不见!就说老夫不在府里。”
“是。”管事领了命退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管事又返了回来说:“老爷,襄城伯和丰城侯两人嚷嚷着,若是等不到老爷,他们便住在府里不走了。”
张维贤皱了皱眉头,说:“那就让他们等着吧,吩咐前院的人好茶伺候。”
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来,你去二房那边叫之安去前院陪着,丰城侯毕竟是他的老泰山,咱们国公府也不能失了礼数。还有,告诉之安,不论丰城侯怎么问,都不要提我,明白了吗?”
“是。”管事再次领命而去。
张维贤虽然已经六十有二,但是精神依旧矍铄,戎马多年,他的身材也不像其他的一些勋贵一身的肥肉,是比较精壮的。
他端坐于堂上一把黄花梨木的座椅上,把玩着自己那已经有些花白的胡子,双眼微恙。
这两日,已经有不少勋戚来到英国公府里求见,只是张维贤全部推脱掉,躲在新园里闭门不见。
一个身穿锦袍约摸三十岁左右的精壮男子疾步走了进来,朝着张维贤躬身行礼:“父亲您找我?”
来人正是英国公世子,张之极。
张维贤依旧老神在在地闭着眼:“坐吧。”
张之极在堂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屁股刚挨到板凳,就问道:“父亲,听前院的管事说,襄城伯和丰城侯两人求见,您不去见见吗?”
“哼,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两人是有事求我。”
张之极:“莫非是京营的事?”
张维贤睁开双眼,说道:“连你都知道了?”
“圣上的动静那么大,这京城里的人想不知道都难,除非是聋子瞎子。”
有小丫鬟奉了茶来放在椅子旁的红木茶几上,张之极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一路小跑过来,这大热天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放下茶盏继续说道:“刚到任的兵部尚书王永光前两天一入京,就连夜被圣上召进宫里。紧接着这两日兵部武选、职方、武库三清吏司,上到主官下到小吏,都在连夜清查近年来京城三大营在兵部报备的名册,军饷与武备。”
张维贤点了好头,说道:“嗯,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那父亲可有什么对策?”
“对策?什么对策?”张维贤眼神里迸出一丝精光。
张之极见父亲毫无紧张之色,惊讶地说道:“父亲身为总督京营戎政武臣,而我如今又领着神机营,圣上要动京营,首当其冲的便是我英国公府啊。”
哪知道张维贤突然瞪着眼睛沉声呵斥道:“哼,这些都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没~没人。”张之极支支吾吾,也是被父亲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
“还敢和老子打马虎眼,看来真是翅膀硬了。昨日夜里不在府里,去哪儿了?”
张之极腆着笑脸说道:“昨儿个和几个勋戚吃了顿酒,那几个说的都是醉酒的胡话。”越往后说声音越小,似乎是心虚了。
张维贤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哼,你呀你,说你什么好!被几个人灌了点马尿,就来你老子我这里来吹风?还首当其冲就是我英国公府,怎么,你是想让我英国公府与圣上作对?”
张之极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道:“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张维贤严厉的声音继续传来:“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这几日都在跟谁厮混。今日找你来,也是想给你提个醒,免得日后给我们英国公府惹出祸事来!”
张之极被父亲一通责骂,虽然不敢顶撞,但心里却是不服气,觉得父亲有些小题大做了:“父亲,不过是吃顿酒而已,也不至于就给府里惹出祸事来吧。”
张维贤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不服气,但你知道请你吃酒的那几个人想要做什么吗?”
“儿子不明白,请父亲解惑。”
“他们这是想要把咱们英国公府当枪使呢。”张维贤见儿子一脸疑惑,解释道:“咱们英国公府虽然世代执掌京营,可吃空饷的这种缺德事还不屑去做。圣上整顿京营,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吃空饷的勋戚,不然你以为这几日他们为什么这么上窜下跳的。员额十一万的京营,如今估计一半的人都没有,圣上这几日正在清查,一旦查出来,这亏空谁去补?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急着找老夫,这是想拉老夫下水呢。”
张之极:“可是,若是清查出京营这么大的缺额,父亲身为京营总督,圣上难道不会迁怒父亲?”
“那你可就太小看咱们当今圣上了,咱们这位圣上,别看年纪不大,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京营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早就看在眼里。况且圣上所图,可绝非仅仅只是整顿京营而已。圣上对老夫,还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将整顿京营的差事交给老夫了。”
张之极听了父亲的话,立马喜上眉梢,原来父亲早就已经得了这样的差事,难怪这么沉得住气。
想来他还真是有些多虑了,既然圣上将这差事交给了父亲,那就证明圣上自然是不会将京营的亏空怪罪到父亲头上。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有些莽撞了,歉声道:“是儿子糊涂了,只是圣上所图是什么?”
张维贤望着张之极欲言又止,只说了一句:“往后你便知道了。”
却说英国公府前院的厅堂里,襄城伯李守锜和丰城侯李承祚二人已经吃了好几盏茶,也没见英国公张维贤的身影。
李守锜背着手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李承祚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我说襄城伯,你可别再走来走去了,走的我头都快晕了。”
李守锜闻言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叹气道:“你说这英国公不会真不在府里吧,咱们二人已经等了半天了,也不见个人影。要是我一人等这么久也就罢了,你这丰城侯府和英国公府还是姻亲呢,也不见有人出来迎一迎。”
正说着,穿着一身儒衫的二房长子张之安走了进来,对两人躬身行礼:“见过老泰山,见过襄城伯。”
“之安?”李承祚见是自己女婿,连忙问道:“老国公呢?”
张之安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回道:“老国公今日不在府里,不知岳父大人找老国公有何事?”
李承祚拉过张之安的衣袖,问道:“之安,老国公不在府里,去了何处你知晓吗?”
“小婿不知。”
“真不知?”
“小婿岂敢欺瞒老泰山,是真不知。”
李承祚盯着张之安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什么破绽来,转身对李守锜道:“襄城伯,今日看来英国公是见不到了,不如回吧。”
李守锜也是一脸无奈,点了点头道:“唉,那就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