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蹲在一排尸体前,左瞧瞧右看看,什么线索也没发现,起身看见沈炼正盯着一张小纸片,凑上来问道:“大哥,纸片上写了什么呢?”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身为锦衣卫,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燕飞差点叫出声来:“白…白莲…教?”
“还不知道是不是。”
“天启二年,白莲教不是已经被连根拔起了吗?教主徐鸿儒都已经被斩首,怎么还会有白莲教的人?”
沈炼闻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将手里的纸片放进荷包里,揣入怀中小心放好。接着蹲下身子,仔细地查验起地上的尸体来。
“燕飞,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沈炼问道。
“味道,什么味道?”燕飞凑到跟前,用鼻子嗅了嗅地上的尸体,“没闻到啊。”
沈炼闭着眼睛,仔细地分辨着刚才自己抓住的那一缕似有似无的气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睁开双眼。
“是火药!”
燕飞一脸疑惑,问道:“大哥,什么火药?”
“是火药的味道!”
沈炼用刀鞘挑起地上一具尸体的手掌,放在鼻子前仔细嗅了嗅,又挨个查验了一遍尸体的手指,在这些尸体的手指间的缝隙里发现了黑色的粉末,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燕飞,屋里搜过了吗?”
“都搜过了。”
“有搜到什么吗?”
“没有。”
沈炼起身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在各处来回扫视着,在看到一处角落的土有翻动的迹象的时候,目光陡然一凛。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躬下身子抓起一把黏土。奇怪的是其他地方的土都是干的,唯独这里的土却是湿润的,说明最近这里的土被翻动过。沈炼连忙吩咐校尉们过来将这里的土挖开。
“大人,下面埋着东西。”
“挖上来。”
下面的东西被好几层层油纸蒙着埋在土里,校尉们用刀破开油纸,里面藏的原来是一堆朱红色的大木箱子。
校尉们合力将最上面的那个箱子抬了上来,箱子并未上锁,校尉们抽出绣春刀将箱子撬开,里面露出的东西让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火……火药!”有校尉叫出声来。
果然!
沈炼越发觉得事态严重起来,先是宫里的太监遇害,接着又是白莲教,现在又在这里发现了火药,真不知道这帮人究竟要干什么。
“燕飞,你带人去大兴县衙查查这栋宅子的主人是谁。”
北京城以中轴线为界,东半城归大兴县所属,西半城则由宛平县治理。
明時坊在东半城,自然归属大兴县管辖,户籍地契什么的自然也在大兴县衙里记录在案。
燕飞得了令,带着两个校尉骑上了三匹快马,风风火火地朝着大兴县衙飞奔而去。
不多时,燕飞又骑着马匆匆赶了回来,把手里的缰绳丢给守在门口的校尉,进了院子来到沈炼跟前:“大哥,这栋宅子的主人叫李可擢,县衙里的书吏说他在明時坊里还有一处铺子。”
“知道铺子在哪里吗?”
“知道。”
沈炼直接出了院子,吩咐一名小旗官带着手下留在这里看守,便骑上马在燕飞的指引下驾马而去。
明時坊已经被东城兵马司的士卒静街,街面上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
一队锦衣卫的马队在宽阔的街面上飞驰,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店门口。
这是一家占着两个铺面的米店,门前的牌匾上写着“李记米店”的字号。
沈炼飞身下马,后面的校尉们的动作更快,霎那间如暴雨般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官爷们稍等。”
里头响起一阵动静,门板被一块块拆开,一个五十许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探出头来,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陪着笑问道:“不知官爷们有何贵干?”
沈炼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店里很安静,除了老头没什么人。
沈炼走到柜台前,在台面上手指轻轻敲了几下,亮出锦衣卫的腰牌:“锦衣卫办事,你是这里的店主?”
老头点点头。
“叫李可擢?”
“正是小老儿,不知官爷有何贵干?”
沈炼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说道:“昨夜有位宫里的内官死在了富春街,而贼人正好住在你的宅子里,还跟我们锦衣卫交了手……”
沈炼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抬起头盯着老头看了一眼,想要瞧瞧他有没有什么反应。
老头的脸色变得惊恐万分,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吭吭哧哧地答道:“小人…小人的宅子里怎…怎会有贼人,小人这铺子自昨夜就一直紧闭着,连个人影都没有啊!”
“我说的不是你的铺子,说的是你在九曲巷的那处宅子。”
“九曲巷的宅子?”老头面露思索之色,然后说道:“那不可能啊,小人祖祖辈辈都是经营这米店的,怎么可能会跟贼人勾结?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哦。绝无可能?那为何白莲教的贼人会出现在你的宅子里,看样子还住了有一阵子了?”
老头脸上的褶皱抽动一下,带着哭腔道:“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沈炼问道:“你那宅子是自己住还是租出去了?”
老头止住哭声,想了想说道:“是租出去的。”
“租给谁的?”
“小人平日里只住在铺子里,所以那处宅子租给了一个外地商人。”
“外地商人?叫什么?”
“叫什么,小人还真忘了,只记得这人大概三十许,高鼻深目,下颌留着一把乌黑的络腮胡,个头非常高,得有六尺有余,看起来像是汉人又不像是汉人。”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比划,说的很生动形象。
但是沈炼很快发现了话语间的漏洞,问道:“你把自己的宅子租给别人,也不问问租的人叫什么,就不怕他骗你?”
“那人直接给了小人二百两银子说是租两年,小人那处院子别说二百两了,一百两买下都绰绰有余,小人哪里还问那么多!”
这话似乎没有什么毛病,但是沈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给燕飞使了个眼色,燕飞得了指示带着人在店铺里转了一圈,又去了后院搜索了一番。
“大哥,什么都没有发现。”
沈炼点了点头,朝老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锦衣卫正在抓捕贼人,你若是有什么线索可以直接来寻我,若是有所隐瞒,你知道锦衣卫的手段。”
“知道知道,小人自然不好欺瞒锦衣卫的老爷们。”
沈炼带着校尉们出了门,坐在马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个这么大的米铺,居然没有一个伙计,这些米一袋少说也有百来斤,这个小老头能搬得动?
而且,更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这后院里一个女眷也没有。
“掉头!”
锦衣卫纷纷跟着沈炼调转马头返了回去,铺子的门板还没有关上,沈炼翻身下马进了铺子,谨慎地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老头的身影。
“李可擢。”
沈炼轻轻呼唤了一声,绕过立柱,走到柜台,发现老头正靠着柜台后的墙壁上,脑袋软趴趴地歪向一侧,两只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
沈炼将绣春刀抓在手中,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探了一下脖颈的脉搏,又探了一下鼻息,才发现老头已经死了。
一摊血迹从尸体的背后流了出来,沈炼将尸体翻过身来,背部后心和左右侧腰眼处有三道深深的伤口。
很明显,刚才沈炼带人上门的时候,这院子里头的还有另一个贼人,等到锦衣卫走后,将老头给杀了。
但是老头为什么不告诉锦衣卫这屋子里有人呢,难道这老头和贼人也是一伙的,还是他是受人胁迫的?
“啪。”
后院突然有一块瓦片从屋头上掉了下来,沈炼目光一凛,抽出绣春刀,将刀横在左肘上,弓着身子朝店铺后院走去,身后的校尉们纷纷取下腰间的寸弩举起手中。
沈炼踹开后门,一个闪身进去,正好看到一个身影从屋头下跳了下去。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