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雨势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曹化淳便命人去给侍卫们买了伞回来,会了账,一行人在酒楼掌柜和小二的恭送下逶迤而去。
马车里,朱由检用温柔和煦的目光看着香菱,问道:“家里可还有人?”
香菱摇了摇头,怯生生地道:“奴婢爹娘早死,本来有个弟弟,只是我被叔伯卖到大户人家里做了丫鬟便断了来往,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你是哪里人?”
“奴婢是山东莱州人,因为响马作乱,主家遣散了下人,我无家可归,便跟着难民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京城。”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有时候路过的大户人家会施些米粥,有时候就捡些野果野菜,实在饿的不行了就啃些树皮充饥。”
朱由检听罢,感觉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苦闷。
他重生在王府里,每日大鱼大肉,而这天下却还有这么多的人食不果腹。
“唉,真是个苦命人。你跟我回府,回头让曹化淳给你找个差使,往后就留在府里吧。”
香菱又是惊又是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的磕头嘴里说着“谢大老爷”之类的话。
马车回到王府,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朱由检让曹化淳给香菱在后院安排了个轻松的差事,便回了自己住的北苑。
云儿一早就在候着了,服侍朱由检褪下了外衫,取了热水侵泡过的毛巾擦拭了一番,说道:“王爷,王妃的侍女桃红刚才来过,说王妃新酿了杏花酒,问王爷今晚要不要过去尝一尝。”
“杏花酒?去,自然去。”
朱由检在云儿的服侍下梳洗干净,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便出了北苑。
沿着游廊路过一片池塘,里面漂着几朵睡莲,荷叶像是水洗过的玉盘,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水珠滴落下来混着雨点在水面上荡起微微的涟漪。
两个青衣小女婢坐在石栏杆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嚼着舌头。
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望着这廊外的雨哀怨道:“这天老爷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几乎天天落雨,人都快发霉了。”
另一个年纪稍小些的丫鬟也跟着抱怨起来:“谁说不是呢,这雨停了又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那屋里头的被子都快发霉了。”
身材高挑的丫鬟不再说这天气,倒说起来王府里的八卦来,轻声道:“听说前几日王妃宿在王爷屋里头了。”
年纪稍小的丫鬟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笑道:“我听说王爷向来不喜欢别人宿在自个儿屋里,就是得宠的田妃自嫁到府里也没这待遇呢。”
“可不是嘛,看来王爷真正宠的还是王妃,要我说啊……啊,王爷~”
高挑的小丫鬟一转头忽然看见自家王爷走了过来,连忙停下了嘴里的话,惊呼了一声。
“嗯。”朱由检对两个嚼舌头的小女婢也没有太多在意,只应了一声便朝前走去。
跟在后头的云儿狠狠地朝着两个小女婢瞪了一眼,便匆匆跟着朱云逸去了,两个小女婢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周氏这会儿正对着窗前的那一瓶裁剪的十分漂亮的茶花发呆,喃喃自语道:“桃红,你说王爷今晚会不会来?”
桃红笑道:“王爷自然是会来的。”
一语未了,就见小女婢绿竹撒着欢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王妃,王爷,王爷来了。”
周氏原本无神的眸子瞬间有了光彩,兴奋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镜子前边摆弄着自己的头饰边问桃红道:“快看看我这发髻正不正?”
桃红吃吃地笑道:“是正的。”
“妆容呢?好不好看?”
“自然好看,王妃国色天香,就是不装扮,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嘻嘻。”
周氏忽而对着镜子皱着眉说道:“我今日试了新的胭脂,也不知道王爷喜欢不喜欢。”
桃红笑道:“王妃快莫自谦了,王爷来了,快准备迎迎吧。”
朱由检撑着伞沿着碎石小道晃晃悠悠来到了屋檐下,在门槛处的毯子上净了鞋底,把伞交给身后的云儿,掀开帘子进了屋去。
周氏出来相迎,微微福身行了一礼,道:“臣妾恭候王爷。”
朱由检双手扶起周氏,笑道:“不必多礼,听闻王妃新酿了杏花酒,特来讨一杯尝尝。”
周氏连忙邀朱云逸坐下,吩咐绿竹将早就备好的未开封的杏花酒取了一坛出来,又让桃红摆了些自己做的酥饼甜品。
周氏指着这一坛杏花酒说道:“这是臣妾三月在院子里头的杏树上采的杏花,自个儿亲自酿的。”
又指着几碟子甜品说道:“这是臣妾自己做的杏花酥,这蜜饯果子也是臣妾自己做的,王爷尝尝。”
说着绿竹又取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小酒壶和两个刷洗干净的碧玉酒杯过来。
桃红敲碎了酒坛口上的封泥,解开绳子,掀开盖在上头红纱布,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带着几分淡淡的杏花香。
朱由检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赞道:“酒香醺脸,花香扑鼻,好酒啊。”
桃红用打酒的竹勺小心翼翼地取了三勺倒在备好的酒壶里,又放了几块从冰窖里取来的冰块,拿小匙搅拌了一小会儿,才将杏花酒倒在了酒杯里。
周氏取过一杯递到朱云逸面前,眼神里蕴含着几分期待的神色,笑道:“这是今年开的第一坛酒,请王爷先用。”
朱由检接过杯子,酒带着几分冰爽的凉意透过杯壁传到了手指上,杯子里的酒泛着淡黄色的光泽,清澈透明,花香浓韵。
一饮而尽,冰爽的酒水顺着喉咙直下肚皮,醇厚柔和,舌尖还残留着淡淡的杏花余香。
周氏见王爷一杯饮尽,取过酒壶又倒了一杯,说道:“近来天气闷热,妾身便叫桃红取了些许冰块来,若是王爷吃不惯,我便让桃红去将酒热一热。”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这般冰爽可口,不必热了,热了反而不美。”
说着举起酒杯对着周氏柔声道,“前些日子孤昏迷不醒,之后卧榻养病,倒是让你劳累了,来,孤敬你一杯。”
虽然自他穿越以来就已经成婚了,但周氏性格温婉体贴,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好看。对于这段婚姻他自然没有任何抵触,如今相处了月余更是越发有了感情。
周氏望着夫君眼神里的柔色,双目微红,有泪花泛了出来,说道:“王爷是妾身的夫君,服侍王爷自然是妾身的份内之事。”说着端起酒杯以袍袖遮住面容饮了一杯。
朱由检忽而看到了摆在窗几上的那瓶花,问道:“爱妃喜欢插花?”
周氏笑道:“不过是胡乱玩玩而已。”
只见那高约一尺的素色细口瓷瓶中插着三四朵粉红色的鲜花,陪衬着一些裁剪过的青枝绿叶,颇为淡雅明秀。
“这粉的是什么花?”
“是茶花。”
“茶花不应该生在南方吗?”
“妾身是苏州人,与王爷成亲时从家里带了些茶花的种子,本想着试试看能不能活,没想到还真让妾身给种出来了,如今在院子里种了一片呢。”
“爱妃好雅致,有机会倒是要向爱妃讨教一番。”
“王爷若是有兴趣,妾身也可以教王爷。不过这插花考验的是耐性,把一枝一花放在最适当的地方,需要有一颗宁静的心。插花需要全神专注,要抛开繁琐,才能真正摆出最心怡的花式,所谓精神所至,金石为开。”
朱由检听的频频点头,尤其听到最后一句立马出声赞道:“好一个精神所至,金石为开。”又问道,“爱妃知道茶花的花语吗?”
周氏疑惑地问道:“花语?花语是什么?”
朱由检这才想起来后世流行的花语都是从西方传来的,现在明朝哪有花语一说,遂解释道:“所谓花语,便是花之精神,如莲花之高洁。”
周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道:“那茶花的花语为何?”
朱由检道:“茶花便象征着天生丽质与温和谦逊,一如爱妃的容貌和品德。”
周氏听罢小脸微红,羞臊地说道:“好端端的,王爷怎么又扯到妾身身上了。”
朱由检笑道:“爱妃喜欢茶花,自然是爱妃与茶花有想同之处。”
周氏羞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在王爷心里,妾身真是如此吗?”
朱由检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自然是如此。”
周氏再次低下了头,那一抹的风情,真是让朱云逸有些心猿意马。
夜色渐深,壶里酒不知不觉已经被饮尽了,两人意犹未尽,又饮了一壶。
周氏不胜酒力,四五杯酒下肚,小脸已经有些发烫,烛火下红扑扑的俏脸更显得妩媚动人。
罗衫下如玉脂般滑嫩的皮肤隐约可见,她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已然动了情,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王爷今夜便宿在这里吧。”
朱由检望着周氏的美态,很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喃喃道:“那今夜就宿在这里吧。”
……
屋外一夜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屋里烛影摇红,青色的罗帐抖动地如潺潺的流水。
也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歌声:
“雕栏朱箔澹池塘,
旭日莺啼出洞房。
初服已从千蕊丽,
新妆犹带百花香。
斗成百草遗金钏,
弹罢孤桐倚玉床。
更道春宵闲弄笛,
相将明月舞鸾凰。”
红烛即将燃尽,烛蜡化作红泪形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斑斓,一如那床榻上的点点落红。
云收雨歇,这恼人的雨可算是停了,直到日头渐向正午,罗帐里的人儿可算是醒了。
周氏香软滑腻的胴体依偎在朱由检的怀里,藕臂环抱着夫君的颈脖,润滑如玉的青葱小指在胸膛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圈。
一头如乌云般的秀发散落在雪白如玉的背脊上,脸上挂着几分慵懒与满足,甜蜜地说道:“王爷,妾身终于是你的人了。”
朱由检一手抱着周氏,一手在她如玉般的背脊上来回地抚摸着,他没想到这周氏与朱由检成亲了许久却依旧是处子之身,对周氏更加爱惜了几分。
如此贤妻美妾,就是给他一个回到现代的机会也不换呐。
朱由检在王府里享受着齐人之福,却不知道,一场天崩地裂的变局正在悄然无声地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