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把太阳推上了水库大坝。
“太美了,远山,近水,蓝天,白云,感觉真像在画中一样。”蓝星表情近似陶醉地说,然后问:“小阳,你经常到这儿来吗?”
“经常来,一呆就是半天儿。”太阳说:“这里没有一点儿人工修饰的痕迹,是纯自然的一种美,我喜欢这种真实,它代表一种真的本质,就想初生的婴儿,纯洁得高贵、雅致,不存在任何人间的污垢和杂质。”他抬起头深情望着蓝星,“蓝星,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子的,同时你还具备了这山水所不具备的正义和善良。”
蓝星深深懂得太阳这番话的含义,是因为她“这样”一个女人给了他“这样”一个男人爱情;他觉得这是她“这样”的女人做不到的,然而她却这么做了,因此心里感激。
“小阳,”蓝星蹲下身,动情地回望着他,“想不到我的男朋友拥有这样一种智慧灵秀的心灵,他的眼睛不但能发现平常人看不到的美,还能发现这世间本该有的但现在去却不多的庄严和正义,这本身也是一种真、善和美。我想他是值得我为他做些什么的。”
太阳不由自主地抓住蓝星的手握得紧紧的,内心本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蓝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激动,因此她的内心与他一样激动。他们就那样手握着手,感应着彼此强烈的心跳,感受着幸福在他们之间酝酿并不断增强和升华……
如果有人问:太阳,你今生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太阳一定毫不犹豫地说:“爬山。”
水库大坝的尽头,有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山虽不高,但却是这地方数十里内的至高点。像这样不起眼的山,当然不会有名字,因为山上既没有古刹,也没有洞府,在人们眼里,它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座小山而已。但在太阳眼里,它是有名字的,他叫它“太阳山”。
“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蓝星问。
“因为清晨第一个迎接日出的是它,傍晚送走日落的还是它。”太阳说。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爬山?是因为你不能爬山吗?”
“大概是,因为人往往喜欢做他做不了的事情。‘太阳山’虽然很不起眼,甚至引不起人们的注意,但在我眼里,它已经是最高的山了,站在山顶上一定会有爬上云端的感觉,那感觉也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觉……”
蓝星的体质比一般的女人是相对较强健的,她毕竟在警校经受过专业的体能训练,并且一直坚持锻炼,如果要自己爬这座山,可能会十分的轻松和容易,甚至一口气登上山顶都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可现在背着太阳就不能按常理论了,尽管太阳身高仅一百六十公分,体重只有八十斤,但背着一个人爬山和背着一个人走平地完全是两个概念。因此爬到一半的时候,蓝星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而且毎再向上迈一步都十分的吃力和艰难。
“歇一会儿吧蓝星,要不你会累坏了的,把我放下来。”太阳央求地。
蓝星把太阳放下来,她觉得她还能坚持,但决计到不了山顶,就听了太阳的话。她跌坐在山坡上,不听地喘息着,伸手解开了外衣上的两颗纽扣。
“蓝星,我不上爬山了……”看到蓝星满脸的汗水和已经湿透的内衣,太阳心酸的眼里涌出泪光,低下头说。
“小阳,”蓝星明白她的心思,喘息了一阵说:“你怎么了?一个人向着目标迈进的时候,应当笔直地朝前望的,怎么能半途而废?你一向是个乐观向上的人,从不因小小的挫折而灰心。现在我们已经触到成功的角了,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怎么可以轻言放弃?那不是我心目中的男人应该做的事。”
“可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我觉得这很自私……”
“不要这样想小阳,其实这不光是你的愿望,它也是我的愿望;我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我怎么会不去努力实现它?小阳,你不会吝啬到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吧?”
“可是……”
“没有可是。小阳,如果男人爱一个女人,不是要给她爱心,而是要给她权力——享受一切、支配一切的权力,这远比给她买珍贵的首饰、高级化妆品、漂亮时装更来得实际。小阳,你肯不肯给我这样的权力?”
太阳用力点点头,眼里仍含着泪水。蓝星动人地开心地笑了。
就在这时候,蓝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下午两点钟。
蓝星从飞机场给太阳打来电话,告诉他说她带人到南方去抓一个潜逃的犯罪嫌疑人,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叫他别为她担心,自己保重,别让她牵挂。
他怎么能不担心?又如何能保重?接下来的这几天他一直都郁郁寡欢,茶饭无味,人眼看着瘦了下来。妈妈以为儿子得了相思病,就劝他说:“就是再想蓝星也不能不吃饭啊?”太阳听进了耳朵了,心里也感激母亲,可就是打不精神来,来了顾客就都推给辛晓月,有不懂的再告诉她。说来也怪,这些日子生意居然多起来,弄得辛晓月从早忙到晚,到了晚上累得她直喊腰酸背痛。
看着心爱的人日渐憔悴,辛晓月从心里往外心疼,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暗暗心焦,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时常出去买些平时太阳爱吃的东西来改善他的心情,有时还给他讲故事,转移他的注意力,但都功亏一篑。
痴情的辛晓月绝不会知道这些天太阳心里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天,工作台上还剩下一台音响,辛晓月打算下午再修,便一边织着毛衣,一边陪着太阳聊天。她一连给他讲了好几个小笑话,笑话一点都不可笑,可辛晓月自己却笑得不可开交。太阳只是冷冷地望着她,弄不清她因为什么而发笑。
辛晓月不再讲笑话,脸上也不再有美丽的笑容,望着他的漂亮的眼睛里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深深的忧伤和哀愁。
太阳别开脸避开她的目光,他害怕她这样的目光,那会让他有负罪感。
忽然,辛晓月正在织毛衣的手停了下来。
“小阳,我带你去爬山啊?”她说。
“不去。”太阳十分意外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帘说。
“其实我也特喜欢爬山,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站在山顶上,云彩低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燕子不停地在身边飞过,有时还会一不留神撞到人身上来,把人吓一跳;站在山顶上你会觉得世界是那么的渺小,而人类却是那么的伟大,看山下的房子,就像海滩上的贝壳或草地上的蘑菇,人就像蚂蚁,甚至比蚂蚁还要小;还有,你若在山顶上唱歌或喊上两声,群山就会学着你的声音和你打招呼,不管你说什么和声音多么难听,它都学,特别好玩儿!”
“记得小时候,有一天雨后我和村里的几个小姐妹上山采蘑菇,在山顶上,我一不小心让装蘑菇的小筐滚到了山底下,满满一筐蘑菇全撒没了,连小筐都找不着了,我就……”
太阳没让辛晓月再说下去,他伸手打开了音响,并把声音开得非常大,让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把自己连同这个世界一起淹没……
辛晓月站起身走了出去。太阳没看到,就在辛晓月站起来一转身的时候,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今天,上午下了一场中雨,午后人们都没有下田。太阳来到冰花家的时候,冰花正在教福顺练“阴阳翻子腿”。其实这儿应该是冰花的娘家,坐落在小镇最西边,出了太阳的家那条街往南一拐再往西一拐就到了。四间翻新的平板房,一个很大的院落,其中四分之三的部分是菜园。太阳来的时候,冰花妈妈正在门洞里一边择芹菜,一边纳凉。冰花妈妈身量不高,微胖,头发雪白,脸却异常的红润饱满,精神也照常人矍铄,六十岁的人了,腰不弯,背不驼,耳不聋,眼不花,五十斤一箱的黄瓜毫不费力地搬起来举到车厢上,连年轻人都自叹不如。冰花妈妈告诉太阳,冰花在后院练功场,太阳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