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太阳让妈妈去打麻将,妈妈没去,说有点累了,要早点睡。若在往日,妈妈这样说他就信了,但今天他却没有这样认为,他觉得妈妈另有目的,那目的不言自明,是提防辛晓月再来纠缠他。太阳认为妈妈的担心有点多余,这么说不是说嫌妈妈多事或怎样,而是他认为辛晓月不可能再做那样的事情——如果她真的像她说的那样爱他。不用说辛晓月,任何人都不会那样做,那样做除了证明她愚蠢,不会得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何况辛晓月还那么聪明。
说起他和辛晓月的事,不但给妈妈带来了忧虑,也给他带来了苦恼。这些日子以来,每当夜静人阑,躺在被窝里,太阳都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想起辛晓月,想起她在自己耳畔的喃喃话语,想起自己抱着她时那种暖玉温香的感觉,想起只有她身上才有的体香,也想起两个人激情四射的碰撞与释放。想完了就责备自己没出息、不道德、对蓝星不忠贞。但是没过多大一会儿,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些画面。为此,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对蓝星的感情,随后又否定这种想法,否定了之后就责怨辛晓月,如此往复,往往把自己搞的身心俱疲。
太阳又拿出闫小光的诗集来看,虽然看不大懂,但却明显地感觉到一颗满含柔情与浪漫色彩的心在怦然跳动。为此,闫小光那平凡的影像在他眼前无可遏制地美丽起来。然后太阳就想:假如没有蓝星,假如闫小光不存在那样的状况,他一定要她做他的妻子。是的,是一定要,不是追求,她必须做他的妻子,她也一定不会拒绝的。这是他在除了蓝星之外,第一次那么由衷地喜欢上另一个女人,或是爱上另一个女人。这种感情不存在对蓝星的不忠,这和他对蓝星的爱完全没有冲突,因为他对蓝星的爱是外在的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感觉到的,而对闫小光的爱是藏在心里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的,而且将永远不会表达出来。
就在当天,快要吃晚饭的时候,二姐回来了,而且还从门外边拽进来一个人,显然那个人不想进来,是被她硬拉进来的。
那个人当然是辛晓月。
妈妈又去厨房炒了两个菜。
吃饭的时候,二姐看着太阳和辛晓月,不停地神秘地笑,不住地让辛晓月给他夹菜。辛晓月就红着脸,照着二姐的话做。太阳心里不高兴,便只管低着头吃,也不出声。妈妈不好表态,全当没看见,不时招呼大伙吃菜。
太阳什么都明白了,心想一定是辛晓月去找了二姐,说了他们的事儿,那么二姐这次回来,无疑是带着“使命”的。但太阳却一点也不担心,有妈妈替他挡着,来多少说客也没关系。他心里说:“辛晓月,你是聪明,可也有聪明大劲儿的时候,你绝想不到这会是一场即便胜利了却也没有果实的仗。”
果然,晚饭后,一切都收拾停当,二姐把辛晓月安排在太阳的房间,把他和妈妈都召集到妈妈房里,当着他们十分明确地表达了她的意思,她希望妈妈能接受辛晓月。看得出来,二姐的主攻目标是妈妈,她认为只要妈妈这一关通过了,太阳那儿便不成问题。可事实上却恰恰相反,二姐绝料不到,情况与前些时有了巨大的变化,事态的发展已不在她预想的轨道上。
听了女儿的话,本来就不高兴的妈妈,立即沉下脸来,说:“不成!我不能让向家的门风败坏在我手上,这事儿没商量!”
二姐耐心地同妈妈商量:“妈,您往常不是挺开通的吗?怎么事儿轮到自个儿头上,就反倒不理解了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您不能用老脑筋来衡量现代人。妈,您想想,国家还给犯罪的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您怎么就给晓月‘判死刑’了呢?何况晓月是您自个儿的孩子呀,作为母亲,您应该原谅她啊。”
一个人若欣赏一个人,即便是缺点也会变成优点的,或者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缺点。二姐就是欣赏辛晓月的那个人,在她眼里,辛晓月是集聪明、美貌、天真、纯洁、善良于一身的。但对于不欣赏她的人,她的所有优点就都变成了丑恶和堕落——妈妈恰恰就是那个不欣赏她的人。
“现在这个年代怎么了?”妈妈不悦地:“现在这个年代人就不是人啦?就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正因为我把晓月儿当成自个儿的孩子,我才更不能原谅她。亏了她不是我亲闺女,要换了你,我早把你腿给打折了!我宁愿在家养着你,也不让你去给我丢脸,什么东西!”
“妈,”二姐脸色有点不自然,“您说得对,但是,晓月也不愿意这样啊,她是不得已、有苦衷的,我们应该同情她理解她。”
“同情?我不同情!这算哪门子理由?啊,挺大个活人,干点儿什么不挣钱?外地来城里打工的女孩儿多了,都像她那样儿?那我还同情不过来呢。行了,我没功夫跟你们说这些,我还得整水给小阳洗脚呢。”
二姐与太阳对望了一眼,她觉得妈妈这话有点接近不近人情不讲理了。
“妈——”二姐过去按住起身要走的妈妈,平稳了一下情绪,在妈妈身边坐下来,说:“妈,您冷静一下,听我说。妈,晓月跟她们那些人不一样,她不是为了贪图享受,她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女孩儿,也是一个极善良和富有爱心的好姑娘,她是为了给爷爷治病,是为了不让弟弟失学才走上这条路的,是一般的女孩儿做不到的。现在她回头了,想过平常人的日子,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拉她一把呢?”
“是,拉她一把倒可以,可也不用拿小阳的婚姻说事儿吧?我不能让外人儿戳我儿子的脊梁骨,不能让外人儿说我向家的闲话。”
“妈,您这么做是不对的。别的不说,您也应该多为小阳想想,向他现在这种状况,有哪个十全十美的女孩儿会看上他?即使找一个有缺陷的,谁又能保证她一辈子对小阳好?晓月是一心一意想和小阳在一起,这一点我们是不用担心的。”
“哎,二姐,”太阳突然不高兴地:“怎么茬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我就是一堆废料,一堆垃圾,谁见了谁都躲?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既然那样,你又怎么能保证晓月不嫌弃我?你拿什么保证?”
“三儿!”二姐嗔怪地瞪了太阳一眼,“二姐再说正事儿呢,别跟着瞎掺和。再说你也讲点儿良心,那些日子晓月是怎么对你的,你不能转眼儿就忘了吧?”
“……”太阳立即无言以对,把头转向一边,但神色仍然忿忿的。
“妈,您和我爸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等你们走了谁来伺候他?即使我能养活他,但也不能天天在他身边守着他,这一切,只有一个好媳妇才能做得到。妈,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二阳,”妈妈稍微平静地对二姐:“按说你的话也在理儿,你在外边儿还能惦记着你弟弟,妈高兴。可既然你为替他着想,你也应该为他找一个好姑娘?可这……”
“妈,晓月正是我给他找的好姑娘啊。”
“二阳!”妈妈突然又激动起来,提高了声音,“你诚心的是不是?”
二姐慌忙示意妈妈小点声。
妈妈白了女儿一眼,压低声音:“你今儿就是说出大天来,也甭打算让我答应!无情,戏子无义。看到电视上那些个xiaojie给那些个男人不当人一样祸害,想到晓月儿就实干那个的,我这心都哆嗦。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人进我的家!”
妈妈没有文化,因此看问题和对事物的理解以及表达方式总是比较直观。
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二姐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她擦着眼泪说:“妈,晓月跟她们不一样,她不是那样的人……妈,您不能这样看晓月,这对她是不公平的。晓月不是xiaojie,她跟那些人也沾不上边儿,她是正当的和人家谈恋爱,只是正常的恋爱失败。那个男人有老婆,他不能离婚,他觉得对不起晓月,所以就给了她一些钱,还给她买汽车和别墅作为补偿。你们为什么不能正确的去理解和看待一个女孩儿的爱情呢?难道一个女孩儿在爱情失败了一次,就没有权利再嫁人了吗?”
妈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