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说了见佟林的整个过程,连一个字都没有漏。文春山聚精会神,听得异常仔细,也一个字都没有漏。在蓝星讲述的过程中,文春山站起身,右手端着茶碗,在屋地中央慢慢踱着步子,有时停下来,面向蓝星或背向蓝星站一站,有时又面向窗外。
待蓝星说完了,静了下来,文春山再一次在窗前站定,面向窗外凝思不语。蓝星面前的茶几上的台灯光从文春山背后照射过去,使他的身体在窗帘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影子,那个巨大的黑影也随着他向前移动而逐渐缩小。
“那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的大阴谋,这是不容置疑的,只是捂着它的那只手未免有些大,要想揭开它,恐怕很费周折。”文春山用沉重的语气说。
“手打也未必捂得过天,”蓝星冷笑地:“就算他能把天捂住,但他总还是有指缝的,阳光总会利用一切机会透出来。”
文春山突然抬起左手猛地向左右拉开了窗帘,无尽的夜空扑面而来。
“黑夜虽然漫长,可黎明终将会到来。”文春山转身面向蓝星,面色凝重地:“蓝星,说说你的打算。”
“按规定,”蓝星慢慢站起来,缓步绕过茶几走到文春山身侧,“没有真凭实据,我们就没有权利对谢楼村采取任何措施。要想拿到确凿的证据,只有派人去卧底,这法子虽然笨,但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这个办法行不通,不行。”文春山冷静地摇头。
“是的,他们现在就像草丛里的蛇,佟周已使他们将惊着了,此刻是最警觉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有空隙可钻。不过,如果我们不按照常规出拳,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蓝星用手掌比划成一把枪突然顶在文春山软肋下。
文春山身子一震,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般。他慢慢转过头注视着蓝星:“蓝星,你想冒一次险?”
蓝星收回比作枪的手:“说是冒险,其实也没那么险,我们不妨以‘有人举报谢楼村有我们缉拿的逃犯’为由搞一次抓捕,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更好,而万一扑空了,我们就把责任都推给‘举报人’身上,说他举报不实,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文春山很激动,激动不是因为别的,是蓝星的胆识,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几个人敢这么做,因为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前途,何况还是拿个人的大好未来去赌一个未知的结果,况且还是一个弱女子。但文春山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说:“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这不是你我该干的呀。”
“是,”蓝星说:“文局,对于你、我这样的两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来说,这么做的确有悖原则,完全是置党性于不顾。但同样是违反纪律,可破案跟作案本质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要想让您在这两者之间取舍的话,您更倾向于哪一件呢?”
文春山走回沙发旁坐下,示意蓝星也坐下。
蓝星又坐回原来的位子:“不管您同不同意文局,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出了事由我负责,至于处分,您看着给。我想过了,在秉公而断之余您再徇一点点私,最多也就降我一级工资,不会把我踢出警队。”
“承担责任的问题,你不用考虑,”文春山想了想,“你该考虑的是,一旦案件落实如何面对。”
“这您不用担心,”蓝星胸有成竹地:“我早想过了,一旦形成态势,我们就采取迂回战术,从外围逐步向中心靠拢,在侦破的过程中,绝口不提‘扬明集团’或‘扬明集团’这几个字。这样一来,就算他背景再深也奈何不了我们。”
文春山赞许地点点头:“逢强智取,既然他们搞阴谋,我们再不搞点阳谋,倒显得有点不解风情呵呵……我同意!这样,蓝星,今天太晚了,你回去拿出个具体方案,明天拿到会上再研究一下,好做到万无一失。”
“文局,我觉得今天还不算晚,若明天拿到会上,恐怕就真的太晚了。”
文春山疑惑地看着蓝星。
蓝星说:“文局,不是我对谁不信任,我必须保证不走漏消息。”
文春山低头思索了一下,抬起头来:“蓝星,你的担心非常有必要,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马上采取行动,一刻都不能耽搁。”蓝星斩钉截铁地。
“看我,真是有点儿老糊涂了,你要是没有打算,怎么可能这么晚了还来见我。说说你的行动方案。”
“我带几个人先到齐县公安局与他们取得联络,毕竟谢楼村不在我们的管辖区,请他们配合我们行动,剩下的就看事态的发展了。您放心文局,我会随机应变,如遇到时不可解的难题,不还有您给我保驾护航吗,我会向您请求支援。”
文春山说:“那咱们随时保持联络,我要了解你的每一步行动。”
蓝星说:“是,文局。”
文春山问:“你打算带谁去?”
离开文春山的住宅,在路上,蓝星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召集大江、小何、钟铃待命,然后一一把它们从各自的家接到车上,连一刻都没有停就驱车赶往一百二十公里以外的齐县,在途中向他们交代了任务。
凌晨两点钟,蓝星她们赶到齐县公安局。
凌晨三点钟,蓝星她们随着齐县公安局局长兼刑警队队长姚正荣带领的三十几名干警奔赴谢楼村。
凌晨三点四十分,在人们睡梦正酣的时候,干警们突然包围那所埋藏在废墟中的“院子”。二十分钟后,战斗结束,共抓获犯罪嫌疑人二十八人,其中就有到平县黄云村采风的那个“画家”。
看到那个“画家”,蓝星心中的那块石头一下落了地,她立即打电话吧喜讯告诉了还在家中等待消息的文春山。
在接下来的对这所“院子”的搜查中,一个意外的情况把所有参加这次抓捕行动的干警都都惊得目瞪口呆。大量的成品、半成品的毒品以及大批的制造毒品的原料被从那些房屋和那些房屋下面一个庞大的地下加工车间内搬到了人们眼前,有人粗略的估算过,大约折合人民币一亿八千多万元。
蓝星有些晕眩,是高兴的,血压急速上升。但她的高兴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很快袭来的那个案件的背后所形成的巨大暗流整个取代。她经历过很多出以目前这种形式开场的戏,但惟有今日与往日的不同。今日的是以她为主角的,她发现场面有些过大,观众也有些过多,似乎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让她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她在心里不得不悄悄地承认她毕竟是个女人。
蓝星把情况报告给了文春山,文春山在电话里半天没有言语。
当天上午十点钟,蓝星等会同前来接应的王国庆、刘贺、李尚、赵洪海把所有嫌犯押回南园分局看守所。之所以拖了一个上午才返回,缘自这中间的一段插曲。事情是这样的,原本齐县的公安人员是配合蓝星她们抓“逃犯”,不想却发现和捣毁了一个特大的制毒贩毒窝点,如此重大的案件,又是在自己辖区内破获的,不论对任何一个地方的公安局或刑警队以及刑侦人员都是一件欢欣鼓舞的大好事情,当然要趁热打铁,再立新功把案件深入下去,因此在蓝星提出要把嫌犯带走时,双方产生了分歧,两边各执一词,都有充分的理由,便陷入僵局。最终,蓝星通过电话与文春山商议,决定由文春山亲自给齐县公安局局长杜显林打电话说明此次行动的真相,阐明成破利害,要求他们从大局出发,大力支持。本着天下警察是一家的原则,杜显林力排众议,让蓝星等顺利把人带走。
回到局里,蓝星连一刻都没有停歇,立即组织人对“画家”进行突审,一是制度贩毒的幕后老板是谁;二是上家(提供制毒原者)是谁;三是下家(销售毒品者)是谁;四是为什么去平县黄云村;五是那个“司机”金铁去了哪里。可结果无论怎么问,“画家”始终闭口不言,这让蓝星非常焦急。从“画家”那有恃无恐的沉稳神态里,她预感到了一种隐藏在其背后的一种不容小视的强大暗流。在接下来的对其他嫌犯的审讯中得知,“画家”名叫马长峰,是“长峰建筑工程开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金铁是副总,但他不总在开发区(谢楼村)。由此蓝星推断,那个金铁极有可能就是毒品的上家或下家的主要负责人,此人此刻恐怕早已听到风声逃之夭夭了,下一步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抓捕金铁。
蓝星没有在“画家”身上多浪费时间,既然他想耍花招,就给他机会,只要他有所作为就必会露出马脚。她打算先从“长峰公司”入手,她认为所谓的“长峰公司”以及“画家”只不过是个幌子,而真正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的真正主事的其实是另外一家公司,从种种迹象上看,那家公司就是“扬明集团”,只是目前还缺乏证据证明而已,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去寻找那些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