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田元照坐于池塘边观鱼,随手洒下一把鱼食,金鱼蜂拥而至,瞬时争抢开来,水面泛起一圈圈密密的涟漪。几个小太监在身后侍立,护卫昭文、昭武在一侧戒备。昭文、昭武乃悟心、悟道化名,两个蓄发还俗。率十几个强健武士日夜护卫田中尉。王策时死,田元照向老和尚求援,老和尚亦孤注一掷,不再隐藏幕后,亲为田元照奔走。中尉府诸老太监皆佞佛,信任老和尚,常往报国寺施舍钱物。逢大事多令老和尚占卜。此次未等老太监来请,老和尚便亲登其门,游说他们当举田元照为左中尉,并为之交易,一日之间竟然商议妥当。杨玄机召开中尉会与众谋,见众一致举荐田元照,暗暗吃惊。他原本想扶持一个老实听话的老太监做左中尉,教田元照做枢密使之职,不与之兵权。此时他稍显迟缓,其一是对王策时被刺极为震惊,不免亲自查验府内护卫,其二他素来行事谨慎,不肯贸然行事,故欲先探众老太监之口气,见众口一词,措手不及。他百思不解:田元照何来如此势力,竟能教众人畏惧。他于是令人起草奏表。
回到府内,打发人请张景略,时间不大,马进引着进来。见面施礼,分宾主落座。
杨玄机:我教你打探之事可有消息。
张景略:正欲相告。前者绑架马兄及行刺杨将军幕后之人,乃高复,前陈晋王,网罗了一些江湖刺客为其效命。
杨玄机双目一闪:晋王?朱贵妃之子?想当年,朱贵妃当年甚得闵宗宠爱,数次欲废后扶之,生子便封为王。彼时,咱也在她居住的庆淑宫当差。只是她恃宠娇纵,待下人刻薄,宫娥太监皆畏惧之。闵宗崩,未立太子,兄弟诸子皆掌兵,遂乱。禁军大将慕容庆之率军护朱贵妃母子走,于江左建国,溃败逃亡海外,渺无消息。不想四十年后卷土重来。想来,他亦过半百之年,昔日之臣民想亦凋零。
张景略点头:明公所知甚详。高复欲与田元照亲近,扶其得势,挟为傀儡,掌左军而布亲信于津要之地。不想雷焕刺死王策时,形势急转,高复之谋落空。
杨玄机沉吟:中尉众太监一直推举田元照为左中尉,谁人为之奔走筹划。
张景略:我今观消息,有提老和尚者,不知何意。
杨玄机脑中电光一闪,瞬时明白:必报国寺主持智正和尚也。我派人打探其底细,至今未得。
张景略喃喃念道:高复....老和尚...此二人是何干系。
杨玄机微微一笑:我所料不差,老和尚必慕容庆之也。
张景略不解:如此高复何以欲亲结田元照?
杨玄机徐徐道:五十王子岂能忍受事事任人摆布?
张景略:既知他两个底细,何不将两个及其党羽一举铲除。免生后患。
杨玄机摇摇头:老和尚在报国寺经营多年,亲信或密布朝堂及各州府,贸然行事,必受其害,且暗中追查之。
张景略:若田元照做了中尉,岂不正中其谋。
杨炫金:咱观田元照非是任人摆布之人。兵法: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且看高复与老和尚欲何为。
张景略拱手:明公高见
杨玄机:昔朝臣甚惧怕王策时,事事仰其脸色。今王策时死,崔弼等辈皆交接各镇将帅,闻其与并州往来甚密。令我颇忧,欲得新锐朝士为我效命,你能为我物色否。
张景略:敢不从命!恕某狂言,今侧立朝堂者多无能之辈,或不堪所托也。
杨玄机道:我奏明天子开恩科,你可结新锐之士进。可设翰林院,教你等皆为翰林学士,皆得议论朝政。则崔弼辈欲排挤欲无计。
张景略:若得志,当革故鼎新,振作朝纲。
杨玄机:此时机密,万勿泄漏。
次日,杨玄机进宫,奏请杨炼下旨封田元照为左中尉之职,掌左军;开恩科取士,笼络天下读书之人。教唐王在扬州选秀女三十名进宫。
杨炼自无不可,尤对选秀女之事。
王策时一死,他喜欢的一夜没睡,纵酒狂欢。饮到半醉,想起王策时常日跋扈嘴脸,大笑大哭,宫娥大惊,以为他得了癔症,田元照不在宫中,太监们面面相觑。杨炼看到王策时安插在身边的亲信太监,从宫娥手里夺了琵琶照他们头顶猛砸,碎了一把,又抢另一把。一面狂呼:取刀来,朕欲亲自斩了这几个奴才。几个太监听闻王策时死,如丧考妣,料想大难将至,只得跪下任杨炼打骂。杨炼一连砸碎了四把琵琶,还不解气,拳打脚踢。将几个太监打得皮青脸肿。狠狠道:待朕在后苑养一群虎狼,将你等奴才皆投入喂之。天明,田元照匆匆入宫,老和尚教他守住杨炼,一步不离。杨炼见他来,喜不自禁,拍掌道:这个雷焕,替朕除掉了老奴才,朕欲重重封赏。
田元照慌忙叉手:官家,此话切莫再说,雷焕刺杀朝廷重臣,犯下族灭之罪。若不惩处,中尉府诸贵及禁军将士必寒心。
杨炼:朕正欲趁此将王策时党羽除掉。
田元照:陛下且忍,俗语:打蛇不成反被咬。杨中尉尚未入宫觐见,官家岂可轻言。
杨炼:朕不管,老奴才死,朕心甚悦。田元照一直在宫中忐忑不安等着杨玄机进宫。
杨玄机奏完,田元照慌忙朝杨炼跪下:奴才何德何能,敢居此高位。与杨中尉并肩。
杨玄机笑道:众人推举,田中尉必能负荷重任,替官家分忧。
杨炼笑道:既如此,朕就封你做左中尉吧。
田元照跪下叩头
杨炼看着杨玄机笑道:杨中尉,缘何只叫扬州选秀女。只怕杨亮不肯。
杨玄机禀道:唐王进表进贡表示顺从之意。各州镇必不敢情动。天下美女莫过扬州,正可令他进献,教天下人看他如何效忠。。
杨炼满心欢喜:日后你两个商议来,朕自然应允。
杨玄机又奏请,将王策时的府邸赐给田元照。田元照不敢不要,他知道杨策时暗含警策之意。
于雷焕,杨玄机竟一字为提。田元照颇觉诧异,想了想,明白了,原是留给自己,左军教王策时喂养的骄纵,如今他新任,必得对他们有所抚慰。于是他向杨玄机投以感激一瞥。
杨玄机退后,田元照奏请厚葬王策时。
杨炼大怒:你竟心向老奴才
田元照:官家息怒,老奴岂有异心,唯欲为官家收揽将士之心,缓急能得其用。
杨炼:好为之,若欺朕,定不饶恕。
田元照:老奴不敢。
于是,田元照厚葬王策时,亲为扶棺。中尉府众太监及左军将校乃安。你乃奏请全国通缉雷焕,琐拿京城问罪。故意避开幽州将士。将王策时府内所藏财货珍宝皆赏赐诸老太监及左军将校,府内奴婢皆出之。择吉日搬进去。大门匾额换作一个斗大田字。隔了几日,教贴身护卫修德去军中任大将,改名时博。老和尚趁势教徒弟悟心悟道来护卫。田元照明知他用意,假意欢喜收纳。
田元照又撒了一把鱼食,向跟边小太监说:你等看池中鱼儿,昔日饱食无忧,不想主人死,府内大乱,无人照料,饿得狂躁,为争食竟互相挤压撕咬。
小太监:中尉若不喜欢,教人换肥壮的鱼来。
田元照摇摇手:饥鱼更可观也。
摆了摆手,站起来,吩咐小太监:将我的宝琴抬来,我今欲抚新普水龙吟之曲。
池边有凉亭,内有石桌石椅,两个小太监把琴抬来,在石桌架稳了。过来回禀:主公,琴已摆好。田元照笑了笑,站起来,又朝池中洒了一把鱼食。走到凉亭中坐下。小太监们见他要抚琴,皆喜上眉梢,在后相随。昭文、昭武及诸护卫武士未曾听闻。主不召唤,不敢贴身跟随。田元照扭头望着他两个,招了招手,两个抢步上前,叉手:田中尉有何吩咐?田元照微微一笑:我虽未剃度出家,与你两个如出同门,彼此不必拘礼方好。坐下说话。
两个彼此看了一眼,昭文:既中尉抬爱,恭敬不如从命。便在游廊栏杆坐下。
田元照笑道:不满两位师兄,我净身之前却是乐师,亦有虚名,爱好音律,但得暇便精研之。近日新谱得一曲,未尝演奏,今试为你二人奏之。
昭文、昭武连忙站起来,叉手道:我两个寸功未建,何劳走中尉如此高看。
田元照又摆了摆手:日后还要多多仰仗。
两个慨然道:中尉吩咐,水火不避。
田元照笑道:此曲非我一人所创,去年萧远宁与三子临刑弹奏之曲已成绝唱。其哀而不怨,悲而不伤,激而不越,我甚爱之,回府便记之,以此为基,增删数十稿,谱城此曲,名之曰:水龙吟。
昭文、昭武不通音律,只是频频点头。
田元照端坐,敛容,微闭双目,双手抚琴。其音高古辽远,渐转激亢,金戈铁马,春风拂面,令人沉醉。一曲了,睁开眼睛开两个时,乜呆呆发愣。
田元照笑道:两位师兄以为如何。
两人一激灵,昭文叉手道:在下听此曲,似率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昭武:我不师兄颇不同,梦见一蛟龙腾水而出,入云霄翱翔。
田元照呵呵一笑:唯英雄能会曲中之意。两位师兄前途不可限量。
两个满心喜欢,又站起来叉手:全仗中尉栽培。
田元照吩咐小太监:将唐王新进献的葡萄酒取来,我与两位师兄共饮。
两个小太监将琴抬下去,少时婢女奉来蔬果,井水浸了一夜的葡萄酒,皆是各州府进献的难得之货。摆满石桌台面。三只夜光杯斟满紫红色的酒。田元照请他两个入座,两个受宠若惊。在报国寺不得不长年素食,虽出寺偶偷荤腥,未曾如此受用过。田元照端起酒杯来,笑道:师兄,尝尝味道如何,若不好,教唐王再献。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看两个时,端起来一口喝下一大半,二目瞬时放光。
昭文:肠肚如同被熨过一般,极是舒坦。
昭武:飘然欲仙,不意天下竟有如此美味。
田元照笑道:两位师兄只管吃喝,日后各州府珍馐美味,源源不绝而来。
两人见说,放量大吃起来。
不一时,管家田元吉领着一个探马进来,跑得满头满脑的汗。田元吉与他拜在同一个姓田的老太监门下,算是兄弟。因此田元照发迹了,便把他唤来管家。
田元吉:哥,高渐鸿派人来报消息。
探马见田元照跪倒:小人乃高将军麾下亲随,有机密事禀报中尉。
昭文、昭武听了,慌忙起身欲回避
田元照:两位师兄不是外人。起来说话。
探马称:是。站起来躬身禀道:高将军到任之日便整顿防务,严查城内奸细,前日寻得消息有一股贼人藏身邙山荒寺,亲率人马突袭,捕得几个贼人,严刑审问,或牵连报国寺。因此特来请中尉示下:是否将贼人押解回京,请中尉亲自审问。
田元照对高渐鸿的表现颇为满意,点点头:高将军努力为国,不枉我在皇上跟前保举他。贼囚就不必押到京城来了,报国寺名声极大,想必贼想借此脱罪也未可知。回去告诉高将军,便宜行事即可。元吉,你带他下去安排酒食,赏银一百两。
探马又跪下叩了个头:深谢中尉。田元吉便将他带下去。高渐鸿在禁军阶位不高,故查抄萧之时,有脸面的都避而不去。他急于出头,便主动请缨,与田元照搭上关系。不想田元照很快失势。人情冷暖,昔日烧高香的都不来了。谁知这高渐鸿生性好赌,心想,别的门路也攀不上,田太监再不济,也是皇帝身边的人,说不得哪天复飞黄腾达了,便押上这一宝,因此,如常出入田府,如常恭敬。
田元照一得势便把他视做心腹。直接擢拔做禁军大将怕人不服,王襄死,刺史空缺,田元照便想让他先洛州做两年刺史,有些功绩,再擢拔好塞人口舌。然杨玄机若不赞同,他亦无能为力。两个同在宫中与杨炼商议事情,杨玄机告退,田元照亦退,追上杨玄机,并肩而行。他便提出来:杨中尉,洛州近京,非他州可比,刺史空悬,士绅百姓皆不安宁,须遣一精干之将前去整顿。
杨玄机笑:田中尉可有合适人选
田元照:左军校尉高渐鸿勇而有谋,可有任事
杨玄机见他急于安插心腹,并不急着回应,笑道:朝廷无人,朝臣皆贪腐无能之辈,咱请皇上开恩科取士,又惧怕崔弼辈把持,新锐之士不得进入,则皇上虽有大计,无堪用之人。田中尉有何良策?
田元照是聪明人,中尉府太监谁人不知以前两个中尉欲有所求,皆讨价还价交易。
便道:杨中尉老诚谋国,咱岂能袖手,但有可用之人,必令皇上任用之。
彼此会意,也不必说破。
昭文、昭武见说道报国寺,心里有鬼,早坐不住。未被老和尚派来给田元照贴身护卫之时,在寺院隐秘之处,常见高复趾高气扬,吆喝左右。两个听了心里不忿。又不敢顶撞。一天深夜,两个正欲去方丈室禀事,房门紧闭,听得里面有争持之声。
两个止步静听,老和尚的话语颇喊愠怒:你如何教人去行刺杨建仁,搅乱我苦心部署。田元照非我不能制之,你急于与之结交,他如何服你,如何听命与你。
高复亦怒:相父,我年且半百,任你摆布,虽为你君,实你臣也,你若不耐烦,何不将我废黜,另寻明君。
老和尚:我受贵妃托孤之重,有死而已,岂有不忠之心。
两个不敢多听,便悄悄走开。明日,高复负气走。
田元照见他两个不自在,便问道:本欲将师父接入府内,事事咨询而后行,然恐朝野议论,今逢事先说你两个知,昭武再入寺咨恩师而后行。
两个唯唯诺诺。
这日中尉府会议,商议山东军情。王策时死,杨玄机勉为其难主持大局。田元照坐于昔日王策时之位。他于军国大事尚不甚了然,因此摆出洗耳恭听之态。
杨玄机道:诸位,昨日杨保又差心腹人来奏。李仙芝早有降意,数次差使去宋威营中纳降,皆被其拒,只得拼死抵抗。李仙芝麾下皆饥民,多被裹挟,但求一饱,若得免死,必散。杨保准其纳降,甚喜,杨保谨慎,令其遣心腹虽禁军入京细说原委。宋威初始百般梗阻,后因青州被海盗袭击,极是狼狈,自顾无暇。故杨保与李仙芝往来顺畅。朝臣中,王铎因其弟王僚被贼俘虏,结纳一帮朝臣,力主招抚。
有个老太监问:听闻贼人中,黄棠威势过于李仙芝,不知他欲战欲降
杨玄机点头:贼众大部欲降,黄棠虽欲战,势必孤。依杨保之见,黄棠及麾下诸将尚在观望形势。若朝廷封赏合其意,多半亦降,诸位,李仙芝、黄棠辈若降,咱何以处之。
于是诸太监议论纷纷,有说可教他们率军戍边,有说可封他们州府之任,有说免其死罪已是开恩,何必封赏,令开侥幸之心。不一而足。
杨玄机望着田元照:田中尉,你以为如何。
田元照一愣:这...咱尚未考虑周全,还是请杨中尉主张
杨玄机望了望下面,道:诸位,李仙芝、黄棠之乱,不及一年,靡费巨万,诸道将帅观望,持两端,怀异心,若不能即刻平息,必成巨祸。依咱之见,何妨多封赏他几个官爵,日后自有朝臣们排挤他们。咱速平息祸端,再整顿军国之务,稳固根基。
众人见他有了主意,没有异议,当即散会。
田元照坐在马车上,由昭文、昭武等护卫着回府,路上掀开侧目车帘,见不少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男女向市民乞讨,看自己身上衣着华丽,穷困之时亦如他们一般,顿心生怜悯,便掀开侧面的车帘,叫车夫停车。昭文在车前,勒住缰绳扭头探身问:主公有何吩咐。
田元照解下随身所携钱囊递给昭文:我不忍见穷苦之人,你可将囊中碎银分赐他们。昭文解开钱囊,将碎银皆撒在乞丐面前,喊道:我家主公田中尉赏你等钱银。乞丐们一哄而上抢在手里,朝马车拜呼:田中伟如此善行,神明庇佑。田元照听了,心中欢喜,教车夫驾车回府。
未至府门,田元吉早迎出来。昭文、昭武两个跳下马来。左右戒备。一个小太监搬来一个凳子放在车前,田元照掀帘子踩在凳子上下了车。摸了摸脸上的汗珠:坐车虽令可教外间不可,然颇闷热。闻听王策时夏日怕热,每坐车内必放一盆冰。此法可效之。
田元吉笑道:昔制冰之仆我已寻来,令其每日制冰。凑近田元照得耳边轻声道:哥,智正方丈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田元照一怔:老和尚不轻易离开寺院,此来必有紧要之事,难道急于功成分肥。面上不动声色,冲昭文昭武笑道:恩师不告而至,速随我去参见。
两个亦觉意外,师父行事一向谨慎,因何如此匆忙,竟瞒着自己两个,兴许是因高复之事也。
田元照由众人簇拥者从容入了府。并不急惶惶赶往书房见老和尚,吩咐昭文、昭武道:你两个先随元吉去陪师父吃茶,待我更衣,稍后便至。于是随小太监前往内庭,坐于塌上,目光逡巡,暗道:须得有十几个漂亮姬妾在内伺候方好。王策时死时,府内尚有数十名娇妾美姬,田元照担心她们来历不明,不敢收留,皆分赐诸老太监及诸将。唐王进来对他极为殷勤,镇远侯苏焕清数次教人递话,愿不顾年迈前来拜会。田元照知他是为唐王说项,不置可否。扬州奏办处今由徐璐主持,替唐王结交京中权贵。
原来,徐璐见自己失宠,深知其主刻薄寡恩,杀戮果敢,于是向宋熙求计,宋熙正不欲他在唐王身边作梗,便商议荐他来京城奏办处。来时,知晓新贵田元照雅好音律,便重金从胡商手中购得一把琵琶。紫铜色,琴头修以夜明珠。据闻琵琶通体蒙了一层少女之皮。徐璐进京后,便寻到田元吉的门路,厚贿之,将琵琶由他进献。田元照看了,爱不释手,藏于内庭,夜阑之时,常取出观之,一室之内光华璨烂,抚琴之时如抚少女之肌肤。于是,次日令田元吉带徐璐来见,见时,徐璐观田元照颜色,谀词泉涌,田元照令其移座上前,不觉促膝,大悦之。自是,徐璐出入田府无碍。与田元吉称兄道弟,说笑无所顾忌。田元照想,下月徐璐带着中使去扬州采选秀女,要不要为自己也选一批来。
想着,小太监伺候了更换一身常衣,门庭边立着大面铜镜,田元照端详了一回,这才慢慢出门,想到老和尚,心生一种恐惧、厌恶之感。
田元照来到书房,老和尚坐左侧第一把椅子上,面色沉静。昭文、昭武两个坐在对面,颇有些心猿意马。见田元照来,老和尚双目精芒一闪,随即慈和下来。田元照急走几步到老和尚跟前,双掌合十:恩师赎怠慢之罪,尚有杂冗缠身。
老和尚笑道:你如今家业甚大,须多加奴仆方好。
田元照:恩师何须屈尊来敝府,旦教一个师兄弟来,我即入寺向师父请教。恩师,请上座,我与两个师兄听候法旨。
老和尚摆摆手:元照,今日不同往时,如今你是高居在上的左中尉,出入皆令人瞩目,岂可轻动,不如老僧来去自如也。且入主人之位。
田元照:恩师在此,我岂能坐得心安。
老和尚:若此,老僧下次难来。
田元照便不再谦让,入主位坐下,朝小太监道:速教厨下准备上好素食。
老和尚摆摆手:不必,老僧不过有几句话嘱咐你。说完便回寺去也。
田元照欠了欠身:恩师,请吩咐。
老和尚看着田元照道:元照,你资历尚浅,初掌握权柄,为师费尽心机教诸中贵保举你,然他们内心尚在观望;左军中你心腹之将极少,虽令修德为大将,然其孤身一人,又无根基,难以号令将士。因此,难与杨玄机抗衡,若其猝然发难,你何以匹敌?
田元照不知老和尚说此何意,沉吟良久,道:还望恩师鼎力相助
老和尚道:闻听中尉及朝廷权贵皆欲纳李、黄之降,意在姑息,元照,你意如何?
田元照一惊,老和尚消息甚是灵通呀,中尉府会议机密他如何得知,心里不免一阵恐惧。
恩师,杨中尉之意,速平息叛乱,于我辈有利。
老和尚淡淡一笑:元照,以你之聪明,竟不能看明其中利害,若叛乱平息,中尉府无外忧,则必生内扰。你自度能与杨玄机抗衡否?昔日王策时如何将你摆布,你记之否?
田元照一点被透:可不是,若诸州府无事,诸事皆有杨玄机主张,自己这个中尉不过是伴坐而已。
他沉吟半晌:恩师烛照鉴,只是众皆欲纳其降,我独不允,其势必孤!
老和尚笑道:兵法有云,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崔弼之辈挟并州、青州等地自固,必为之营。疏勒小儿正欲施展,宋威老儿百般玩寇,岂愿叛乱骤平?必竭力梗阻,未有内应强援尔。你只需隐幕后筹谋,何须亲自大动干戈。
田元照忙站起来:恩师深谋远虑,元照远不及,日后诸事需及时请教。
老和尚意味深长地说道:元照,老僧八十老翁,夫复何求。我知你心中疑虑,不必担忧,断无陷害弟子之理,到时自然教你知晓内情也。
说着,站起来:老僧回寺吧。
田元照慌忙站起来:弟子送恩师。
老和尚摆手:想此府,老僧往来入出何止百次。草木皆熟也。迈步从容离开。
田元照和昭文、昭武两个送到门口,望着老和尚背影直到不见。
田元照心里一直盘算:老和尚不欲乱平,所为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