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和孝平帝具体谈了什么,除了在场的桂公公没有人清楚。
只不过左相走后,孝平帝多日阴沉的脸多云转晴,心情愉悦的孝平帝在桂公公的劝说下耐着性了批了一沓子积了多日的折子,又处理了一些稍急的军务,说笑几句,这才摆驾找虚风道长去了。
后宫众妃听说皇帝情绪很好,提了好几天的心也稍稍松驰一点点;李妙然更是毫不关心左相和孝平帝的这次会谈。
她正忙着讨好王娴嫔,借机和对自己已经陌生的小阿岿建立丢失的姐弟情。
王娴嫔性子敦厚,不善言辞,见她来笑笑也不多说话。
更不会阻止她和小阿岿的亲近。
小阿岿被她养的白白胖胖很是可爱,摇摇晃晃的小人儿在空曠的殿内左扭右晃,追着一个宫女手里拉的小黄鸭咯咯笑。
只不过第二天早朝时,南楚大王子哈思那上表请奏,愿万两黄金为聘求娶大夏朝的四公主,满朝哗然,看着昨天还非五公主不娶的哈思那一脸诧然。
孝平帝冰凉无情的目光扫向垂首立在官员中的林尚书,面色如常地说了声准奏。
百官们虽诧异但仍齐声高呼万岁圣明。
林尚书掩着内心的惶恐,强制让自己看起来如常一起跪倒在地,只是心里说不出的荒凉。
孝平帝满意地笑笑,接着朝议。
后宫的林贵妃接旨后就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拉着李妍然就长跪在御书房门口求见孝平帝讨要个说法。
孝平帝当然不会见她了,他和虚风道长正论道炼丹到关键时刻,那里有时间理会她们母女的无理取闹。
再说了金口玉言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南楚的那一万两黄金他已经收了,还有几车东西也入了他的私库,到手的东西让他退回去,那他的长生观怎么修?
孝平帝对林尚书的识时务还是很高兴的,对于林贵妃长跪御书房的行为,甚为恼火,心想,我对你们林家一向不薄,现在朝庭财政窘迫,朕为了大夏都忍心舍一个女儿出去,你身为朕最宠爱的女人,却和朕唱反调,真不识抬举。
你也不想想,现在大夏正处于多事之秋,西宁府的民乱在长平候的强硬手段镇压下,略有好转,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不要银子嘛;湖广的灾情也需要大量银子赈灾;赔偿的那百万两白银、、、、
这些,你们不考虑,朕这个一国之君不能不考虑吧?
外面,林贵妃仍在凄凄哀求,不肯死心。
房里,孝平帝强压怒火将案上的折子翻得哗哗作响。
桂公公垂首立在案后阴影处,眉观鼻,鼻观心,状若石像。
许久后孝平帝恨恨地将一本折子扔了出去,恶狠狠地瞪着外面吼道:“你去,告诉她,要么乖乖去和亲,要么一根白绫去死,让她自己选一个。”
桂公公从阴影后走出来,扶住孝平帝气得发颤的身子。
一个小内侍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大声将孝平帝的话一字一句地转达给林贵妃。
林贵妃捂着胸口连哭都哭不出了,她不敢相信,望着黑沉沉的门内,摇摇欲坠。
李妍然一听,从地上跳起,大哭着要撞墙。
俩个小宫人拉住她,不敢放手。
房内孝平帝暴怒的声音又响起:“放手,让她撞。”
小宫人颤巍巍地收了手,跪在地,李妍然奋力向墙上撞去,面无表情的小内侍侧身挡住了她。
这一撞,孝平帝火气更盛,指着门外就骂道:“你敢威胁朕,你去死好了,你死了,朕灭林家九族。”
李妍然在那一撞以后,胸中那股冲动郁气也散了大半,听到孝平帝的怒吼,只剩大哭。
地上半天都处于晕呼呼的林贵妃听到孝平帝那句抄家灭族的怒吼,惊恐地扑过支抱着女儿,连泪都流不出一滴。
孝平帝冷冷地瞥了一眼门前的母女,感觉胸腔里那颗跳跃的格外快的心脏有点发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红色的丸药,放进口中,接过边上桂公公递来的温热茶水抿了一口,扶着桂公公的手向着虚风道长所处的长春宫而去。
林贵妃眼看着那明黄衣角从自己身边掠过,却再也没有伸手挽留的勇气,她似是第一次清楚看到这男人凉薄的真心。
元平五年秋,前往南楚和亲的队伍在百官万民的相送下出了东都的汉阳门。
而卫淮做为这次和亲和谈的得力促成者,理所应当成为这次送嫁人选,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和哈思那相谈甚欢。
相比起卫淮的春风得意,盛装的李妍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神色木然地坐在豪华的马车里,不哭也不笑,像个木头桩子一样。
俩个从宗里挑出来的贵女做为陪嫁的媵妾低着头默默流泪缩在马车一角,谁也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南楚等待她们的是什么结局。
酒楼二层的一个包间内,李妙然站在窗前,看着庞大的队伍从窗前缓缓而过,她没法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沮丧、懊恼、难过、伤心、不舍、、、、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豪华的马车从窗下缓缓而过,厚厚的车帘遮住了马车内的情形,她看不到车里的李妍然是不是如上一世一样哭得泣不成声,眼睛红肿。
有人推门进来,李妙然回头。
张若朴站在门边,望着她,不说话。
从那天晚上后,他们已经有将近三月未见。
张若朴走过去,抬手抚过李妙然的眼角处那点泪痕:“哭了?”
面对张若朴暧昧举动,李妙然脸有点热,她退后一步,扭头看向窗下:“没有。”
张若朴没有再说什么,冲她淡淡笑笑,转头看向窗外。
李妙然也扭过脸,借着向下看,掩饰自己微红的脸。
午后的阳光透过街边屋檐落在他们身上,洇成一个光圈,将他们圈在其中。
和亲队伍中的旗帜被秋风吹得呼呼作响,庞大的队伍缓缓地从窗下慢慢向着城外方向走去,直到最后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张若朴抬手将窗子关了起来:“起风了。”
李妙然走到房内桌前坐下。
张若朴跟过来,掂起桌上茶壶为她斟茶。
关于和亲的事,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比竟于公于私,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张若朴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说什么,端起茶杯在鼻尖轻嗅一下:“茶还不错。”
李妙然无心与他说笑,从那晚后,她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上一世,她对他心存幻想,可他打碎了她的幻想,吵翻后,她怨恨他,恼他,至死都未再与他见过一面。
这一世,她想开了,他却跑来告诉她,他心悦她。
她慌了,乱了,也傻了。
只能躲着他。
房里很静,一个似是在用心品茶,但入口却品不出茶中滋味。
一个垂首静坐,心乱如麻。
张若朴放下手中杯子,轻叹一声,望着李妙然道:“我已经请老国公和谈候为我去你父皇面前求亲了。”
李妙然一抖,抬头怔怔地望着张若朴。
张若朴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你不要担心,万事有我。”
李妙然嗫嚅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还未及笄呢?”
张若朴笑:“只是订亲。”
李妙然唰地红了脸,她低下头。
张若朴望着脸若红云的小姑娘,心似在云中飘。
李妙然抽回手:“我要回宫了。”
张若朴取过她的披风,为她系上:“我送你。”
李妙然低着头:‘不用。’
张若朴牵起她的手,就那样不管不顾地走出去。
李妙然一路都如坠在云朵中,脚软,腿软,心也软。
隔着马车帘,她悄悄透过风掀起的那一角看车外马上的张若朴,是在做梦吧。
三日后,孝平帝终于磨不过两个三朝元老的老人家,将李妙然赐婚给张若朴,只等来年及笄后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