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朴看着面前三个堵着他去路的小人儿,极好的修养、一惯淡然的面容这时也有些崩塌,他忍住想揍人的冲动,有些恼火地瞪着一脸谄媚的小胖子再扫了眼胖子身后怯怯的俩个小姑娘。
礼崩乐坏呀,礼崩乐坏。
他板着脸看着无事献殷勤的三人,他真是没见过求人都求到净房门口的。
小胖子天生不是个看人脸色的人,一见张若朴就扑了过来。
张若朴伸手将他挡在身外:“停。”
顾小胖才不管他说什么,拉住张若朴的手涎着脸就凑到他身边:“六哥哥。”
张若朴斜了他一眼,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近了。
顾小胖也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笑的更加狗腿样,就差嘴边挂上口水袋:“六哥哥,你人好,心好,像孤老神仙一样有菩萨心肠。”
张若朴面无表情垂眼看他:‘我没有。’
顾小胖根本不看他什么表情,恨不能将自己变成一幅膏药贴在张若朴身上:‘六哥哥,你就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比那些神仙还厉害,你貌比什么来着?’他转头看向场外救援----白小冰。
白小冰捂着眼,发誓她没看到张若朴越来越难看的脸,顾小胖的狗腿样,但仍很尽心尽力的回答小伙伴的问题:“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顾小胖嘻嘻笑道:“对,对,六哥哥就是那貌比潘安,才比子建的神仙。”
张若朴将顾膏药从身上扒掉:“他们俩个据说都是不得好死的命。”
顾小胖仍在奋力挣扎不想放手:‘六哥哥你才不会像他们一样,只要你肯帮我个忙,我保证。’
张若朴呲地冷笑一声:‘那就是说我若不答应,我就像他们俩个一样了。’
顾小胖才不管他脸难看不难看:“六哥哥,你怎么会不答应呢,你的师父哥是天下有名的活神仙,神仙都有菩萨心肠的。”
张若朴转过脸看向净房门口,他的爷爷还没出来:‘我没有。’
白小冰也走过去怯怯地小声求情:“张六哥,你就帮帮阿妙吧,她阿娘病的很重。”
张若朴一挥袖,将顾小胖差点摔倒:‘皇后病了,自有太医救治,寻我做什么。’
李妙然咬起唇角,看向那个人,这样的他才对,什么舍命救人,菩萨心肠都是假的,她扶住顾小胖,又扯住仍想上前求人的白小冰:“算了,我们不求他了。”
可想起阿娘昨天半夜强忍的重重咳声,眼圈悠地一红,低下头,她才不要在他面前哭呢。
顾小胖看着低下头难过的李妙然,牙一咬再次拉住张若朴:“六哥哥,求求你,你救救阿妙的娘吧。”
张若朴瞟了一眼垂着头的小姑娘,放缓声调:“顾小五,你弄清楚,我又不是大夫,看不来病的,你们求错人了。”
顾小胖急道:‘你不会,你师父会呀。’
张若朴被气笑,原来如此:“谁告诉你的。”
顾小胖:“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还用谁告诉我嘛。”
张若朴眼睛看着那俩个一抖一抖的小啾啾上的小蝴蝶,一字一句道:‘那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以死心了,一我师父年事已高,到不了东都;二我师父并不会给人看病。你听的那些都是谣传。’
顾小胖扯着白小冰急道:‘不是的,六哥哥不是就被你师父治好的嘛,阿妙的娘肯定也能,求求你,你帮帮阿妙吧。’
张若朴挥开他:“帮不了。”
李妙然红着眼睛拉住顾小胖:‘顾小胖,算了,我们走吧。’
刚从净房走出的张太傅抬头就看到一个蹦来蹦去的小胖子围着他家宝贝孙子转,再定睛一瞧:‘哟,顾家五小子,你在这里闹什么呢?’
李妙然和白小冰齐齐弯腰向张太傅问好。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都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者。
做为太学院首席太常长老,他名下弟子遍布大夏国的五州八府,大夏国的朝堂上有一多半都是张太傅的学生。
可惜呀,就是这么一个国家重臣,朝之栋梁,却在三年后被他阿爹贬为庶民,在还乡的路上不幸离世。
李妙然有点不敢看这个老者,当年她再太学院,人人笑她痴笨,只有这老者对她和善,赞她有颗赤子之心。
张太傅笑着受了她们的礼:“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顾小胖不等李妙然开口就急道:“我们在求六哥哥救人。”
张太傅哦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孙子:“若朴呀,怎么回事?”
张若朴垂眸脸色有点不好:‘爷爷,他们就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你不用管了,我先扶你回大殿。’
张太傅哦了声,抚了抚顾小胖的头道:“顾家五小子,别和你六哥闹,小心他揍你。”
顾小胖腾地怒道:“我们没有再闹,我们真的再求六哥哥救人,就是阿妙的娘病了,太医都不管用,想着六哥哥的师父是名闻天下的活神仙,所以我们才来求他的。”
张若朴此时分外想念顾子路。
张太傅看向李妙然:‘皇后娘娘病的很重,太医是怎么说的。’
李妙然低头轻声道:‘太医说是郁气所结于五脏,心肺受损太过。’
张太傅抚须深叹一声,转脸看向张若朴:‘难得五公主一片孝心,若朴呀,孤鸿先生远在千里之外,你就替你师父走这一趟吧。’
张若朴拱手道:“孙儿尊命。”
张太傅再长叹一声,有些事,看得破却做不到视而不见。
李妙然郑重地再向张太傅施礼。
张若朴冷冷地看着他们三个:‘带路吧。’
李妙然不去看他的冷脸,她早就见过比这更难看的脸色,她其实来找他时也曾犹豫过,可为了阿娘她还是决定来。
阿娘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能为阿娘做的实在太少。
张若朴直到坐在昭台宫里还气得不行,论变脸的速度,怕是再没人比过这三个。
顾小胖子从亲亲密密的六哥哥急转直下地变成张公子。
嗯,另一个也紧跟着从张六哥变成了张公子。
还有一个,他都没和她说上一句话,不知那里惹到她,那泪水和不要钱似的向下淌,淌的他一路上都怀疑自己真的伤过她,明明他那天还舍命救过她。
怪不得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面前这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更难惹。
他心里长叹一声,以后,他一定要离她们远点再远点。
文皇后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但这是张太傅的孙子,听说还是孤鸿先生的关门弟子,她半信半疑但不愿让身边满含期待的女儿伤心,仍是伸出腕来。
张若朴凝神静气,殿内人也都不敢发出声响,一时真是落针可闻。
他神色渐紧,看了眼淡定自若的皇后,瞥了眼满含期待的小姑娘,无视周围那群人眼里的希冀,重重叹了口气:“若朴才学疏浅,尽能看出娘娘气血不足。”
文皇后笑笑:‘张公子不必自谦,年纪轻轻已有大家风范。’
张若朴躬身施礼:‘娘娘过誉。’
文皇后揽过李妙然柔声道:“阿娘没事,阿妙不必担心,去和你的小伙伴们玩去吧,听说今天晚上的宴会很是热闹,阿妙替娘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回来讲给阿娘听好不好?”
李妙然看看阿娘,再看看沉默的张若朴,温驯地点了点头,唤过一旁正享受美食的顾小胖和白小冰出了昭台宫。
天边圆月亮堂堂地挂在西方,夜风将桂花的香气隔着宫墙送到鼻端,远处的揽月阁仍是歌舞升平热闹无比,可她为什么突然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