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嗒…”
“嗒嗒嗒…”
不断的声响,不胜其烦,方白脑子里忽然闪过那从天而降的一剑,霍然醒转。这一清醒,只觉脑后一阵跳痛不由得疼得咧嘴,睁开眼略一打量,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碧绿的竹床上,四周也尽是一片碧绿的竹墙,不禁暗暗惊异,寻常竹庐大都是一片枯黄色,没想到此地,竟仍能留有绿意。
“嗒嗒”
“嗒嗒”
“嗒嗒”
那让方白不厌其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推开被子,循着声音走到门前,嗒嗒声仍不断响起,他屏住呼吸,缓缓拉开竹门,眼前是一片不大的铺着青石板的空地,空地外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竹林,一条石子路从左侧空地延伸到竹林深处,飒飒秋风,竹叶飘飞,方白心情忍不住一阵舒畅,看着眼前风物,他明白此际怕是已经到了二人此行的目的地,南海诸岛之上的钧天剑宗。
空地上有四五间精致的竹舍,外观大都一样,只是门上挂着饰物不同。方白回头看自己这间,上面空无一物。
他走进身旁那只挂着白色猫头鹰布偶门前,刚要敲门问询,忽然听到脚下“咕咕”声响,低头一看,却吓了一跳,一只雪白的猫头鹰正瞪着大眼呆呆的望着他。他不由得向后一退,谁知道身后便是竹廊尽头,一脚踩空,“哎呀”一声仰天跌到青石地上,那猫头鹰也被方白的动作吓了一跳,翅膀翻飞,倒飞回去却撞在门上,“噗”得一声肥胖的身躯也坐倒在地。
就这样,一人一鸟,坐在地上呆呆对视了半响。
方白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来到这只肥硕的猫头鹰身边,大着胆子伸出手去,猫头鹰竟十分通灵,也伸出一截小翅膀,点了一下方白指尖,方白只觉心头奇妙温馨,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起来,接着就缓缓朝它的毛茸茸的脑袋摸去。猫头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方白的大手朝它脑袋覆来,一副没想到的表情,忽然间脖子一扭,脑袋竟直直的倒转过来,变成眼睛在下短喙在上的奇怪样子,方白担心被啄不得不停了下来,接着手就向下移动,仍坚定不移的朝着下巴位置的雪白脑门摸上去。
不过猫头鹰反应也十分迅捷,眼看方白“变换招式”,它脑袋一转,竟又扭了回来,忽然间眼前一暗,脑门已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按住,它顿时表情变得惊恐,扑扇翅膀朝那间挂着猫头鹰的竹舍撞去,那竹门也十分之轻,被它一撞便开,只听它咕咕乱叫,摇晃着肥胖的身躯消失在门前。
方白以手扶额,暗道鲁莽,又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门前在门框上轻轻敲了几下道:“屋内有人吗?在下方白,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半响没有回音。
他伸长脖子朝屋内望去,竹舍不大,前后被竹方隔成两间,内间小门用一白布帘子遮住,他心中好奇,四下打量起外间来,只见竹舍西侧墙壁挂着一横两竖三幅字画,忍不住又道:“屋内有人吗?我可进来了?”便朝第一幅画走去。那是一幅十分精细的工笔花鸟画,画中之鸟约莫是刚才那只逃跑的猫头鹰,不过年龄小了许多,大小就像只鸡仔,歪着头立在一根瘦骨嶙峋的梅花枝上,一双黑瞳金边的大眼镜显得十分好奇。竖幅的下半部分空无一物,至留了一行潦草的小字:“咕咕一月留影。呸!梅花是假的,树也是假的。”方白暗道原来这猫头鹰叫做咕咕,不过也对,它自己总是这么叫着,再看后面文字,不由得有些莫名。
接着第二幅是一个较长的写意横幅,上半部留白,下半部却是一片碧蓝,奔腾怒涌的海水,方白初见不觉,仔细研看时却惊觉一道铺天盖地的白浪直直朝自己面门奔涌而来,不由得连退三步,面色惨变。他心神激荡,半响方才平复,看身上衣物周围全然没有变化,已明白绘画之人笔意神奇,自己竟被其意境牵引误以为真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朝那画看去,只观其大略,不敢再细察画意,这才发现右边中下部绘着一方礁石,礁石上坐着一个披着蓑衣背影瘦削的垂钓少年,身畔伴着一只仰头吞吃小鱼的猫头鹰,身形已较头幅大了许多。下面也留着一行小字:“咕咕二月留影,呸,鱼也是假的,海也是假的!”方白看到又是一愣,想到之前一副,不由得有些茫然。
第三幅方白却十分熟悉,便是那柄叫做钧天剑的巨剑,竖幅从上到下,全是这巨剑的身影。剑身上的山石河流都十分细致,只是没有了锁链。整画用笔张狂缭乱,竟好似醉酒狂歌时所作。剑旁题了一首小诗:紫府莹莹镜湖边,我心爱道不羡仙。十万妖兵都作水,海天一剑斩狂澜。笔意张狂霸道,方白看到这里,忍不住有些赞叹。忽然注意到下面还留着一行圆润娟秀的小楷:春懒人生意,被温百年愁。多少冲宵气,都付水东流。最后的“流”字,末笔拖得老长,直到画卷边缘也未止歇,笔力却十分虚弱。后面这首看墨色似乎是新添的,体会诗中懒散意气,两相对比,不禁哑然失笑。
另一侧墙下是一张长几,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色彩颜料以及一摞摞各色宣纸,墙上就贴着几张白宣,尽是些长短诗词,方白随便选了一张,上面写着:“朔风吹腊肉,寒夜蚀青葱。逡巡三万日,忧愁一梦中。”点了点头,想来此间主人倒是颇有些雅愁,便再去看其他,忽然感觉肩膀被人一拍,连忙转身,却见身后空无一人,不由得悚然一惊,又再转向另一边,仍旧空无一人,只听得秋风阵阵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四周皆是一片寂静,额头顿时冒出汗来,涩声道:“小子冒昧来访,还望去前辈见谅。”半响无人回答,他强自定神,目光望向那里间小门的帷帘,带着一半好奇一半探究,走到近前,缓缓掀了开来。
谁知道,这帷帘一掀之下,里面竟然还是帷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