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长篇说部而闻名于世的张恨水,早年印过一部短篇小说和杂记《弯弓集》。应该说这是一部有争论的书。事隔多年以后,作者的女儿张明明在《回忆我的父亲张恨水》(一九七九年四月香港广角镜出版社出版)一书中还专门谈到这本书受到过“着意批评”,以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便多谈。
张氏后人说,这本《弯弓集》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了。的确,经过了抗日战争,又经历了半个多世纪,这本小册子真的不易见到了,不想笔者于最近购到一册,方知《弯弓集》是一九三二年北平远恒书社出版,经理其事的是《世界日报》的出版部。其时正是“一二八”淞沪抗战之际,作者用了二十天的时间写了几篇小说,一个电影剧本,一组笔记和二组诗词,最后结集为《弯弓集》。张恨水先生出于抗日义愤而握笔,创作动机是很明白的。
作者在“自序”里说:“烽烟满目,山河破碎,文人可于其时作小说乎?曰:可。……吾固以作小说为业,深知小说之不必以国难而停,更于其间,略尽吾一点鼓励民气之意,则亦可稍稍自慰矣。”作者在“跋”里又说,他的小说一向非战,可是《弯弓集》却是肯定战争的,这是因为“吾人耳闻目睹帝国主义者之压迫,为世界人类所不能堪。于此而犹言非战,更何异率吾民束手就缚之余,且洗颈而就戮?”这些自白说得比较诚恳可信。
综观全书,确为一部急就章,似乎缺少精心结构,艺术上也较粗糙。小说《风檐爆竹》、《以一当百》、《最后的敬礼》、《仇敌夫妻》、《九月十八》,电影剧本《热血之花》,笔记《无名英雄传》
等,实为上海抗战中街头巷尾流传的故事。又如《江湾送粥老妪》、《汽车夫胡阿毛》等都是报刊上的新闻,当时鲁迅先生亦曾搜集过类似的通俗故事和画报。
作为旧派小说家,张恨水是拥有大量读者的,他也熟悉一部分市民的生活。因此,他以自己的所长来描绘抗战事迹完全可以理解。但,由于思想水平所限,观察未必深刻,又不能摆脱平时写言情小说的旧趣味,难免有迎合不健康情趣处。《弯弓集》里的小说确有追求离奇情节和轻浮的缺点。这也是当时左翼作家给以尖锐批评的原因。钱杏邨的《上海事变与鸳鸯蝴蝶派文艺》即是一例。
今天看来,尽管这个批评持之有故,但不能肯定张恨水基于抗战爱国的热情来写这部《弯弓集》,似乎过于严苛,也不善于团结自己阵线以外的朋友了。
张恨水在诗词中为抗日男儿歌唱:“含笑辞家上马呼,者番不负好头颅;一腔热血沙场洒,要洗关东万里图。”歌唱女战士:
“却嫌脂粉污颜色,不佩鸣鸾佩宝刀。”这种慷慨当歌的气势,我们不应该视而不见。
“七七”事变以后,张恨水的思想自然不断随着时代前进,作品的风格也有变化,更可贵的是同时清醒地看到国民党政治的腐败,并在作品里有所揭露。而我们的抗日统一战线政策的正确,更鼓舞了如张恨水先生这样的爱国作家。
一九八四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