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时准点,血案勘验文书整齐摆在香樟木桌子上,乔老爷面色憔悴伫立在桌旁,楚大人淡然相待。
四十来岁的面相普通汉子,随口说:“谢谢乔大人,您辛苦一下午,请回吧。”
“如果需要县里协助,还会麻烦您的。”
话说得很客气,乔老爷知道他是廷尉正大人的心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乔老爷偷偷看看楚大人,楚大人脸冲着窗外,点一点头。
乔太爷如蒙大赦,快速退下,后背湿透了不自知。
栗旬一笑说:“乔冠道胆子不小,硬是撑到现在。”
楚大人站姿笔直,保持对着窗外的姿势,回答说:“他今天误了大事,颟顸迂腐,着实可恶。”冰冷的语气压抑着愤怒。
楚皓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回身招呼来人:“你过来看看,能看出点什么门道?”
汉子循声走到窗前,没成想竟也铜铸一般矗立不动了。
确切的说,不是看到什么,是感觉到什么。
他们站的地方很隐蔽,绿竹掩映,窗纱半扬,从外面很难发现他们的身形。却可以清晰的居高临下,审视周围。
两个大男人突然下意识耸然一惊,同时身形转动,彼此交流对视一眼。四掌高举,封住身前。
一股乌泱泱的力量搅动着、翻滚着奔袭到面前,清明世界污浊一片,在天地间像条蛆虫快速蠕动。
遇到人界最强大的两位高手封堵,黑气硬生生挺住,而后平静崩散,轰然坠地,瞬时融入周遭。
奇妙的是,客栈院子里走动的,街上吆喝买卖的,各自相安无事。
楚皓笙和栗旬刹那间本能用尽全身功力对抗,楚大人手上冰晶重现,表明震撼内气。
仔细看看四周,窗棂木桌似乎都瘦了一圈。
就算是亲身经历,楚皓笙和栗旬还是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栗旬低低声音说:“我们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黑气有形有声,袭击目标很明确,要不是两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决然发功,真不能肯定,一场生死劫难能否化为乌有。
两个汉子和无形的对手都知道对方并非善茬,够了,来日方长。
楚皓笙狠狠的说:“来而不往非礼也。等着吧。”
楚大人回到桌旁坐下,并不急于翻开文簿书册了解情况,低头思忖片刻,转脸看着汉子说:“我们彼此提醒,尤其要告诫我不可擅动。”说完一笑,那笑容浮现在英俊的面庞,仿佛春风吹皱一池春水,怡然安和。
栗旬笑的很真诚,质朴的说:“我们提防小心是真的。”不由目光瞥向窗外,眼皮跳动,心有余悸。
文书翻开,轮流在两个人手上传阅,忽疾忽缓的翻动。
栗旬开口说:“情形是一致的,可以认定是同一伙人所为,只是我还没想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傩神大典会是再次作案的机会。”
三句话三个内容,省略了一切关联词,只有最亲近知心的人才知道巨大的跳跃联系的深切内容。
他们追踪目标已经两年,中间有若干机会,可是多次错失良机,这一次可惜又无功而返。
两个男人对着窗外愣怔。
身材苗条的雨星儿姑娘进来,沏好茶,看看他们发呆的方向,又自顾自出去了。
茶汤浅绿,茶香极好,可还是放下了茶盏,楚大人摇摇头,起身拿过包袱,里面有个精致的纯铜壳子翡翠鹦鹉嘴酒壶,端起摘掉塞子仰头一口,惬意的看看酒壶,长出气息。
浑身舒坦。
栗旬见怪不怪的说:“年纪轻轻,竟然这么贪恋杯中物。”
楚大人说话别有深意:“难得机会,怎可不尽兴,空辜负了好时光。”又是一大口。人生得意须尽欢,尽欢之后就要消愁。
文书上写的惊心动魄。
炸药埋在傩神身体内部,从炸毁情况看,填实躯干,而且残存皮肤收缩程度和骨骼缺血表明人死已久,至少有三天。
尸体上找到些许枯血藤的沫子,这是保存尸体的名贵药物,可以保证遗骸七天之内不腐烂。
栗旬言简意赅说:“应该人死三天,可以解释傩神出场的整个情况。他不动,是小厮托举的。最后爆炸身亡。”
楚大人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眼睛一亮,说:“看来必须回到根本。动手吧。”
栗旬迅速出去找人,那人已经到了杏花谷,是他们震破案件重要的助手。
楚皓笙站起身,再次来到窗前。他知道,在同一间客栈,还住着刚刚分别的人。
那个人分别时说:“再见,不曾相识。”
时间的确过去只有一天,楚皓笙经历了自己最大的变化。前一刻施展神功捍卫人界利益,和天牧水君争高低,此刻为一桩陈年旧案费心力。
高高眉骨下,一双深眸如同寒泉,清澈冰凉。一丝暗光闪过,楚皓笙陷入沉思,真不知道元道老爷来到人界,是福是祸。
院子里很静,大家知道朝廷大员住在这里,刚刚又发生惨祸,正是严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招惹事端。
所以轻轻的浅笑听起来尤其清晰。楚皓笙的眼力听力早已独步天下,更何况此时,心思一动,他打开天视天听。
玉儿不肯睡了,哼哼唧唧说:“热,出去乘凉。”
窸窸窣窣,从床上往下爬。
声音娇滴滴的,尾音很短,听上去撒娇耍赖,一副娇嗔。
元道老爷出声:“你小心点。”
楚皓笙脑海开始浮现一副画面:是一间屋子,床。屋内先是黑的,越来越亮,隐隐约约人影。
楚皓笙凝神屏息,每个毫毛都竖了起来,内气集中耳朵,细细分辨空气的细微震动,捕捉转角小楼的声音。
天视也已经打开,越过砖墙,越过遥远的距离,小屋的情形马上就要具体显现了。楚皓笙不敢大意,集中内气搜寻着。
轻轻,砰的一声,楚皓笙头疼欲裂,手中的杯子差点落在地上。
他心思极为敏捷,马上分散注意,高声叫:“栗旬,老王,怎么还不进来?”
幸亏这么灵机一动,头脑晕了那么一下,立即站定身子。一切回归正常。
刚好挑帘进来的雨星儿,吓得脸色发白,一叠声问:“大人,你没有事吧?”
楚皓笙疑惑的看着女下属。雨星儿神情紧张说:“你刚才突然身子扭曲,差点摔倒。没事吧?”
闻声赶紧进来的两个男人,关切的看向楚皓笙。
楚大人低头一笑,说:“我刚才想得有点多了。”含混的敷衍过去。
栗旬身边站着一个相貌朴实的中年男子,手脚粗大,黑衣黑帽,端正说:“大人,不可越界,人在做天在看,小心。”
雨星儿这才明白,刚才楚大人险些触犯三界戒律,招致天谴。心虚的叹口气。
楚皓笙诚恳的说:“我知道事情的严重,以后不会这样了。”
栗旬张张嘴,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他原本想说:三界界限分明,稍有不慎,就会失魂落魄。不可不小心。既然楚大人自己把话先说了,到此为止。
关于楚皓笙越界施法,擅自窥探的事,别人也在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