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看守从牢房的方向慌忙跑来,一路大喊。
张汤骂道:“慌什么,让我的客人见笑。”他刚被聂许羞辱,所以更不愿让聂许看到这里出现任何狼狈之像。
“大人,刚才招供的那……那小子,他……死了。”看守知道闯了滔天大祸,在极其恐惧中连话都说不上来。
“什么?一群废物。”张汤连忙赶去牢房,只看见吴座的尸体躺在地上,脑浆迸裂,是撞柱而死,其他郎官们在另一间略微黑暗的牢房中拥在一起,悲泣而极,发出一声声撕吼。
“你们为什么不绑着他。”张汤问守卫。
“大……大人,我见这人胆小怕死,刚才又被打的无力起身,我……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寻死呀!”
刚才吴座的供述并不完整,正好聂许归案,自己着急审聂许,忽略了让手下人记录吴座的供词,这下倒好,死无对证。
一想到这里,又想到聂许那副硬骨头死不开口,张汤突然感到一丝棘手,指着那个守卫,对其他说道:“把他给我剁了,喂狗!!”
在张汤眼里,自己的手下无非就是自己家的狗,都是用来折磨人的,既然一样,那么一旦下人犯错,他都会拖去喂狗。
长而久之,无论是权贵还是凡人,不论是忠良还是奸佞,都让他驯养的狗尝遍了味道,可畜生就是畜生,它根本无法分辨这些人的味道如何区别,或许它能分辨,只是说不出来罢了。
张汤没有去管那个守卫求饶的声音,他在想,既然吴座已死,那么再如果撬不开聂许的嘴,自己之前的所有进展都化为乌有。
李广李蔡都是朝廷重臣,没有确切的证据,他这个廷尉根本憾不动他们的根基,最可恨的就是这个聂许,自己所有的刑罚都用上了,可他就是不停的骂,什么都不招。
正在张汤为此发愁的时候,义纵对他说道:“大人,何必非要让聂许张嘴呢,这里还不是有几个郎官呢,只要他们按照大人的意思招供,还怕做不实吗?”
之前很长时间义纵没有说话,因为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如今他已经清晰的捕捉到张汤内心的阴谋,张汤是要扳倒李家,继而自己坐上丞相的位置。
于是义纵不得不在李家兄弟和张汤之间做出选择,这关系到他以后是依旧当这个小小的长安令,继续给长安城里面的权贵老爷们当看门狗,还是化为鲲鹏、凤鸟高飞,之后位极人臣。
千百般细想之下,他决定站到张汤这边,一是张汤具有主动权,还深得皇帝信任,二是李家兄弟从来看不起自己,即便帮了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会成为自己的靠山。
而张汤就不一样了,有张汤支持,自己很容易就能坐上那京兆尹的位置,毕竟新任京兆尹的宁成屁股还没坐稳呢,所以义纵才向张汤说了那番话。
确实,聂许不开口,只能从其他郎官那里突破,张汤嘿嘿一笑,便吩咐下人,将聂许押入大牢好生看管,他现在要逐一审问其他八位郎官,他不信,这里面没有人怕疼怕死。
可是张汤想错了,小黑子他们被一同关进牢房之后,小黑子就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了其他人,这些人跟着聂许多年,虎将手下无弱兵,虽然他们大多还经历过生死离别,可忠义面前,无人退缩。
这一切让刚被扔进另一间牢房的吴座惭愧,他不停的对大家说对不起,小黑子知道吴座已经招供,便大骂起来,“你害了五哥,多少忠良就因为你一句话,将死无葬身之地。”
吴座用尽全力站了起来,他哭着说道:“是我对不起五哥,黑哥,对不起,我怕疼,我实在受不了,可吴座不怕死,我先行一步了,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说完,吴座奋力朝着牢房的柱子撞去,当场毙命。
吴座死后,小黑子问其他人,“你们有谁不想受那帮畜生的折磨,弟兄们送他一程。”
大家沉默着,没人想死,可更不愿遭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还不如一死了之。也有人认为自己活着,也许就能为五哥还有其他人承担一份痛苦,哪怕只有一丝,陪着五哥受难,再一同赴死,也不枉此生。
沉默之后,有两个人选择和吴座一样,他们怕自己和吴座一样忍受不了,开口求饶。可是这间牢房和吴座那间不一样,没法撞柱而死。
于是他俩躺在地上,小黑子和另一人,他们手脚都被铁链捆着,不能活动,只能挣扎着用膝盖跪在地上两人的喉咙,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借着膝盖压了下去,看着躺着的俩人脸色越来越红,直到红的发紫。
那俩人的眼睛透出希望和解脱,仿佛在说,“来世咱们再做兄弟。”
终于,地牢中,三位郎官躺在地上,他们永远离开了自己的兄弟,那种解脱是一种释然,释然之后,留下了独生的六人哭声响破整个天地。
不过这种别离只是暂时的,很快他们就会在地下重逢,那时,五哥还是那个令人敬仰的五哥,不同的是,所有人都有了骄傲的本钱,之后,五哥是不是再也不会瞧不起他们了?
义纵带着人冲进牢房,正要将所有人一块带走,令他想到不的是,这里还有两具尸体,只是刚才所有人太关注吴座的死,没人想到这个阴暗牢房里,不论生死,所有人已经实现了生命的涅槃。
张汤看见义纵只带过来六位郎官,他问义纵,“其他人呢?”
“死了两个。”义纵有气无力的回答,自己从官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苟且和悲壮没见过,可是眼前的这种情形,义纵一辈子也想不到,甚至这几个郎官的所作所为,都在撼动自己毕生的追求和信仰。
小黑子望见五哥被倒吊着,血与他身上混在一起,不断的滴进地上的水桶里,水桶中的水已经变成红色。在五哥旁边,还放有八个水桶,那是给自己几人准备的。
小黑子对着张汤说道:“张汤,不愿受辱的人已经选择自我了结,剩下我们几个,你休想屈打成招。”
听见小黑子这么说,倒吊着的五哥会心的笑了。
一个小小的郎官都敢直呼自己的名字,这让张汤火上浇油、气上加气。一旁的义纵看见廷尉大人脸色漆黑,赶紧对下人说道:“快吊起来呀,发什么愣。”
随即张汤又伸手扶住张汤,谄媚的说:“大人,不要和他们计较,这交给下官吧,您先出去透透气,这地牢里怪阴潮,小心伤了身体。”
张汤一想,这些宿卫郎官无非就是想要惹怒自己,把自己不能清醒的思考,反而跟他们耗下去。于是张汤对着义纵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张汤不在,义纵第一次在廷尉府地牢指挥着廷尉大人的手下,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终于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对着人低头哈腰,此刻,他便是主宰,他便是一切。
当内心隐忍多年的疯狗一跃而出的时候,义纵他要的不是口供,而是发泄,那种残忍连见惯了张汤手段的狱卒都感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