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通在和苏武的论战中倍显下风,这一点被匈奴彪汉看在眼前、急在心中。
于是匈奴人发怒了,他不曾见过善于谋划言辩的公孙通竟然会有这般狼狈,更不曾见过还有人敢这样诋毁匈奴。
可是台上公孙通一直给他眼色,告诉他切勿胡乱非为。无奈之下,他只能如泄气般的冲出聚贤楼,在楼外一等了事。
当所有人认为公孙通不会服输,一定还会再起言战的时候,公孙通却说道:
“今日一辩,能够输给这位公子,我公孙通已然无憾。公孙不才,在这里献丑,还望诸位海涵。匈奴使团还有要事要办,诸位大汉才子还请继续,公孙先行告辞。”
自从公孙通上台参与风闻言事,气氛一直非常压抑,大汉的尊严似乎在被他无情的肆意践踏。此时,公孙通主动认输,这让聚贤楼里的人很少莫名其妙。
不过公孙通并没有显得多么狼狈,相反却是满是心安,他知道自己这次来聚贤楼的目的终于达到,而且还是出乎原先的意料,可谓惊喜。
当公孙通走下央台,又转过身来,向那位年轻人问道:
“刚才公子不愿告我姓名,可我还得斗胆再问,否则这个结我解不开,会遗憾终身,所以我想要知道赢我的人到底是谁?”
年轻人想了想,也许真被公孙通感动了,他说道:“我叫苏武,字子卿,师从鬼谷。”
听到苏武回答,公孙通满意的笑了,用手撩了撩胡子,转身远去,只听见他高声讲道:
“鬼谷怒而天下惊,鬼谷安则天下和。今日得见鬼谷门人,我公孙通不枉此行,也不枉此生。”
“鬼谷怒而天下惊,鬼谷安则天下和。”李陵心中一直默念着这句话,他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相貌普通的人竟然是传说中的鬼谷传人。
鬼谷一派,在先秦百家争鸣中独具一格,只有寥寥几人出世,影响却不落于儒墨两家。
开山祖师鬼谷子,深明刚柔之势,通晓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
其膝下弟子:庞涓孙膑,兵戈相抗,生灵涂炭;苏秦张仪,纵横捭阖、鼎定乾坤。
除此四人外,相传乐毅、尉缭子、蒙恬这些人也是鬼谷门人,不过这只是猜测罢了
秦灭六国之后,鬼谷一派便销声匿迹,杳无音信。
谁也没曾想,时隔百年,今日竟然有鬼谷传人出现在这聚贤楼内。
所有人都盯着苏武看,想看一看传说中的鬼谷门人究竟有何不同,反而早已将风闻言事和匈奴使团抛到脑后。
如果说今天匈奴使团的意外出现,让这场风闻言事沉默无趣,那么鬼谷门人的出现,则是注定让这场风闻言事青史留名。
董仲舒见匈奴使团早已离开,这场风闻言事也尘埃落定,于是他走到一旁,用力敲了一下挂在大厅墙壁上的铜锣。
随着锣声悠扬,董仲舒向众人宣布:今日风闻言事,虽有匈奴使团作祟,但在座俊才用真才实学,辩出了我大汉国威,其中最众望所亏者:鬼谷门人——苏武。
刹那间,聚贤楼内,众人同呼“鬼谷——苏武,鬼谷——苏武……”
哪知苏武示意有话要说,待到众人安静,苏武说:
“匈奴使臣公孙通在匈奴中,学识和谋略仅次于中行说,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此次苏某也是侥幸取胜。其实我苏武只是善于言辩,学问无几,所以要赢了此人,我只能应付言辩,而学问方面需要董仲舒应付才行。”
随后,苏武把董仲舒拉到身边,又说道:“董兄才华,我苏武自愧不如,若不是公孙通善于使诈,聊转话题,今日有董兄一人就可胜之。”
苏武又看了一眼李陵,对众人说:“李陵,乃当世英雄,刚才那个匈奴护卫嚣张跋扈,在座也只有李兄能压杀他的气焰。李兄一报家门,那个护卫便不知所从。
我大汉国威,不是言辩可得的,到最后还需骁勇善战的男儿才行。”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李陵自觉惭愧,要不是苏武,估计自己的将心已经消损,哪来骁勇善战,甚至爷爷的一世英名估计也会毁在自己的莽撞和无知上。
倒是台下的霍光嬉皮笑脸的对着上官桀说:
“我刚才真被那个匈奴彪汉吓尿了,不然我上台只要报出我舅父和兄长的名字,估计那人直接俯首磕头,乞求免死了吧。”
上官桀还在为刚才丢人而生气,所以也就没有好话对霍光说,只说道:
“现在还来得及,趁着匈奴人没走远,你追上去,再报一次家门,吓唬一下他们也行呀!”
霍光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上官桀这样说,也就无趣的没再接话。
风闻言事终于算是完美落幕,可经过匈奴使臣公孙通这么一闹,也许是因为扫兴和惊吓,宾客纷纷离去,本来有些拥挤的一楼大厅竟然空荡了不少。
平日里风闻言事罢后,士子学子们都会就坐吃喝,互相追捧、攀结、寒暄,甚至持续到晚上长安城宵禁前一刻。
上官桀看见众人散去,自己也是无心吃酒,想要离开,但霍光拉住他,说道:
“该吃吃,该喝喝,别说他匈奴使团,就是匈奴骑兵来了,咱们也是谈笑杯酒中。
什么是大丈夫?不就是一个怀揣天地,抱抚山川的心嘛!若心为小事所扰,怎么能撑起大丈夫的‘大’字呢!”
上官桀品了品霍光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因为之前的受辱有些不爽。
恰好李陵回到桌前,他还一同拉着苏武和董仲舒,跟上官桀和霍光说道:
“你们看,我把谁请过来了?苏兄和董兄刚来长安,打算常住下去,大家认识一下,以后好有个帮衬。”
李陵又分别指着上官桀、霍光对苏武、董仲舒说:
“我来介绍一下,上官桀,刚才上过央台,你俩认识,上官的才华在长安城也是相当有名气的,就是刚才让那个老狐狸阴了一下。
这位是霍光,大将军卫青的外甥,也是冠军侯霍去病的弟弟,这小子,算是在长安城只手遮天的人物了。”
霍光、上官桀站起来,赶紧招呼苏武和董仲舒就坐。
苏武借着李陵的话说道:
“今日公孙通,老谋深算,他言语话间,都会设下圈套,一着不慎,就会落入他的圈套,这不是上官兄你我之辈可敌的。
你若论才,他偏论谋,你若论谋,他偏论识,等到你要以识胜之,他却会跟你论兵。此人学贯百家,而你我与满堂才俊皆是一家之言,怎能胜他?”
听着苏武一席言论,上官桀终于释然,毕竟苏武说的没错,刚才董仲舒学识本来技压一筹,可公孙通却忽然调转话题,以兵战为论,若不是苏武及时上台,恐怕董仲舒也不是对手。
于是乎,席间五人,畅所欲言,十分痛快,神情交往甚至欢心,只恨不能早识十年。
殊不知,聚贤楼外,一场阴谋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