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小道士的“通风报信”,好久没有人来的白云观里好生热闹了一番,从观主到童子浩浩荡荡出来一大帮人让刚到山门前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天色灰暗,观前的挑檐上升起两盏灯笼在微风中摇曳,黄月华借着灯光仔细打量,那些道士们大概十六七个,既有老态龙钟的长者也有一脸稚气的童子,大都皮肤黝黑,有些青壮道士的裤腿跟袖子挽起,小腿上还带着泥巴,如果没有那身打着补丁的旧道袍,简直就和田地里的庄稼汉一模一样。
白云观的观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瘦高的个子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道袍看上去异常精神。他站在观门口,不善言辞地搓着双手,脸涨得通红,直到身边一个神色冷峻的青年道士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才笑着招呼众人进观,又命人准备斋饭。
黄月华看他憨厚得不像是一门之长,倒和老农一样。一路同行的小道士悄悄和众人说到:“我们观主道号苍云,乃是老观主云游时救下的一个牧童。老观主仙逝之后,观主秉承他老人家的遗愿,广开善门救了不少无依无靠的孤寡,别看白云观人少,全都像是一家人一样,日出而劳作,日落修行,从没给山下的老百姓强加过一分的赋税。观主身边的是他的大弟子黄云师兄,他可是我们白云观复兴的希望,据说他的道行已经不在观主之下,年纪轻轻已经有了呵气成云的本事。如今观主日渐衰老,观中大小事务渐渐都交给黄云师兄处理。”
在众人的开导下,阿蛮也渐渐从阴影中走出恢复了开朗,闻言笑问:“你们道观是不是全在云字上面排辈分呢,敢问这位道长的道号是?”
小道士脸红脖子粗,说话如同蚊呐。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也没听明白,阿蛮叉着腰大吼一声:“没吃饭那,大点声音。”
“小道法号乌云。”小道士说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果然阿蛮听完之后不顾仪态笑得前仰后合,还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虽不知道你道法如何,但看你的名号就能力压他们。有了乌云,下雨还会远吗!”
众人听她逗趣小道长,不禁莞尔。
山区的夜晚格外清寒,众人在大殿用过晚饭便各自回厢房歇息。只有黄月华由于忧心高长恭的病情,晚饭就喝了口热汤。三更时分,黄月华胃里无食,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她爬起身来瞅了瞅同屋的阿蛮,小姑娘呼吸绵长,嘴角带笑似乎做了什么好梦。黄月华不想吵醒她,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出了屋门,想要去厨房找点干粮垫垫肚子。
夜凉如水,白云观内一片寂静,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估计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想到这里,一阵困意袭来,黄月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蹑手蹑脚钻进了厨房,灶台边的锅下扣着几个晚上剩下的窝头,黄月华双手合十告了声罪拿起一个窝头就往嘴里塞,干涩的面粉卡在她的喉咙中噎得她直翻白眼。黄月华抹黑找到水缸,舀了瓢凉水才把窝头送下去。她拿起葫芦做成的水瓢打满水正要喝,旁边的屋子里突然出来了人声。黄月华屏住气侧耳细听,里面有人悄声说着“苗族、还魂草、活死人”的字眼,事关儿子姓名,黄月华放下食物,悄悄来到他们窗外,透过窗棂上的缝隙往里面观望,微弱的烛光里三个道士席地而坐,一个是白云观观主苍云,一个是他的大弟子黄云道长,还有一个是与自己等人一路同行的老道士。
她将耳朵附到窗框上,老道士对苍云说道:“师兄,我曾亲眼目睹那少女所持的图形,确实和我们观中秘宝一模一样,此事关系到我们白云一脉基业,小弟不敢擅专,所以用计将他们诓来。师兄明天可以用熟悉地形可以帮她查找为名骗她图纸一观,到时候此事自然明了。”
苍云道长双眉紧锁,语气中分不清喜恶:“青云师弟,若你所言不假。众人所找的还魂草真是我派守护的秘宝我们该如何行事?”
道号青云的老道正要开口,看了旁边满脸热切的黄云一眼,说道:“兹事体大,小弟不敢妄言,也许黄云师侄有什么好建议,师兄不妨听他讲讲。”
黄月华听到两人交谈,竟然说还魂草就在观中,心神激荡,脑中一片空白差点失控跳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神想要听他们说一下准备怎么处理还魂草,若是可以,自己愿意舍下脸皮为儿子求上一求。
“听师叔所言,这还魂草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若真如此,我们不妨将此物敬献给皇后娘娘。唐帝陛下本来属意皇后所生的二皇子继承皇位,奈何重阳赛马被逆贼高长恭重伤成了残废,若我等进献仙草治好了皇子,不光唐帝会重赏我门,就连二皇子将来登基称帝后也不会忘了我门的恩情,到时候终南七十二派还不得以我们白云观马首是瞻?!”黄云道长越说越兴奋,似乎看到了本门复兴、门人弟子遍及大唐的盛状。青云道长听得连连点头,不住口称赞他目光长远。
“不妥,师尊去世时有遗言,交代我等妥善照料后山洞中那株花草,早晚照拂不得大意,日后必有有缘人来此采摘。宝物交予良人,念我门派看守之责,他年天定之时,就是我门下兴旺之日,否则祸患无穷。”
“师尊他老人家这话说得笼统,谁能定到底哪个才是有缘人,总不能盼着一株小草选择吧。”青云道长对师兄的话嗤之以鼻,黄云也附和着:“师叔所言极是,天下之宝,能者居之。献给唐帝,我门派兴盛指日可待,哪需要等什么天定之日。”
“师尊所言,必有其理,我等还是明天先看过那小姑娘的图形再说其他。”苍云道长两手一扬,做出礼送的姿态。青云和黄云见状,纷纷起身道辞。
黄月华见他们离开,赶紧猫着腰躲进厨房中,等两人离开之后胡乱吃了点东西摸回了自己床上,没想到这看起来又破又烂的道观里竟然保有人世间最珍贵的药物,看来我儿复活有望。想到此处,她心中欢喜,只觉得长夜漫漫怎么也盼不到天明。
鸡鸣三声,阿蛮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迷糊的双眼睁开看,黄月华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像在守着什么金银珠宝一样。阿蛮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掏出镜子看看自己,没有不合体的地方。正在她心里纠结的时候,黄月华递过脸盆侍候她洗漱。
“阿婆,我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吧?”阿蛮小心翼翼地问着。
“没有,没有。”
“那你没事吧?”阿蛮一脸疑惑地说。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我当然也没事了。”
“哦,阿婆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别憋在心里。真的,你这个样子我有点不习惯。”
“这孩子,阿婆不看你就是了,你快点收拾,等那些道士们做完早课咱们也该用饭了。”黄月华说完,将高长恭绑在身上,笑盈盈地出了屋子,她不敢走远,生怕自己错过点什么,蹲在门口侧耳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日上三竿的时候,乌云小道士兴冲冲地跑过来喊众人吃饭,黄月华起身回到屋里,拉着阿蛮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大殿。乌云小道见黄月华背上背着人都能跑这么快,心中惊诧不已。白云观的道长们都坐在长桌的两旁等客人们来了之后一齐开饭,见她们进来纷纷让座,苍云道长有心让黄月华将儿子解下来好好吃饭,黄月华摆摆手示意不用,大家见她坚持,就不再多说什么。不多时,余下那几位也陆续走了进来,苍云道长一声令下,小道童们捧着锅碗为大伙献饭。
道家重养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几个借宿的客人见大家全都低头对付着碗里的食物,也不好意思开口。交谈,整个大殿只能听到筷碗交击的声响。
黄月华因为心中有事,草草地扒了两口就放下了餐具,她坐在原地一颗心大半放在了苍云道长身上,就等着他问询阿蛮那图纸的事情。
终于,小道童收走了众人的餐具,道士们用过餐后鱼贯而出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苍云道长招呼童儿奉上了清茶将滞留的无关人士遣散。大殿中除了青云和黄云外就只有他们几个借宿的客人,大家齐齐望向苍云道长,等着他开口说话。
苍云道长急得面红耳赤,看了看黄云又瞅了瞅青云,两人对他一点头,示意他请讲,苍云干咳一声朝着少女阿蛮问道:“听说施主有一副草药图,可否借来一观,贫道在终南山住了一甲子,不说对各处了如指掌也到过十之八九的地方,说不定贫道能够帮你指点一二。”
少女阿蛮见这老道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阴谋,本能地向后一缩躲在了麻龙的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青云道长见师兄把人家小姑娘吓得不清,赶紧上去打圆场:“姑娘,我师兄没有歹意,只是听我说起来姑娘两人为找草药长途跋涉来到了终南,有感于你们毅力坚韧便想帮你们一把。姑娘若不信任我等,请便就是了。”
黄月华也帮着劝解她取出来让老道看看也没有坏处,大家轮番上阵,总算将她说通。
苍云道长拿起图画徐徐展开,黄云和青云暗叫一声糟糕。阿蛮、黄月华、麻龙和娄必丹、邱大等人却满脸喜色。原来憨厚的苍云道长看清了图上画的事物后,脸色由惊到喜,简直明明白白地写着:“原来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