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宗谷说的确实不错,锦衣卫南北镇抚使声名远播,声望地位只在指挥使之下。南镇抚使陆怀玉出身武学世家,司职军纪督查,实则是大内数一数二的高手,虽成名之后从未离开过京城,但他所创的断水柔剑术别具一格,名满天下。而此北镇抚使沈定邦的声名却不是来自其武学成就,而是其手中臭名昭著的“诏狱”以及他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讯手段。
在沈定邦与苏荻枫交手之后,墨然曾试着调查过此人来历却毫无进展。当日出现在万仙楼的诸位“食客”中,除了自己一桌和苏荻枫,其他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丝毫不再露行迹,不料此人竟是锦衣卫的南镇抚使。虽然当日墨然确实是误打误撞闯入战局,但只怕在这个老牌特务眼中,自己已然脱不了干系。墨然正努力躲避着苏定邦的目光,但却发现身边的墨嫣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想必还没有认出这个苏定邦就是当日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墨然转念又一想,锦衣卫手眼通天,而且自己的身份在这商阳城内并不难查,或许连自己与苏荻枫在宁夏府的会面已全在此人和锦衣卫的监视之下了,如若真是如此,那此人今日到访必有叵测的居心,而自己躲与不躲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此时墨宗谷正忙着给沈定邦一一介绍诸位在座主客,墨然也正思忖着过会儿如何应付,忽听得门外一声呼哨,接着有纷杂的脚步声朝着西侧远处的声源奔去。
墨然识得这声音正是墨府守院暗哨的警报求援之声。自太祖起便有明令,王公府院之中不得招募护卫,以防有不臣之心,只能在一定数目内聘用家丁护院。即便人数不多,但墨家护院皆由墨宗谷亲信也是雍州武术名宿的墨诚辛亲自调教,对于毛贼小盗随手就能料理掉。然而今晚的家宴非同寻常,此时的有人潜入坏了诸人用餐的雅兴是小,若威胁到众宾客的安危,损了墨家声名则非墨宗谷所愿了。
墨宗谷一摆手,坐在下首的几名墨门长老即刻起身支援。还未待得他与沈定邦再寒暄几句,又听到两声呼哨从南北两院传出。墨宗谷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侧身朝墨诚辛说道:“老五,你去看看!”
墨诚辛得令后领着几名负责府内防务的族人即刻离席奔出,墨然眼疾脚快也跟了出来,心想今晚如果不跟沈定邦打照面或许还有转机。
出门后墨诚辛一伙人分头奔南北两侧声源而去。墨然并未跟随,而是运起轻功在主院周围查探。还未走出几步,便感到身后有人尾随,回头一看竟然是墨羽。
“大哥…”墨然显然没想到墨羽也跑了出来,问道,“你这是…”
“声东击西!也太小看我墨家的布置了。”墨羽走到墨然跟前,轻声说道,“不要妄动,等他门自投罗网。”
墨然深以为然且得了大哥吩咐,赶紧藏身于墙下阴影之中屏气凝神,运转家传内功,片刻将自己的气息与周围事物融为一体。
墨门算是武学世家,虽算不上独步天下但也是享誉一方。据墨然所知,墨家武学脱胎于密宗,经历代高手钻研完善,为墨家培养出了不少英才,颇受武林同道敬重。遗憾的是在两百余年前的战乱之中,墨门历经若干惨痛的变故并一度分崩离析,遗失了部分典籍,一些家传武功也就此在宗族中失传。之后一代英才墨世明随太祖四处征战,立下不世之功,获封公爵世袭,风头一时无两。墨世明解甲归田后召集残余门人,在商阳重立墨门,但由于门中高手已然凋零,武功典籍遗失大半,武林中已无墨门的名号了。之后经过在凤阳几代的修养生息以及对典籍残卷的不懈钻研,近年来墨家声名渐复,其中轻功暗器鱼肠剑的技法颇受推崇。而内功为武修之本,墨家家传的内功心法之中,最考验悟性的莫过于一部名为《寻心诀》的奇书。
《寻心诀》所传时间不长,由第一代晋国公墨世明收入家传武学,究竟是由其所创还是机缘所得就不得而知了。《寻心诀》前几章无异于一般的道家内功心法,讲解了若干呼吸吐纳的法门和一些凝聚真气的基本方法,然而这本书之所以被称为奇书就“奇”在了这最后一章的总纲“寻心”上。寻心,所追寻的便是心识。心识是超脱于五识,眼、耳、鼻、舌、身之外的第六识,也称之为“意”。心识脱胎于五识却又高于其上,讲求的是对事物存在和行动的预判。举例来说,修习内功之人往往气息悠长轻缓,如果有高手刻意隐藏行迹又保持较远距离,其行动就很难被五识所准确捕捉,此时五识只能为人传递处于辨识边缘,极为模糊的信息。然而第六识敏感之人恰恰能够捕捉这由五识产生的虚无缥缈的“意”,从而获知对手的存在,甚至预判其行动。总纲“寻心”意在训练人的心识,从而捕捉一定范围内一切的存在与运动,这个监测范围较之人耳听目视可要大的多。除此之外,根据总纲“寻心”记载,《寻心诀》之后应该还有一册,称为《无心诀》,能够使修炼者达到传说中的无心之境,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将自己完全隐匿其中。墨然读到此处之时曾觉得颇为有趣,心想这简直就是“矛”与“盾”的关系,不知一个“寻心”的高手与一个“无心”的高手相遇时是如何对决的。然而,虽然“寻心”总纲对《无心诀》有着只言片语的记载,但《无心诀》全篇已经失传,恐怕这个“矛盾”问题永远无人能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