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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来年开春,在乡里选举会上,陈家明再次当选乡长,这次,县上正式下文,任命陈家明当了乡长。这下,沉闷了一个冬天的陈家明脸上才有了笑容。毕竟,在乡政府这个地盘上,他陈家明是个胜者。
陈家明心里高兴,这天回家看望父母。一家人非常难得地坐在炕上吃饭。陈德根高兴地对儿子说:“家明啊,这次选举,你明正言顺地当上了乡长,去掉了代字,看他们几个副乡长还有啥话说。”
陈家明端起酒杯说:“他们愿说啥说啥去,唉,回到乡里一年多了,我现在才知道,这乡里的工作还挺累人的。”
家明妈说:“可不是吗,家明,你回来一年多了,就没有回过几次家,更别说在家里吃过饭了,照我说啊,你还不如不回来当这个啥乡长呢,一年到头忙不说,老婆孩子还不在一起,你要留在城里,丽萍和忻儿一家人在一块,多好啊。”
陈德根瞪了家明妈一眼,道:“好啥呀,妇人之见,家明要是在城里,他能当上乡长这样有实权的领导吗?最多也就干个科长局长啥的,要是单位不太好,也没啥意思,可在这乡里就不一样了,当乡长多实惠啊,乡长就是土皇帝,谁敢在他跟前说个不字?那个姓曲的乡长挺厉害的不是,他还不是败在了咱家明的手里?这次还是当他的副乡长。”
陈家明说:“爹,你可别小看了老曲,他不会就这样罢休的。”
陈德根牛气地说:“他还能怎么?你把财政和人事权全抓在了手里,他手里没有啥实权,还能用啥来拆你的台啊?”
陈家明喝了一杯酒,说:“爹,好多事不在于有没有权。现在,何书记一门心思想调到县里去,他的心思不在乡里,按说,这样更有利于我,但曲乡长却跟何书记跟得很紧,他把自己的一些想法,通过何书记的嘴转达给我,给我增加了很多障碍,我明知道这不是何书记的意思,但还得给何书记一个面子啊,你说这样闹心不?”
陈德根说:“照你这么一说,我才算弄明白了,这个姓曲的还不死心啊?”
陈家明说:“嗨,他咋会死心呢?他还想利用何书记的关系,扶自己一把呢。”
家明妈听着他们爷俩的话也听不大懂,就劝道:“好了好了,你们爷俩这是在扯啥呢,吃饭就吃饭吧,扯来扯去的,都是乡里的那些事。家明啊,你整天在乡里呆着,还嫌不够啊,好不容易回趟家,还尽扯乡里的事,就不能说点正事啥的。”
陈德根又瞪了家明妈一眼:“你懂个啥呀,我和家明说的都是正事,都是大事情,你懂啥呀?”
家明妈说:“我不懂,我只知道吃饭穿衣才是正事。”又对陈家明说,“家明啊,妈问你,丽萍和忻儿他们娘俩今后到底咋办呢?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一提到这事,陈家明就头疼了,叹息道:“唉,我也不知道咋办,上次我去城里头,丽萍死活不愿回来,我给她一说这面的情况,她就跟我急,弄得我没法跟她说,她在城里虽然说开个诊所生意还不错,可也挣不了啥大钱,我就弄不明白,丽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忻儿的今后,其实忻儿只要学习好,将来在哪儿都能考上个好大学,可丽萍……唉,不说了,不说了。来,爹,咱们喝酒。哎,爹,你说这酒还真有瘾呢,我以前不咋爱喝,可现在都离不开了,每顿饭都想喝两口,不喝就吃不下去饭……”
陈德根听儿子这么说,却高兴地嘿嘿笑道:“家明啊,这不是啥坏事,说明你现在当领导当成熟了,你没看啊,电视上的领导一到吃饭的时候,都端着个酒杯子,只喝酒,不咋吃饭了。你爱喝两口酒,不就更像个领导了?哪能跟普通老百姓似的,端个大碗,光一碗一碗吃饭呢。喝酒那才是高雅,现在不是把酒又叫成啥文化了,这越能喝不就越有文化了,你就喝呗。”
家明妈瞪了陈德根一眼,把头别了过去。
陈家明正式当上乡长后,一段时间却没有一点动静,一直到了乡上该开年度计划会了,陈家明才把几个副乡长召集到一起,给他们开了一次会。陈家明在会上说:“去年咱们用走出去、请进来的办法,对几个企业的生产技术进行了相应调整,今年的效益有了明显的提高。像铁屑厂,咱们原来只经销,不搞加工业,其实这一加工,里面就有赚头了。这不,仅铁屑厂利润就翻了一番,是不是?这有钱了,啥事都好办了。我寻思啊,乡里有点收入了,咱们今年是不是拿出一部分资金,给各个村干部承担百分之五十的工资,这样,就可以压缩农民的提留款项,也是帮助农民减轻了负担。”
曲副乡长听陈家明这么说,第一个就反对:“陈乡长,村干部不属于国家正式干部编制,工资由各个村自己解决,一直自供自足,咱们乡政府今年经济状况是有所改善,今年给村干部拿出一半的工资,那么明年呢?如果明年经济滑坡,拿不出钱来,村干部的工资还得从农民提留款中支出。农民的情况我太了解了,你给他降提留款可以,一旦要升,就会炸锅的。”
陈家明说:“今年的经济状况能够明显上升,明年咋就不行呢?”
曲副乡长说:“现在的市场,一天一个样,变化无穷啊。”
陈家明说:“市场变化再大,只要咱们从技术和质量上再加一把劲,相信明年的情况比今年还要好呢。如果咱们只满与现状,不求进取,那肯定会滑坡的。咱们在总结成功经验的同时,可以对市场再做调查,根据市场情况,对咱们的企业产品做更进一步的调整。我相信,只要咱们认真去整,肯定一年会比一年好的。”
曲副乡长说:“依我看呀,村子里的事还是交给村子里自己去处理吧,现在有了资金,该把咱这办公条件改善改善了,虽说咱这楼就两层,可也是个楼啊,咱们把它里外整一整,看上去也气派些。另外,还可以把咱们的车辆换一换,去年底,我和何书记去县里去开会,各乡镇的车辆停在一起,只有咱们的车辆状况最差了,当时何书记就说了,要是咱们条件好点,就把车换一下。我看现在的条件就可以换一换车了。”
关副乡长也附合着曲副乡长说:“曲乡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陈乡长,村子里的事很麻烦的,具体操作起来,就会发生很多事端,农民的负担是要减轻,可在村干部工资这项上,就不要动刀子了,要减,就减点各村的建设方面的经费,也可以把农民的提留款减下来。曲乡长说把这部分资金用来装修办公楼和换车,这都是面子上的事,我看是得整整了,不然,咱们乡看上去太寒酸了。”
陈家明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大口,看了看曲、关两位副乡长一唱一合地演够了戏,才拧灭烟头,总结性地说:“两位乡长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我到乡里工作一年多了,也发现农民的事很不好办,稍有不慎,就会惹起民愤。对于咋样动用这部分资金,我个人的意见还是用在减轻农民负担上,至于装修乡政府办公楼和换车的事,既然何书记都说了,我可以考虑考虑,回头我再给何书记汇报,如果何书记同意,这事可以往后放一放,我敢立下保证,在年内肯定可以完成装修办公楼和换车这两件事。你们的意见呢?”
关副乡长就说:“既然陈乡长这么说,那我也没有啥不同的意见了。”
曲副乡长只好说:“我也没有啥意见,一切等何书记的意见吧。”
陈家明也不问一下别人还有没有话说,就自作主张地宣布了散会。
过了几天,陈家明回了一趟始原村,来到姜丽萍家里,给丽萍爹说着乡里的事,想听听丽萍爹的意见。
丽萍爹已经和这个乡长女婿的关系很融洽了,他抽了一口烟说:“要我说呀,就按你说的办没错,要想在乡里站住脚,必须叫农民认可你,减轻农民负担是你最大的政绩。但是,家明啊,曲乡长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啊,我当过十几年支书,和农民打了一辈子交道,太明白农民了,你给他们干一百件好事,有一件小事没有干好,他们会整个地否定你,你那一百件好事等于没有干。”
“那……那你的意思是……”
丽萍爹笑了笑,才说:“你要知道,农民是最有忍耐力的,你只要给他一点点恩惠,他就会记住你的好处……家明啊,叫我看呀,你给村子里的那些干部工资就不要那么多了,百分之二十就够了,剩下的钱,你也可以拿来装修办公楼或者先换车呀,是不是?”
陈家明抽着烟,没有吭气。
丽萍爹见女婿没有表态,就笑了笑说:“家明啊,我的话不一定对,仅供参考,仅供参考,啊,真正的主意,还要你自己拿……”
没想到陈家明却说:“你的话很有道理,你说的,才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这下,丽萍爹高兴了,过了会却突然说道:“家明啊,我再给你说个不中听的话,你都当一年多乡长了,你有自己的人吗?我是说的那种时时刻刻听你话的那种人?”
陈家明摇了摇头。
丽萍爹说:“那你得培养啊,你今后不可能一直当乡长吧?还要往上爬,你就得有一帮子可靠的自己人,这样,你的位子才能更牢靠……”
陈家明说:“现在乡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们始终和我尿不到一个壶里,我培养谁呀?”
丽萍爹笑了:“你不要光盯着乡里巴掌大点地方,还可以往村子里看嘛,你可别小瞧了村子里,那可是你出政绩的基础啊。”
“你的意思是……”
丽萍爹说:“趁乡里新班子刚调整这个时机,你把村子里的班子也动动,把那些不听你话的,还有,就是曲乡长的人也全部换掉……不过,要做这件事,难度比较大啊……”
陈家明说:“没事,这件事不难办,因为现在何书记一门心思想往县里调,乡里的事,他基本上撒手不管了,虽然大小事情,我都给他汇报,但只要我想弄的,他一般都没有反对意见的。”
丽萍爹说:“那不就成了,你还等啥呢。”
陈家明这才点了点头。
一回到乡里,陈家明就到何书记的办公室里,把要做的事给何书记说了。
何书记听了,也很赞赏,对陈家明说道:“陈乡长,你的想法我很赞成,这样既减轻了农民负担,也改变了乡政府的面貌,这笔资金用得好啊。调整村一级班子的事,我看是该调整了,把那些群众反映差的,还有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尤其是时间长,当成土皇帝的村干部,是该换了。至于咋换,你只要把握一个原则,就是要用知根知底的、群众基础好的人,就不会有啥大问题的。这件事,你具体操作吧,我支持你。啊,陈乡长,哈哈,从部队出来的干部,就是比地方土生土长的干部有头脑,有想法,看来人民代表把你选举为乡长,是选对了。”
陈家明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何书记,你过奖了,我在部队十几年,确定学到了不少知识,但到地方工作后,我发现部队和地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一年多了,我现在还是适应阶段,有好多方面,我还得向何书记您学习呢。”
何书记也听得高兴,满面红光地说:“向我学,我老了,没有啥可学的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有魄力啊,将来,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陈乡长,我和你在一起工作了一年多,我发现你很有潜力,好好干,你的前程肯定会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