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心情就不好的陈家明生气了:“答应了,你给人家办去,反正我办不成,你不知道我现在……算了,不说这些了。”
陈德根不吭气了,别过脸去,一口一口狠狠地抽着烟。
家明妈看着儿子说:“家明啊,看你的脸色,你是不是最近不如意啊?”
陈家明说:“妈,没啥,我原来把乡里想得可简单了,现在一看,全不是那么回事。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妈,快过年了,你该准备年货了,有啥需要我去办的?”
家明妈说:“该准备的,我都会准备的,你不要操这个心了,我还想问一下你,丽萍娘俩到底过年时回不回来?要是回来,我就好好准备准备。”
陈家明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她们回不回来,回头,我上班了,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回到乡政府,陈家明就给姜丽萍打了电话,问她回不回来过年。
姜丽萍却在电话上说:“部队的房子不让住了,已经处理给了一家工厂,人家工厂的人来催了,限我们过年前要搬出去,我现在正为住房的事发愁呢……”
陈家明一听就急了:“哪咋办呢?丽萍,还不如你把家里的东西处理一下,能放在诊所的就放在诊所,放不下的就卖掉,你先回来过年,回头再说。”
姜丽萍却气愤地说:“你说的好听,诊所就那么大点地方,还能放下啥东西啊?把家里的东西卖了,这大冷的天,我们娘俩睡哪儿去呀?”
“这……这可咋办呢?要不,我请上几天假,过去想想法了?”
姜丽萍说:“算了吧你,你就别来给我添乱了,我现在已经够乱了。”
“哪你……你咋办呢?这大冬天的。”
“你就别管了,我正在找房子租呢。”姜丽萍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你就当你的大乡长吧。再见!”说完,就搁下了电话。
陈家明拿着一片盲音的电话筒,愣了好长时间,才放下了。
75
姜丽萍是憋着一肚子气的,诊所里忙得她一个人团团转,儿子还得她接送,现在房子又出现了问题,她一个女人在城里带个孩子,也够受的。
房子是个大问题,姜丽萍有满肚子委屈,但还得解决眼前的困境,她停下诊所的事,到处去找租住的地方。最后,好不容易才租到了一间价格便宜,又离自己诊所不太远的地下室。她雇了一辆车,把全部家当搬到了地下室里。搬过来大概收拾了一下后,就到了女儿放学的时间。她到学校接上女儿,带着她来到了地下室的屋子里。陈忻看着这间黑乎乎的屋子说:“妈妈,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啊?白天开着灯还这么黑?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住在原来的家里。”
姜丽萍说:“忻儿,听妈妈的话,原来的房子人家要收回去了,不让咱们住了。”
陈忻却固执地说:“妈妈,我还想住原来的家……”
姜丽萍生气了:“忻儿,你别闹,妈妈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你爸爸他们团裁军后,把那些房子都交给地方工厂了,人家要来人住呢,咱们只好腾给人家。这里的条件是不太好,咱们是暂时住在这,等妈妈挣上钱了,就买一套大房子给你住,啊!”
陈忻见妈妈生气了,就不情愿地说:“哪要等到啥时候呀?妈妈,过年的时候能买上吗?”
姜丽萍一听女儿的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俯下身抱住女儿说:“忻儿,听妈妈的话,咱在这住的时间不会太长,可过年时,咱们还得住在这儿……”
雪下得正欢的时候,就到年关了。农村人把过年看得比城里人要重,尤其是亲戚之间的走动,就更重要了。
在姜丽萍的老家里,却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此时,丽萍爹正坐在炕上,一个人闷头喝着酒。丽萍娘心思重重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自自语道:“这家明咋还不来呢?都快过晌午了……”
丽萍爹没好气地说:“人家现在是乡长了,来不来还不一定呢,你心里别热乎了,快过来吃饭吧。”
丽萍娘白了丽萍爹一眼:“你喝你的,我就要等家明来了才吃,他当乡长咋了?他就是当上县长,我还是他的老岳母!”
丽萍爹摇了摇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这时,陈家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丽萍娘一见,顿时喜上了眉梢:“哎,家明这不是来了,你咋才来呢?饭菜都凉了。”
丽萍爹一听陈家明来了,赶紧从炕上跳了下来。
陈家明笑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要出门,前河村的支书和村长来了,我一时脱不了身,只好把他们打发走了,才过来给你们拜年。妈,你们快吃吧,我都吃过了。”
丽萍爹不高兴地说:“咋能吃过了呢,快上炕,来了,咱爷俩就喝几杯。”
陈家明抱歉地说:“不了不了,我真的吃过了,你们吃吧,呆会我还得去乡里,给卫生院和企业值班的人员拜年哩。”
丽萍娘说:“赶明儿再去吧,今儿个就在家里呆呆,你看丽萍娘俩也不回来,大过年的……”
“不行啊,乡里领导都说好了,今儿得去。”陈家明说,“丽萍他们娘俩都好着呢,你们就放心过年吧。”
丽萍爹却说:“家明,你坐下,我还有几句话想给你说说呢。家明啊,这乡里可不是部队,凡事你……你不能较真,能糊涂就糊涂……”
陈家明过去对这个老丈人心里一直有气,现在虽然缓和了些,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便不以为然地说:“这个……我心里有底。”
丽萍爹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底,有些话我说出来,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是得说。这过完年,也就是开春了,要大选呢。家明啊,你有没有到各个村委会去跑跑啊?你别小看这个跑,重要着呢,到时候,别人要投你的票呢。”
陈家明心里不舒服地说:“有这个必要吗?再说了,选举是人民代表们投票选举,又不是村委会的那几个干部……”
丽萍爹却极有耐心地说:“哎,你咋知其一,不知其二呢?代表是谁定的?还不是村委会的那帮人?你不可小视他们,他们在下面煽动性很大呢。我听说啊,曲乡长已经把那些村长、支书们拉得差不多了……”
陈家明这才愣怔了一下,但嘴上还是不肯给丽萍爹一个台阶:“他拉他的,我绝不去干这种事,我就要看看人民群众拥护咋样的乡长!”
丽萍爹摇了摇头说:“乡镇的事,你犟下去,不好弄啊。”
陈家明再没有吭气。
76
到了来年开春,乡里的选举工作开始了。在乡小会议室里,县委组织部的章部长和乡党委何书记坐在那里,正抽着烟等待选举结果。
章部长说:“这次换届选举,好像你们乡比较稳定,到现在没啥反应吧?”
何书记说:“我们乡气候是不错的,安定团结,村民们政治思想稳定。”
章部长满意地说:“你们乡风气好,这是你们党委和政府领导的功劳啊。哎,老何,听这声,开始唱票了吧。”
从外面隐隐传来了唱票声。
章部长站了起来说:“走,老何,现在咱们可以去看看了。”
何书记刚站了起来。这时,吕乡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道:“不好了,不好了,章部长,老何,这……这选票出问题了……”
何书记看了章部长一眼,心里慌了,但还是故做镇静地对吕乡长说:“老吕,怎么了?你说清楚点。”
吕乡长说:“这……他们不按选票上的乡长候选人名单来选,大多数选票上,代表们用笔写上了……写上了陈家明的名字……”
何书记大吃了一惊:“啊!咋会这样?老吕,你不是说各村支书和主任都给代表们做好工作了吗?”
“我……这……”吕乡长没话可说了。
章部长已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了,生气地说:“胡弄!简直是胡弄。何书记,走,咱们去会场看看。”
乡大会议室里,简直快开锅了。代表们议论纷纷,曲副乡长和监票员站在前面,不知所措的样子。
章部长、何书记和吕乡长走了进来。何书记挥了挥手说:“大家静一静,不要吵,不要吵。”指着组织部长,给大家说道,“这位是县委组织部的章部长,有啥问题,咱们可以协商!”
会场上静了下来。
一个代表说:“请问章部长,我们代表是不是代表群众来参加选举的?”
章部长说:“没错,你们是代表群众选举的。”
“那我们就要选举出群众信任的乡长,我们选陈家明当乡长,章部长,你说行不行?”
“这个……”章部长说,“大家还是按候选人名单上指定的人选选吧,啊!”
另一代表问道:“章部长,你不是刚才说了,我们是代表群众来选举的,群众们都想选陈家明当乡长呢,难道群众们的意见就不尊重了?”
章部长有点紧张地说:“这……凡事都有个章程嘛,我们也得考虑实际情况呀。”
“我们群众也是考虑实际情况的,我们不要那些不为大家干正事的人当乡长,我们要关心群众,能和群众打成一片的人当我们的乡长!”
代表们这时也一片呼声:“选我们想选的人当乡长!”
何书记挥挥手说:“大家不要乱喊,静一静,静一静……”
代表们根本不听,依然在喊。吕乡长紧张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何书记凑到章部长耳朵边说:“章部长,现在该咋办啊?”
章部长瞪了何书记一眼,道:“咋办?还能咋办?这时候出乱子,你没有想到吧?老何,我还以为你这里没啥问题呢,哼!你在这守着,我去给县委打个电话,征求一下县委的意见。”
说完,章部长就匆匆地走出了会议室,吕乡长也跟了出去。
章部长来到小会议室里,拿起电话,要通了县委书记办公室。
吕乡长等人站在后面,紧张地看着打电话的章部长。
章部长汇报了这面的情况,但谁也没有听到县委书记在电话里是咋指示的。过了一会,章部长放下电话才说:“县委指示,选举工作不能停,立即把陈家明的名字添到乡长候选人名单上,重新再选一次。”
吕乡长为难道:“这……这,咋能这样弄呢?”
章部长冷着脸说:“就按县委的指示办。老吕,你快去通知老何,马上换选票。”
吕乡长只好去通知了。
章部长气呼呼地自言自语道:“这个陈家明刚从部队下来没几天,咋能有这么大的威信呢?”
选举结果,陈家明几乎是全票通过。过了阵子,县里的任命下来,陈家明被任命为代乡长。同时,吕乡长被调到县供销社任副主任了。
对于这样的任命,陈家明绝对没有想到,选举结束后,陈家明想着,要么县里会任命他当乡长,要么就不会任命他当乡长,只任命他当副乡长,可没有想到会任命他为代乡长。当然,他也没有想到代表们会如此地看重他,更叫他没想到的是,他到乡里才几个月,一点政绩都没有,大家为什么就要投他的票呢?
陈家明还没有把这事想通,吕乡长就把工作交给他了。刚上任,他才发现,一个乡上,竟还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尤其是用钱的事,动不动就有人来找他要钱,这个那个的,除了要钱,没有别的。
这天,他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关副乡长走了进来,把一个报告递给了他说:“陈乡长,这是前河村小学维修教室的报告,他们的小学教室去年就该修了,房屋太破旧,一下雨就漏,这一开春,眼看着又该下雨了,是不是趁春雨还没开始下,先给他们解决点经费?”
陈家明看了一下报告说:“又是要钱的,计生办的安主任刚走,你就又来要钱了。”
关副乡长奇怪地说道:“安妮娜要啥钱?又要买避孕用品啊,每年都买,买哪玩意有啥用,计划生育每年都超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