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萍满脸通红地推了刘晓丽一把:“坏家伙!”
刘晓丽很无辜的样子望着她,说:“我咋成了坏家伙了?给你出谋划策也不对啊?”
姜丽萍收了脸上的笑,咬着嘴唇说:“我……晓丽,你是知道的,结婚这几年,人家不理我,我这心里甭说多别扭了。你说,我……唉,不说了,我听你的,这次去了,我一定……主动点。”
姜丽萍带着公公婆婆的希望,满怀着信心又来到了部队。陈家明这次接上她以后,把她带到了团部家属区临时来队的一套房子里。姜丽萍打量着这间房,挺宽畅的一套房,有卧室,有厨房。姜丽萍说:“家明,这里还真像一个家呢。”
陈家明不看她,只是“嗯”了一声。
姜丽萍在屋子里转看了看,显得很兴奋:“这还有厨房,锅碗都齐全,我等会去外面买点东西,晚上就可以自己做饭吃了。家明,我给你烙你最爱吃的香葱大饼吧。”
陈家明把东西都放好了,才冷冷地回了姜丽萍一句:“算了吧,费那劲干啥呀,我从食堂打点饭不就成了。”
姜丽萍的兴奋像风吹过的树林,风一走,树林里立马显出一种纷乱的寂静来。她愣在了那里,怯怯的眼光瞄了瞄陈家明,讷讷地说:“我……我反正也没啥事……”
陈家明转过身去说:“你休息吧,我得去办公室了,晚上我把饭打回来。”说完,就走了。
姜丽萍的目光一直追着陈家明那快速离开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她的目光才怔怔地落在屋外那宁静的阳光里。
到了晚上,陈家明端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走进屋来,一眼就看到桌子上摆着几张黄灿灿的烙大饼,还有两小盘小炒。他愣了一下,把手里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冲着满脸笑意的姜丽萍说:“不是不叫你做吗?”
“我想,你可能吃食堂的饭吃腻了,想给你换换口味。”
陈家明没说话,他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也不招呼一声,埋着头开始吃自己打来的饭菜。
姜丽萍脸上的笑凝住了,她没感觉到自己的眼泪竟涌了出来。
陈家明抬起头,看到了流泪的姜丽萍,他的心抽动了一下,停了停,伸手拿起一个张大饼,卷了一些小菜,吃了起来。姜丽萍这才含着泪笑了,她抬手擦了把泪,坐了下来,端起陈家明打来的饭,却不吃,看着陈家明吃饼。
“家明,怎么样?”
“还成。”
陈家明几口吃完饭,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站了起来说:“明天晚上,方副主任,噢,就是原不的方股长,他已经当副主任了,叫我们过去吃饭,到时,我过来叫你。”
姜丽萍也跟着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陈家明。
陈家明平静地说:“我走了。你也累了,早点睡吧。”就走出了门。
姜丽萍张了张嘴,想要喊住陈家明,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嗓子眼里打着转转,就是不愿冲出她的喉咙。她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下,她都没有感觉到。
第二天晚上从方副主任家吃完饭出来,夜已经很深了。姜丽萍扶着喝多了酒的陈家明回来,把他扶到床边说:“家明,来,躺下吧,你喝多了。”
陈家明躺下了,嘴里却含糊不清地说:“我……没有……喝多……”
姜丽萍蹲下,给陈家明脱掉鞋子,脱掉外衣,把他的双腿放到床上。陈家明很沉静地睡着,对姜丽萍的动作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姜丽萍站在床边,出神地看着陈家明睡着的样子,她想起刘晓丽跟她说过的要主动的话。她咬了咬唇,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然后上到床上,躺在了陈家明的身边。
第二天早上,陈家明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和姜丽萍睡在了一起,大吃了一惊,慌忙穿上衣服,就跑到了办公室里。这天,陈家明的心里乱急了,阴沉着脸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也不动,就连和他一个办公室的关干事从门外进来,他也没有感觉。
关干事很奇怪地走到陈家明跟前,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陈干事,想啥呢?看你这样子,魂魄都出窍了吧。”他递给陈家明一支烟,关切地问,“怎么了?老婆来了应该高兴啊,你咋阴个脸呢,是不是有啥事啊?有事你吱一声。”
陈家明强笑了一声:“没有啊,我正在为一篇新闻稿发愁呢。”
“我就说呢。你老婆来了,你就停停,多陪陪她吧,稿子啥时候都能写的。”
这时,电话铃响了。
陈家明一反刚才的木讷,闪电式地拿起话筒,一听是岳紫月打来的,就小声道:“你好,我听出了,咋能听不出你呢,正写着呢。”他瞅了瞅一旁的关干事,见他正忙着收拾自己的桌子,就压低声音说:“这个星期天……不行,你也……你先别来,好吗?我真有事呢,回头我给你联系,好吗?哎,好好好……再见。”
陈家明放下电话,对关干事说:“看看,人家报社都催稿子呢,我哪敢停呢?”
关干事笑着,摇了摇头。
这天晚上,陈家明过来和姜丽萍坐在桌子边吃饭,陈家明吃得很快,像有谁催着他似的,很快碗就见底了。他放下碗筷,姜丽萍拿过他的碗说:“我再给你盛点粥吧?”
“不用,我吃饱了。”陈家明掏出烟来,点上一支抽着。
“明儿个,我给你再烙大饼吧,我看你还爱吃我烙的饼呢。”
“算了,麻烦死了。”
“这有啥麻烦的,就和点面嘛,没啥。”
陈家明不吭气了。
姜丽萍收拾完了碗筷,擦着手说:“家明,我给你冲杯茶吧。”
陈家明扔掉烟头,站了起来说:“算了,我得走了。”
姜丽萍的脸色变了:“你……你到哪里去啊?”
“我回宿舍!”
姜丽萍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眼睁睁地看着陈家明走进黑暗之中。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地从希望的峰巅滑下来,落进了绝望之中。就在这一刻,她决定放弃自己的努力,她要回去,回到始原,回到乡卫生院,也许只有在那个地方,她的心里才会平静下来,她才不会遭此屈辱。
姜丽萍走了。
53
姜丽萍一走,陈家明就急不可待地给岳紫月打电话,岳紫月正要找他,并且叫他明天务必去她家里。第二天,陈家明就来到了岳紫月家里。她家里静悄悄的,陈家明四下看了看,也没见她的父母,就问:“你爸妈呢?”
“我把他们赶到哥哥家去了,这个家今天属于我们两人。你跟我来。”岳紫月拉着陈家明来到她的房间门口。“你把眼睛闭上。”她命令道。
“干啥呢?这么神秘。”
岳紫月伸出手捂着他的眼睛说:“马上你就知道了,你先把眼睛闭上,不能睁开啊。”陈家明只好把眼睛闭上了。
岳紫月先进屋子里,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精美的蛋糕,蛋糕上面插满了蜡烛。她用打火机把蛋糕上的蜡烛全点燃了,然后才转过身来对陈家明喊道:“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陈家明睁开眼睛,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
岳紫月兴奋地拍着双手,唱了起来:“Happy brithday to you! Happy brithday to you!……”
陈家明惊奇地说:“紫月,你这是干啥呢?”
岳紫月嗔道:“给你过生日啊,大笨蛋,连你的生日都不知道。”
“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当然啦,要不,我咋非要你今天来我家里呢。对了,我还要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呢。”岳紫月蹦蹦跳跳地绕过他,从床上拿起一个手提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件暗红色毛衣,递给陈家明说:“祝你生日快乐,请接受生日礼物。”
陈家明感觉像在梦里一样,他手足无措起来:“这……你弄的是啥呀?”
岳紫月说:“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一件毛衣,只可惜,我不会织毛衣,这是我买的。”
“紫月,你……我……”备受感动的陈家明语无伦次了。
岳紫月捅捅他说:“我啥呀,快吹灭生日蜡烛,吹完了,你就二十六岁啦。”
陈家明笑着点了点头,他抱着毛衣,俯下身去吹蛋糕上的蜡烛,他的眼眶里涌满了泪水,他的心里此刻像着了火似的滚烫。
岳紫月的脸红红的,她拍着手大声唱着:“Happy brithday to you! Happy brithday to you!……”
陈家明看着岳紫月兴奋的样子,他的心颤抖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为他这样过生日,可岳紫月记着他的生日,给他过了这么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日,他的心里除过感动外,生出了许多别的想法。那一刻,陈家明的心里翻腾得很厉害。晚上回来后,他就急不可待地给姜丽萍写了封信,主要问她怀孕了没有。
时间不长,姜丽萍就回信了。收到姜丽萍的信,陈家明说不出有多紧张,他慢慢地撕开信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神色慌乱地看着。当他看到,姜丽萍没有怀孕时,他的脸色平静了,并且有了喜色,嘴里还轻轻地哼起了歌。
下过几场雪之后,地上的积雪就成了这冬天轻易不愿改变的风景。街上的人明显稀少了,也许是惧怕这样的寒冷。但因为到了年关,虽然来来往往的人少,但许多店铺的门口已经开始挂上大红的灯笼,有的还干脆贴上了对联,年的气息并不因室外稀少的人群而淡薄,那临近春节的喜庆就像这冬天的寒冷一样,真真切切地被每一个人感受到了。
陈家明在寒风中站在报社门口,脸被冻得通红,他不停地把双手合起来放在唇边哈着热气,看着从身边经过的人大包小包地提着,心里就热热的,总要望到那人不见了身影为止。他还不时地往报社里面张望着。他是在等岳紫月。
过了好久,岳紫月才从里面跑出来,她穿着一件大红的羽绒服,在清冷而肃穆的冬日里,和那提前挂出的灯笼、贴出的对联一样,显得十分鲜艳、俏丽而动人。
岳紫月跑到陈家明跟前,没等陈家明说话,就赶紧着道歉:“不好意思,叫你久等了。”
陈家明宽和地笑笑:“没有啊,我也刚到。”
两人并肩走着。岳紫月问:“你过年真不回老家了?”
“不回了,不想折腾了,这么冷的天,来来回回地,再说火车票也不好买。”
“那我也就不出去,在家老老实实过年了。”
“你准备去哪呢?”
“也没有想好要去哪儿,只是过年放假了,这儿冰天雪地的也没地方去。这不,你不走了,到时你可以来我们家,我们可以在一起过年啊。”
停顿了一会儿,陈家明才说:“这些年,我都是在部队上过的年,以前都是和战士们一起过的,调到机关后,我还真得一个人过年了。”
岳紫月很有兴致地说:“那不正好,干脆,我联络一些爱好诗歌的文友,咱们搞一个沙龙,开个春节诗歌会怎么样?”
陈家明摇摇头说:“大过年的,好不容易大家都有了时间空闲下来,都忙着和家人团聚,忙着走亲访友,谁愿意撇下家参加啥诗歌沙龙呀。你要真给别人这样一说,人家还不得拿白眼翻我们,认为我们神经有毛病呢。”
岳紫月和陈家明对看了一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岳紫月大笑着,从陈家明身边一下窜了出去,跑到前面做了个舞蹈动作,很优美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她的大红色外衣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着陈家明的目光。
陈家明看得呆了。
54
乡卫生院放了假,姜丽萍不想回家,就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宿舍中间烧了一个炉子,炉子里火并不是很旺,因为宿舍面积不大,所以屋子里也不觉着冷来。姜丽萍就坐在炉子跟前,腿上摊着一本书,神情呆滞地看着炉子发呆。这时,刘晓丽推开门走了进来,带了一身的寒气,惊得姜丽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刘晓丽一脚把门踹上,搓着手说道:“呵,这天气真冷,鼻子都快冻没了啊!”见姜丽萍一副魂魄出窍的样子看着她,就说,“我就知道你还没回家,人家都放假了,你一个人还呆在这干啥呀?”
姜丽萍站了起来说:“我……想安静一下,想趁着没啥事的时候多看看书,过完年了,省中医学院要考试了。”
刘晓丽看她那神情寥落的样子,心疼地说:“考什么呀,你不是已经拿上他们的大专文凭了吗?还折腾个啥。走,回家去吧,我们家拖拉机在外面等着你呢,快收拾一下东西,咱们一起回。”
姜丽萍迟疑地说:“我……我想明天再回家……”
刘晓丽推了她一把:“你等啥明天?明天预报有大雪呢,现在走吧,再有两天就过年了,你一个人呆在这算啥事呢,我说丽萍,你还想等着你公公来接你呀?别每年叫老人来接你回家过年了,你这样子,他们心里也不是滋味的。走吧,别犟了。”
刘晓丽说罢,提起地上的水壶,就往炉子上浇水,一团灰白灰白的雾气,从炉子中窜起来,立马,一股呛人的炉灰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炉火在吱吱啦啦的惨惨的凄叫声中,灭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到处都是鞭炮的声音,似乎那鞭炮声是一条长长的溪流,里面总有流不尽的溪水。偶尔还有带着尖啸声的烟花在空中燃烧出炫目的光彩穿透夜空,闪耀在人们期盼的目光之中。
陈德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他和老婆坐在炕上,掩着被子,桌子上的一台黑白电视里,放着欢乐喜庆的节目。家明妈的心思也不在电视里上,她和老伴一样,在关注着姜丽萍屋里的动静。
陈德根又伸长脖子往屋外看着,像是对老婆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丽萍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干啥呢?她也不出来看看电视,看这电视里多热闹。”
家明妈叹息着接过他的话:“唉,这家明真是的,出去这么多年了,也不回家过个年,这个家好象不是他的?他连爹妈、老婆都不要了……”
陈德根这下生气了:“别提这个兔崽子,大过年的,一提他我就想骂人。”过了阵,又说,“唉,你也别怪这个兔崽子,部队上的事,是大事啊,只是,苦了丽萍了……哎,你去看看丽萍,大过年的,她一个人呆在屋里,要不,叫她回她爹妈那里去,散散心?”
家明妈说:“这合适吗?人家都是大年初二才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