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临海城堡。
一间密不透光的巨大暗室内,数盏煤油灯摇摇晃晃,室内隐约可见,地板、墙壁、天花板,处处布满了灵动飘逸的线条轨迹,繁复的迁移变幻,随着空间的变换而交错相织,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直看得人头昏脑胀。
有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眼窝深陷如两个黑洞,全身干枯的只剩下支棱起身躯的老骨头。他是位神秘而古老的星卜使,走进暗室,开始每日的例行占卜。
他在西边角落盘膝坐下,双目紧闭,两手合十虔诚祷告。
“掌控命轮的女神啊。”
“愚者向您祈求。”
“请拨开世间的迷雾,让愚者们略窥一角吧。”
他掌中渐渐有星辉溢出,在暗室中飘散开来,室内那繁复的星之轨迹,开始巨大的轮转起来。
良久,煤油灯已经熄灭,星辉渐渐消失,星之轨迹停止了轮转。
老者起身,浑浊的眼珠挤开耷拉的眼皮,室内环顾,最终在东北角上,发现一颗闪亮星光,它不在命轮的轨迹上,却照得满室华彩。
老者内心一阵颤栗,十分讶然,难道还有人跳出了命轮掌控,独自焕发光彩?
与此同时,王城数位星卜师,在结束占卜之后,内心也产生了同样的颤栗。究竟是哪位命运强大者,跳脱女神的掌控,竟能撼动整片天地,夺走所有璀璨?
老者百思不得其解,唤来了晚辈家主。
晚辈家主恭敬地鞠躬立在他跟前:“老祖唤晚辈何事?是否今日星卜察觉到某些异样?”
老者捋须沉吟:“万千时空中,有位命运强大之人,跳脱了命轮女神地掌控,出现在王城。于这片大陆,于王国于教会,亦或是家族,甚至是每一位普通民众,愚夫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好是坏,是悲是喜,是善良或者邪恶,我们都无从得知。”
“那怎么办?”老祖自己迷惘,晚辈家主就更加迷惘。
老者在地板上斜斜躺下,以干枯的手臂支撑着头颅。
思绪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办法有三,其一,找到他,对其进行引导教育,将来引领大陆引领王国,走进另一个时代。其二,找到他,对其收服打压,将他的命运轨迹强行改变,拖入正常轨道。其三,找到他,直接杀掉,让他的命运就此断绝。”
无论哪一个办法,前提都是先找到他。
于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不确切的人,又是多么困难?
晚辈家主想了想,问道:“老祖,这人有什么特征吗?”
“一切都未知。”老者摇头.
“只是感觉他现在还很年轻。”
过了一会,老者又补充道。
晚辈家主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办,今日入王城的所有年轻人名单,将会于傍晚呈给老祖。”
……
王国火车运营中心广场。
陈忧环顾了一周,建筑的风格有些古罗马的味道,高大的圆石柱子,直入苍穹的尖顶,圆弧形拱门。原来的白色大理石面貌,已经被熏染成了墨黑色。
广场中间一尊巨大的飞马踏空雕像,马背上英明神武的王者勒住了缰绳,陈忧想着,多半是王国的开创者夕恩一世。广场四处人员走动,不时有巨大的钟声响起。
远远有辆四匹白色高头大马装饰华贵耀眼,引得行人纷纷侧目的马车,向他们驶来,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住。
车上下来位身形颀长,栗棕色短发,五官硬朗俊俏,眉眼之间透着点点邪魅点点慵懒点点忧郁点点痴情的男生,穿着简洁的白色西服,左胸镶着一朵制工极其细腻的金色焰火,仿佛真的在燃烧跳动一般。
他走到上杉月樱面前,行了一个非常优雅的礼仪,举手投足之间,满满的贵族气质,微笑着说道:“欢迎月樱师妹重归王城,我们恭候多时了。”
俄顷,那个大魔法使言天,忽然在他身后显现出来,对几人面露微笑,还有位看起来比上杉月樱小三四岁的女孩,也从车厢里探出头,脸上笑容荡漾,即刻跳下马车。
上杉月樱摘下帏帽,也行了一礼,笑道:“父亲应该早就通知了留守旧宅的老人们,怎么还劳烦风源师哥亲自来一躺呢?”
那位小女孩挤到上杉月樱身边,拉住她的手,抢过话茬,嗔怨道:“上杉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什么关系,这不是应该的吗?”
她扑倒在上杉月樱怀里使劲蹭了蹭:“我日也盼夜也盼,一直盼你来王城呢,写了好多信给你也不回,偏生兄长给你送封信,你立马就来了。刚开始我还不信,直到言天哥哥带着我来接你,才知美梦成真。”
她一边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有点乐极生悲的感觉,可能是太激动又太感动。
风源故作微怒的表情,斥责道:“风絮,你别把鼻涕眼泪都擦到你月樱姐姐身上去了。”
上杉月樱抚摸着她同样栗棕色的长发,笑道:“无妨,反正这身衣服也挺脏的,需要换洗了。”
风絮四周看了看,忽然有些不高兴:“月樱姐姐,你身边这位小姑娘是谁,你的孩子吗?去北川道三年,你就已经结婚了?还有你身边这位大哥哥是谁?”
“不对,三年,孩子不会有这么大,那她究竟又是谁呢?怎么还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感觉?”
陈忧有些想笑,这小女生也太天真烂漫了,什么都没心没肺的说,没看见你哥眉毛都皱成啥样了。
上杉月樱在她头上轻拍一下:“你瞎说啥呢?这位大哥哥是我父亲新收的弟子,小女孩是他的妹妹,我们一起来王城读书。”
风源看了一眼陈忧,眼里带着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他将风絮拉过去,命令式地说道:“你先闭上嘴吧,我们是来为你月樱姐姐接风洗尘的,旅途三天三夜已经很累了,让她先休息好了,你们再聊个痛快。”
言天拍了两下,有人将陈忧身边的行礼搬运到马车上去。
“我们先去临海城堡用餐歇息吧,这里说话太吵了些。”他说话的声音依旧是那般优雅动听。
风源面露微笑,向上杉月樱作了个请的手势,邀请她上马车。
上杉月樱摇头道:“我还是先回郊外的落樱庄吧,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晚些时候再去拜见师父。”
言天没有回答,望着风源,风源沉吟了会,轻笑道:“也行,咱们就先送你去落樱庄。”
小女孩风絮却有些不高兴:“月樱姐姐怎么不先去我们家呀,哥哥可是很用心为你准备了晚宴呢。”
上杉月樱听她此言,又行了一礼,十分抱歉地说道:“风源师兄费心了,只是今日旅途确实劳累,再参加晚宴,未免乏力,还望多体谅。”
杵这里半天了,一直在客套讲些无关紧要的事,陈忧很有些烦这种繁文缛节,于是他指着风絮说道:“小姑娘,你的白脸都被这儿的煤烟熏黑啦,要赶紧回家洗洗了。”
风絮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确实有淡淡的黑烟,她感觉非常丢人,扑在风源的怀里:“哥,我们赶紧先回家吧。”
周围的人都掩嘴而笑,风源说道:“你先同言天师兄回去,我送你月樱姐姐回落樱庄。”
……
几人一行,跟在马车身后,缓缓从白玉石板铺就数百米宽阔的长街走过,惊散了无数来城里觅食的白色海鸟,向王城郊外的樱花庄走去。
长街两旁都是高大白色大理石建筑,有餐厅、教堂、商铺、修炼馆、会馆、酒楼等等不一而足。
长街上的行人偶有驻足,纷纷被高大的白马,以及马车后两位王子公主般气质的人物吸引。
他们看着看着,竟还生出些不满来,两位佳人身边怎么有个穿灰布短衫阔腿裤带黑色毡帽的少年人,还牵着位傻傻的姑娘?土不啦叽的,实在很影响观瞻体验。
陈忧看了一圈围观群众的眼神,愈加靠近两人,我土怎么了,有本事直接将我滤过啊?!
陈忧一边走一边抱怨,为了些虚礼,有马车不坐,硬是十里八里,走了个多时辰,才到郊外的樱花庄。要是不撑这份面子,老子早就一路跑过去了。
因为陈忧在场的缘故,两位王孙公子佳人旧相识也没说话,只是偶尔看看对方,欲言又止。
马车穿过早已秃枝的樱花林,走到一片竹林掩映,纯木建造两层带阁楼的庄园前。
陈忧放眼扫过去,附近还有几座这样的庄园。庄园后面都带着耕地,种些花草苗木,或许受海洋暖气流的影响,竟还有些花草疏疏落落地开着,淡淡暖阳洒进去,还生出些美好来。
庄园大门吱嘎地开了,迎出来一位带着头巾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领着个跟上杉月樱同龄的姑娘。她们看见上杉月樱,激动地跑上前来,擦了擦手,将上杉月樱拢在怀里,痛哭流涕:“我的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正想念的紧呢。”
说完,又四处瞧了瞧:“老爷呢,老爷没回来吗?”
“父亲要明年春天才回来呢。”上杉月樱拍拍妇人的背,“尔米婶,咱们进屋去说。”
风源向她挥了挥手:“你先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接你。”
上杉月樱似乎忘了后面还有位贵客,自己刚回,现在也来不及招呼,只好回应道:“好,今天麻烦风源师兄了。”
风源点点头,坐上马车,调转了头,又回头看她几眼,才依依离去。
陈忧将行礼往庄园里搬,那位同龄的姑娘眨了眨眼,跑上来问:“你又是谁?怎么不跟你家少爷回去,还替我们小姐搬起行礼来。”
陈忧将陈夏抱起,塞到她手里:“我妹妹想睡觉了,你帮我找处地方给她先休息下,麻烦了,行礼我来搬就行。”
那姑娘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接过陈夏:“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呢?”
上杉月樱回头冲她笑道:“尔莎,你把他当作我哥就行。”
尔莎惊奇地看着两人,不怎么像啊?她抱着陈夏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什么,捂嘴惊道:“哦,原来这样啊。”
她凑到陈忧耳边,小声问道:“你是老爷在北川道的私生子?”
陈忧觉得好笑,原来大家对这种事情脑补很快,他放下行礼,伸出手来,说道:“尔莎你好,我姓陈,不姓上杉,我叫陈忧,是老爷在北川道收的弟子。”
尔莎伸手与他意思了下,尴尬地笑道:“哦,原来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