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义抢夺掉老胡手中的鸡,脱掉老胡身上的工作服。
人义和老胡就在这家餐馆里喝酒。
老胡擅自离开工作岗位的消息如光速一般传到了老板的耳朵里,老板从他的工作间走出来,走到人义他们的桌边。老板对人义说,老板贵姓?人义说,这重要吗?老板说,本来不重要,因为你抢掉老胡手中的活就变得重要了。老胡是我店的优秀员工,我不想不明不白就把他开除了。人义说,我姓赵,不是什么老板,只是你的顾客,不仅要吃饭菜,还要买你员工陪我喝酒。老板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同意了。
人义他们的酒菜上得很快,两人喝着小酒叙旧。但人义发现,老胡始终放不开,他的心像吊在梁上的风铃左右摆动。人义试图想以多种方法来了解他的心事,但老胡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让人义捉不住逮不着。
喝过一阵,老胡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个服务小姐叫住,老胡给她倒了一杯酒说,敬我这位兄弟老板一杯。小姐没有推辞。干掉一杯,她说,世上哪有只敬一杯之理,至少双杯才成敬意。小姐坐下来。老胡说,我方便一下。老胡说去方便,这没错,但他方便后走进自己的工作室。他看到那只鸡还躺在铝盆里,骂了一句粗话后蹲下身给鸡拔毛开膛。他把鸡送进厨房时被老板看见了,老板说,你不陪人家喝酒在这里捣什么乱?快给我出去。老胡说,陪客人喝酒重要,我的工作也同样重要。老胡回到酒桌上,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姐在与人义对饮。老胡说,我真佩服你,赵总。老胡与人义干了一杯后又退到他的工作室。老胡来往于工作间与酒桌旁,两边给予照顾。
佟月的生意一塌糊涂,佟月穿着的前卫和她对时装的良好把握并没有给她的生意带来帮助,她接二连三地亏本。她与郑想因此大吵了好几回,最后一次两人在店里大打出手,分别把对方打得鼻血直流。盛怒之下她在家里睡了三天,她说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她就要把谁杀掉。她在床脚放了一把磨得锋利的菜刀,计划随时砍向来打扰他的人。
她谁都可以杀,但她想杀的第一个绝不是人义。事实上她第一个动刀的对象就是人义。
人义的家外家被老父占据,他的相对自由也在那天随老父的搬入而消亡。寂寞中人义时常想起他那些爱过的或被爱的女人们,想来想去最现实最能伸手可触的只有佟月。人义一遍遍呼她。佟月在电话里对人义说,人义我要杀死你。佟月冷笑着揣上那把锋利的菜刀赶到他们的约会地点。佟月的菜刀在她的包里一动不动,像临战前埋伏的战士。人义看着佟月走近,他当然想不到她包里的菜刀,他只想到她那张漂亮的脸。佟月说,你不要对我微笑,谁见过被害人对凶手微笑?
八十二
佟月的菜刀在人义毫无防备时亮出来,它寒光闪闪。人义发现它时,稍迟了一点,菜刀已在人义的脸前晃动,而且执着地划破了人义的左下巴。鲜血从他半月形的刀口中冒出来,使他终于相信她真的在杀人。人义夺过她的菜刀。佟月伸长脖子,说请割我的颈动脉。人义捂住流血的伤口蹲下去,菜刀也"呕当"掉在地上。佟月跟着蹲下,说,既然你不割我的颈动脉,那我就送你去医院吧。
在到达医院之前,人义的下巴一直在流着血,他们行走的路上等距离地出现被鲜血染红的口纸。出事地点在一条小巷,离医院只有150米,他们行走着等待的士。佟月说,我真痛恨杀人不成功,后悔那一刀下得太轻,位置太高。人义停下脚步,说我把脖子充分暴露给你,我绝不反抗。佟月说,走吧,快走吧,你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这条小巷;再说我没有补刀的习惯,你一动不动地让我出第二刀,传出去真是不好听。佟月在后面推着人义向前进。
从医院出来,人义的脸就不是原来的脸了。他的左脸和左下巴的大部分地区被白纱布占据,胶布在他左脸打了个大大的x.人义不喜欢医生这样夸张地处理他的伤势,所以他从一开始感觉医生在做夸张的事后就阻止。但是他的阻止设效,医生不和他说一句话。人义咕哝着随佟月走出医院。走了十来米,人义说伤口又疼痛起来,它使我想起了你的菜刀。那把菜刀呢?
佟月惊恐地尖叫,丢下人义赶往出事地点。路上那些血染的口纸还在地上躺着,由于风的作用,它们已经不是等距离而是杂乱地排列。佟月奔跑的速度不快,她的脚好像被那把菜刀划破了口子。佟月大约花了几分钟时间才到达出事地点,她看到那里聚集了许多人,他们都在议论那把带血的菜刀和往前延伸而去的血纸。他们做着各种猜测,有的猜得很离谱,有的干脆就编造故事。佟月说,你们报案了吗?但没一个人回答。佟月想可能还没人报案,他们对事件本身的兴趣大过报案。佟月说你们是一群麻木不仁的人。
佟月弯下腰去拾起菜刀,擦去血迹后放回包里。她踏着血纸的路线去迎接人义,旁观者除去少量目送者,其余的跟在她后面。人义行走得较慢,他右手掌托住右下巴让整个脸偏向右边,身子是弯曲的,像一只醉虾。这些动作行为严重影响了他行走的速度。佟月回到他身边时,他才行走了不到20米。人义用眼神问佟月,菜刀呢?佟月闭口不答,她让一辆的士停下,并将人义扶上车。到了车上人义不好再说出菜刀两个字,说那个东西呢?佟月说,不知道,那么好的一把刀,谁碰上了都会捡。人义说,事情搞大了,刀十有八九落到了公安人员手里。
在人义不注意的情况下,的士开到家外家楼下。人义说,你就此打住吧,不要送我回家。佟月说,传西不会照顾你的,现在只有我会挺身而出照顾你。人义说,我谁也不要照顾。佟月说,给我钥匙,我要住在家外家。人义说,家外家被岳父占领了,这事都怪传西。
人义叫的上往家里开。
传西站在阳台上,她的目光呆滞,像街头那些迷惘的失业者。佟月说,传西快过来,人义受伤了。传西慢慢转过身子,说怎么伤在下巴了?佟月说,有人拿菜刀砍他。传西说,一定是郑想。佟月说,不对,是我。那把凶器现在就在我的包里。佟月掏出菜刀。传西接过来凑近鼻子闻了词说,刀上有血腥味,人体气味,这些都是人义的,我们生活了十来年,人义身上任何一种味道我都闻得出。但是你为什么要砍他?佟月说,我砍的只是那个打扰我的人,而不是人义,但人义撞在枪口上了。传西摸摸人义的右下巴,说伤得怎么样?人义摇摇头。传西说你去我的宝座半躺着吧,那样对你有好处。人义说,那是你的专座,我不想夺人所爱。传西说,只是因为我们没打牌,它才空着,我才舍得送给你。佟月帮传西的腔说,不要给脸不要脸。人义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好意思了。
佟月说,为了谢罪和表示我的诚意,我要住在你们家照顾人义。传西说,我还会给你们安排一间房,一张床--做梦去吧!你们要干什么在外面干好了,不要弄到我的家来!
佟月说,不同意就算了,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干嘛说那么多?
八十三
人义的伤势好得比较慢,那家医院里最好的药好像没涂在他的脸上而是涂在别人脸上。医生生气地说,你的皮肤还不如石头,就是石头伤口也已经好了。按照医生的嘱咐,每天换一次药,开始的时候传西天天陪他去也没什么怨言,但后来就不行了,她不再陪他去,也不想见到他脸上的白纱布。人义也想息事宁人,他总是让自己的脑袋偏离传西的视线,并且用他的双手掌盖住白纱布。
与传西不同的是萌子却最能面对人义的伤口和白纱布,她甚至在陪他去医院换药时还敢看沾在白纱布上的脏东西。人义没有叫过她陪他上医院换药,她却主动地提出了这个请求。那是传西提出拒绝陪同的第二天,人义试着给萌子打了电话。萌子当即就来到离人义家很近的一个地点。人义十分感动,他想过在这个非常时期落户到萌子家。可他又怎么好开口呢?有一天晚上人义放正他的脑袋,脸面大大方方地对着传西。传西说,我知道你会说什么,没有我的陪同你会过得更幸福,伤口会好得更快。人义的话语被堵塞,他灰溜溜地离开。
事实上佟月丝毫没有忘记过人义和他的伤势,上次她离开人义他们家前与传西吵了一架,再上人义家看望人义她很不方便。后来她常去医院,由于人义来医院时间的不确定性,她十有八九与人义失之交臂。惟一的两次相遇,她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人义由传西陪着走向处置室。
人义心情特别好的那天,换完药,他与萌子走进医院的后花园。他们碰上了佟月。萌子主动走近佟月,说,你就是那个让畅通公司跌跤的罪魁祸首?佟月说,是的。萌子说,那就应该离我们远点。佟月说,不,那件事情发生后,使我与畅通特别是人义靠得更近了,我怎么能离开?我是绝不离开的。你抢在我之前照顾人义我就不与你计较了,现在请你马上把接力棒送到我手上。
萌子说,你真是白日做梦。你砍了他,十多天后才来看他,天下没这么个理儿。
佟月说,你如果心里不平衡我可以把身子交出来让你在我除了脸部以外的任何部位划出一道口子。
萌子说,来吧。
佟月挽起袖子,萌子的右食指弯成一把刀,在佟月的臂上狠狠地划了一刀。萌子说,你已经受伤,快去医院吧,十几天后我们去看你。佟月说,可这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必须由人义陪同,这样才公平。
人义说,不要吵了,你们都有理,惟一没有理的是我。你们都走吧,我不想与有理的人待在一起。
人义后来把去医院的时间作了很大的调整,形成很没有规律的时间,从而躲过了佟月的纠缠也避开了萌子的热情。
石荫坐直达快班来到桂城,人义提前在那里等候。人义的伤疤还被白纱布包裹着,但不再像刚开始时那么宽大厚实,胶布也有规律或美观地贴在白纱布上。只是他手掌遮盖白纱布的习惯一时改不掉,只要出了自己的房门他都那样。人一旦养成了某个习惯是很难一下子改掉的。与所有人差不多,石荫最先看到了人义左下巴那块白纱布。石荫去揭他盖住白纱布的手,但他将脸捂得死死的。石荫无奈,她说,我们走吧。
人义的左手紧紧捂住伤疤不放,他右手为她提包,为她开车门。但不久人义就露出狐狸尾巴,他一只手根本无法完成启动小车的任务,另一只手就自然地离开他心爱的白纱布。石荫笑得前仰后合。
小车开到一家旅馆里,石荫看了看房间的设施,说我很怀念家外家。要不是你受伤,我是不会无故来到桂城的。传西一定知道你所有的秘密,她在你毫不防备间把你弄得个水落石出,你一直像个路灯下的夜行者,传西则是黑窗里的那双眼睛。
人义躺到床上,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石荫说,请你不要胡说八道,也不要用我听不懂的话变相地骂我。人义知趣地收缩双腿坐起来,叹着比耕田水牛还要粗的粗气。石荫走到床边,说不要叹气了,把你的手拿开。人义说,反正你都看到了它的全貌,再让你看看又如何。他的手甩得远远的。石荫半躺下,左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并且冷不防揭开了白纱布。人义尖叫,说你真是心狠手辣。石荫说,与佟月比起来,我做得还很不够,我要向她学习,向她致敬。佟月用菜刀砍你,我却只是揭了你的白纱布。比刚才大几倍的药味在房里盘旋,熏得人脑袋一点点胀大。但石荫不怕,她认真观看他下巴上嫩嫩的伤疤,像赌鬼仔细端详手中的钞票。水嫩嫩的伤疤给了她很大的诱惑,她的手从他脸上别的地方移到嫩伤疤上。应该承认,她的动作是轻柔的,饱含情感。
八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