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人比江郎回到将军府要早很多,他孤鸿一样飞进将军府,随之潜入一座假山后隐藏的地道里。
司马文功熟读兵书,兼之精熟奇门阵法,整个将军府机关重重,纵然是百战称王的战神也难以在将军府如履平地。
通过这条地道就会到司马将军的内宅,然而这条地道里遍布奇门机关,若非得到司马文功的亲自指点,断然不能从容往来。
吹笛人自然得到了司马文功的真传,当他从地道另一头的出口施施然走出来时,就看到了孤坐于亭台上萧然饮酒的司马文功。
司马文功抬眼望了望吹笛人,声音苍冷地问道:“你见到了那个削断雷通臂膀的人,对么?”
吹笛人肃然立在司马文功的对面,瞧着司马文功握着的酒杯,微微一叹,道:“晚辈不仅见到了那个人,而且还与他兵戈相加了。”
司马文功也瞧着自己手中的酒杯,道:“当此存亡不定之际,老夫除了喝酒,似乎别无法子可用。老夫垂垂老矣,已然不中用了。”
吹笛人缓缓地坐下,道:“晚辈今夜陪你把酒临风,不过,晚辈以为天无绝人之路,借酒消愁之事应不可再。”
司马文功为吹笛人斟了一杯酒,推到吹笛人面前,道:“楚歌处处,困局已成,莫非你以为还有什么救星么?”
吹笛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人定而胜天,谋定而后动,将军百战之身,如何自暴自弃?况且,晚辈听闻,神刀秋水和江左布衣已经为将军今日之厄寻求破局之道。”
司马文功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酒喝掉,吹笛人执起酒壶为他斟满。
吹笛人盯着司马文功,问道:“将军对府内藏有内奸之事可有推断?”
司马文功沉默不语,眼神却凌厉起来。
吹笛人接着道:“据晚辈所知,不久前将军府有三名侍卫远赴大漠之上,被人所杀。”
司马文功道:“莫非你以为那三个侍卫也是内奸?”
吹笛人道:“那三个侍卫即使不是内奸,也是为内奸所惑,他们在大漠上现身定然是构陷将军与飞天蝙蝠结交,并将江左布衣引到将军这里,这也是一个嫁祸之计。”
司马文功道:“老夫已经遣派屈破衣去追查此事,却不知他为何还未回来。”
吹笛人道:“屈破衣还未回来,乃是因为他还要保护一些人。”
司马文功仰望月色,目光突现漆濛,幽幽道:“希望他们善自珍重。”
月色苍茫,暗将无尽的幽思送遍天涯海角。
江郎此时也仰望着月色,他已经回到将军府,而且到了闻莺阁下。
小楼上灯火幽暗,一条素淡的身影剪在窗子上。想来将军的大小姐正坐在轮椅上独守着漫漫长夜的凄清与寂寞。
江郎的心底发出了悠长的叹息,他是在为楼上的人叹息,还是为无人不有的寂寞叹息?也许他自己也难以分辨得清楚。
这个时节,闻莺楼下不会有纯白如雪的寒菊,却依旧会有凄清如水的惆怅。
江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笃笃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是什么人正向自己走来。
顾婆婆渐渐走近江郎,声音阴冷而且嘶哑,问道:“阁下到这里做什么?”
声音虽然不甚好听,却还算客气,至少比几年前客气得多。
江郎回过头去,望着顾婆婆丝毫没有人间温情的眼睛,道:“夜色虽重,但江郎打算拜谒大小姐,有一件事情向大小姐请教。”
顾婆婆道:“阁下既然知道夜色已重,还贸然打扰大小姐,似乎有些不近人情,而且还会引来非议。大小姐一向清净,也不会告诉阁下什么?”
江郎笑了笑,道:“既然大小姐不会告诉江郎什么,那么江郎便向婆婆请教了。”
顾婆婆阴冷地笑笑,道:“老婆子什么也不知道,阁下向老婆子请教,岂非问道于盲?”
江郎道:“也许江郎要请教的事情,婆婆有所知呢?”
顾婆婆直视着江郎,道:“阁下似乎过于瞧得起老婆子了。老婆子乃是孤陋寡闻之人,能对什么事情有所知呢?”
江郎道:“也许婆婆对大小姐有没有一个孪生姐姐这件事情有所知。”
顾婆婆目光微寒,冷声道:“阁下过于荒唐了,这种事情居然也能想得出来?阁下莫非心智错乱了不成?”
江郎淡然道:“希望江郎猜错了。不过,此时惊风密雨将至,许多事情就要水落石出了。江郎曾经在大漠上游历了三年,偶然间遇到了一个女子,模样与大小姐一般无二。那个女子似乎是嫁给了大明王王国国王的后裔,据说,大明王王国覆灭之后,却留下了一个规矩,曾经的臣子每一代都要将刚刚诞生的长男长女送到一个地方抚养,以待日后复国之用。”
顾婆婆睨着江郎,仿佛在看一个疯子,道:“阁下所说的话,老婆子什么也不知道。”
江郎玩味着顾婆婆的话,笑了笑,道:“什么也不知道,还是什么也不懂?婆婆这话说得委实是妙不可言。”
顾婆婆目光越发冰冷,而且生出了诡异之色,道:“阁下疯言疯语,委实是可恶至极。”
江郎瞧着顾婆婆,道:“婆婆始终照看大小姐,必然有了舐犊之情,现今的情形婆婆应该有所知晓,还是好生照看着大小姐吧。倘若有什么不可测的事情,希望婆婆速告知江郎。”
说罢,也不待顾婆婆说话,便施施然离去了。
顾婆婆怔怔地瞧着他的背影,良久之后笃笃地向闻莺阁走去,闻莺阁上的灯火突然熄灭了,剪在窗子上的身影被夜色融化了。
江郎回到听雪轩的时候,已经是三更。这样的时候,很多人都进入了酣梦之中。
当然任何时候都会有无眠的人,江郎一走进听雪轩就看到了一个无眠的人。
诸葛先生正在等他,而且已经等了三个时辰。
诸葛先生此时正坐在桌案前把玩着棋子,瞧见江郎,展颜一笑,道:“世间好梦都留与他人睡的人虽然不多,江郎与山人恰恰赫然在列。”
江郎道:“今日生出那么多的事端,想来诸葛先生自然要细细推究了。不知先生推究出来一些什么?”
诸葛先生面色一寒,正色道:“将军府里藏有与外人勾结一同构陷将军的内奸。”
江郎哦了一声,问道:“先生可能推算出内奸是谁?”
诸葛先生一挥衣袖,手中的棋子一颗颗落在桌案上,沉声道:“山人以为内奸必然是府中地位极尊的人,否则断难引那个刺客入府。普通的侍卫自然不是,大有嫌疑的不过十人,山人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