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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湛离咬咬牙,迅速上了马车。

“阎福,到『水月街』。”他吩咐车夫。

“是,少爷。”

车门喀啦一声带上,她紧绷著身子端坐,感觉裸足有些飕飕凉意。

“为什么要帮我?”她把光裸的脚丫子拚命往角落藏。

阎天痕眼角瞥见她雪白的脚趾头微微蜷缩著,十分可爱动人。

等了半天,没听见他的反应,湛离狐疑地转头看向他,碰巧他也将视线调到她脸上,两人四目相接,立刻尴尬地各自转开。

“喂,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湛离的语气刻意冷漠,强迫自己忽略两人之间悄然流动的奇异氛围。

“你我见过几次面,也算是点头之交了,看你遇到麻烦事,随手帮个忙也没什么。”阎天痕视线看向窗外,淡然地说道。

“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大好人一样!”她嗤之以鼻。“如果你为人这么好,买玉那天就不会让我那么难堪了。”

“如果我把玉让给你买,你只会更难堪而已。”他唇角的浅笑出奇平和。

湛离怔怔眨眼,蓦然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倘若那日,他没有把龙凤玉佩买走,她要从哪里去生出五十两来买那块玉?那****卯足了力气一心只想争赢他,但事实上,她有什么本钱跟他争?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若把龙凤玉佩让给她去买,只会让她的处境更难堪。

难道……他那么做,也是在帮她?

她讶然地盯著他的侧脸。这可能吗?她不敢相信,他们两家之间可是有著结了百年的冤仇呐!

不经意间,她瞥见阎天痕的身旁放著一把长剑,剑柄和剑鞘雕著一尾青龙,龙身就缠绕在剑鞘上。

“你带著剑?”她微惊。

“放心,不是用来对付你的。”他慵懒地调侃。

湛离鼻哼一声,转开脸去。

“阎福,在前面的『龙门缎庄』停一下。”阎天痕坐起身,敲了敲车厢前方的木板。

“是,少爷。”车夫驾著马车停在一间卖绸缎的铺子前。

阎天痕忽然弯下腰,轻轻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手掌心看了看。

“你要干什么?”她慌张失措地把脚抽回来,脸颊不能控制地泛红了。

“等我一下。”他推开门下车,笔直走进“龙门缎庄”的铺子里。

湛离困惑不解,不知道阎天痕到底想做什么?她还不及细想,阎天痕就已经从绸缎庄里走出来了,当她看见他手中拿著一双藕色的绣花鞋时,她诧然,几乎停止了呼息。

阎天痕上车,把绣花鞋递给她。

“穿上吧。”

湛离怔怔地看著他,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她内心震颤,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是要我帮你穿吧?”他挑了挑眉。

“你不用帮我买鞋的……多少钱?我给你!”她急忙摸腰袋,但是腰袋里只有两个铜钱,她这才想起刚刚出门太急,根本没有想到要带钱。

阎天痕皱紧了眉心,明显不耐烦。

“这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拿去穿就是了。”

“……谢谢。”她不安地偷瞄了他两眼。收下仇家送的鞋,这种感觉还真是复杂。她悄悄拉著裙摆擦拭脏兮兮的脚底,然后套上绣花鞋。

竟然刚刚好!她微微吃惊,方才他只是随意比了下她的脚而已呀!

她迷惑地看著他,他一手支颐,始终凝视著车窗外的街景。不知为何,她盯著他的侧脸,怔忡地发呆,好久都回不了神。

阎天痕忽然把眼瞳转视到她身上,被他发现她恍然失神的凝望,她尴尬得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别开眼。

“刚才为什么要把鞋子丢给那个男人?”他注意到了她白瓷般细致的颈项微微泛红。

“鞋子弄脏了,不想要了。”她浑身紧绷地僵坐著,禁止自己胡思乱想。

“所以你就随便丢给一个男人?”

“我没有那么随便!”她立即自辩。“我跟那个男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不是陌生人。”

阎天痕的双眸微凝,故作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

“在他身后对你说话的是那男人的妻子吗?”

“是啊。”他也听到那些嘲讽了吗?真丢脸,那些羞辱她的话,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他听见。

“他只配娶那样的妻子。”阎天痕了然于心地垂眸淡笑。

湛离微愕,他是在安慰她吗?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忽然让她觉得好感动。

窗外薄阳悄悄照进来,无声无息地给他们加了温,这一刻,他们忘了先祖结下的冤仇,忘了那个纠缠两家百年的诅咒。

“少爷,『水月街』到了!”车夫喊道。

“别进去,在街口停就行了!”湛离急忙直起身子。

“阎福,停在街口。”阎天痕敲敲车厢板。

马车停住,阎天痕倾过身替她打开车门,一阵淡淡的麝香扑至她鼻尖,她失魂怔忡了一瞬。

贵公子的味道闻起来就是不同凡俗,不像她身上,只有酱菜的气味。猛然意识到两人之间这样靠近,很可能也让阎天痕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她慌乱地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飞快地跳下马车。

“阎公子,多谢。”她微微弯腰,朝敞开的车门致意。

“不用客气。”他深深看她一眼,拉上车门。

车夫一声低叱,将马车渐渐驶离她的视线。

湛离目送著马车走后,低下头,看著脚上的绣花鞋,上面绣著蝶恋花,她的心彷佛在水上漂荡、漂荡……

马车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逐云街”。

在经过宋家门前时,阎天痕特意掀开车帘看了一下,大门前几个仆役正在清洗著碎片和酱汁,空气中仍飘著淡淡的酱菜香。

往前走到街底,就是宇文墨的宅第,他和宇文墨从小就认识,而宇文家曾经两代都当过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有一套精湛的家传剑术,所以,他和宇文墨在一起时就是比武弄剑。

“你今天来得太迟了,吃我一剑!”

一进天井,凌厉的剑气立刻冲向阎天痕的面门,阎天痕举剑去挡。

两剑相击,迸出火花。

“太狠了,差点死在你手里!”阎天痕挡开那一剑,挑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敌人要袭击你,可不会先打招呼的。”长剑再次向他刺去,疾若旋风。

阎天痕侧身避开剑锋,举剑迎战。

“今日为何来晚了?”在一招招的交手中,宇文墨偷空问。

“遇上一个人。”阎天痕提剑抵挡宇文墨快疾的剑招,无暇分心。

“谁?”

“湛离。”

“那是谁?”

阎天痕一分神,动作有些迟疑,宇文墨的剑尖蓦地刺进他的右肩!

“呃!”他闷声痛喊。

宇文墨立刻收剑,冲上前检视他的伤口。

“天痕!有没有怎么样?”

“还好刺得不深。”阎天痕侧头看了一下右肩,鲜血染红了半个肩膀。“小伤而已,不碍事。”和宇文墨切磋剑术这么多年,难免会意外受伤,所以两个男人都是见怪不怪。

“你怎么会分神呢?还好我不是对著你的咽喉刺,否则还得了。”宇文墨从怀里取出一小罐药粉,轻轻倒在他的伤口上。

阎天痕也有些意外,为什么宇文墨问到湛离时,会让他失神了一瞬。

“湛离是谁?”宇文墨敏锐地观察他的反应。

“就是和我们阎家有世仇的湛家姑娘。”他慢慢把剑收进剑鞘里。

“啊?”认识了阎天痕五年,宇文墨不会不知道这件“翠微镇”上人人都知晓的事。“你们碰见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听说湛家是开酱菜铺的,一个卖酱菜的姑娘应该没本事打得赢你吧?”

阎天痕白了他一眼。

“人家有名有姓,别老是卖酱菜的、卖酱菜的喊。”他把剑放在石几上,在旁边坐了下来,倒杯茶水润喉。

“你对人家湛姑娘倒是挺好的!”宇文墨凉凉地瞅著他笑。

宇文墨是继阎天香之后,第二个说出同样的话的人,阎天痕听了颇不以为然。

“我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没必要因为她姓湛就特别对她不好吧?”他暗暗地想,自己的反应真有那么明显吗?

“可是我也没见你把哪一个姑娘放在心上过呀!”宇文墨兴致高昂地看著他。“从没听你提起过哪一家的姑娘,几家有可能跟你家联姻的姑娘你也都没兴趣,可是这位湛离姑娘居然可以让你在对剑之中分神,倒是挺新鲜的。”

“别想太多了,那是因为我们两家之间有一个牵扯了几代的诅咒,遇见她自然有些不同的感觉。”

“什么感觉?说来听听怎么样?”宇文墨上身往前倾,摆出一脸三姑六婆的标准表情。

“烦,很烦,就是这样。”他拿手巾压住伤口,试著尽快止血。

“是吗?”宇文墨的表情充满了怀疑。

“你爹娘好吗?”阎天痕想转开这个话题。

“他们好得很,整天含饴弄孙,好不快活。倒是你爹娘好吗?”他故意反问。

阎天痕当然听得出宇文墨话中有话。

“他们最近忙著天香出嫁的事。”

“噢……”宇文墨十分同情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当儿子的不娶妻生子,他们老人家只好寄望在女儿身上了。”

“别说这个了。”提到婚事,阎天痕就显得有些厌烦。

“爹、爹──”

宇文墨的一对小儿女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全都一头栽进宇文墨的怀里笑呵呵地撒娇。

“快叫阎叔叔!”宇文墨疼溺地拍拍孩子的头。

“阎叔叔──”五岁和三岁的小娃儿转过来直奔向阎天痕。

“好乖。”两双环抱住他的可爱小手,那么温暖柔软,让他备感温馨。

“阎叔叔受伤了,你们可不要太用力。”宇文墨出声提醒。

“流血了,宝宝吹,吹吹就不痛了!”五岁的小女娃朝他肩头的伤口用力地吹气。

阎天痕被宝宝可爱的模样逗笑了。

愉悦的气氛触动了他的心绪,他似乎也真的该娶妻生子了,阎家一脉单传,爹娘早就有抱孙的念头,只是他从来没有积极过。

问题是,就算他动了念,也没有对象。他虽然见过不少闺阁千金,但却不曾把任何一张脸放在心里过,唯一让他清清楚楚记住的一张脸,竟然是湛离。

他苦笑。湛离是最不可能成为他妻子的人选,他找不到任何一点两个人相配的地方,家世背景姑且不论,横在两家之间的可怕诅咒才是最大的麻烦……

忽然间,他怔住了,讶异自己为什么会细细思量起他和湛离之间的可能性?

不可能吧?

他不可能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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