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缥缈着映照在石佛冰冷的身体上，他半睁着眼睛，俯视着跟前两道对峙着的人影...
万渐新将双剑垂于身体两侧，歪着脑袋打量着燕寻。
他显然并不着急，因为两人厮杀数合，他仍可说的上是毫发无损，而眼前这个对手则不然。
燕寻仍维持着侧身举剑的架势，他的身上和肩臂上都有数道伤痕，这些伤痕虽不致命，却也在不断削减他的气力。
万渐新冷笑着，脸颊两侧的刺青也随之抽动起来。
“你还有后招吗，还是说...已经到此为止了？”
燕寻勉强挤出一丝冷笑，却没有直接回答万渐新的提问。
“你剑法蛮厉害的，在哪学的？”
万渐新出招之时，左右两剑快慢频率各不相同，而且互不干扰，仿佛是两个人在使剑一样。
——这样的水准，不像是一般江湖人可以达到的。
万渐新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只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
“丐帮。”
“呵。”燕寻冷哼一声，只觉得万渐新在开玩笑，“丐帮？这天下哪来的丐帮，编故事也不编个靠谱的。”
燕寻话刚说完，万渐新却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这座昏暗的佛堂中，连那佛像周围的烛火也不禁在这笑声中颤抖起来。
整个佛堂顿时变得忽暗忽明。
“你笑什么？”燕寻冷冷地质问道。
万渐新止住笑声，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消散。
“你说没有丐帮？”万渐新展开双臂，他的笑容越来越癫狂，“你看这江陵城，那些阴暗的角落中，躲藏着那么多的乞丐，你看这天下，有那么多的乞丐，你怎么敢说没有丐帮？”
“何况...”他抬起剑，用剑尖指了指不远处躺着的尸体，眼光中露出狡黠的寒意，“那里，不就躺着一个乞丐嘛。”
燕寻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抽动了一下，但他还是强压住怒火，因为他明白，万渐新是想借此扰乱他的心境。
而心境上的细微差异，常常会是胜负的分水岭。
万渐新见燕寻没有回应他，于是接着说道：“剑法、刀法、拳法、百般武功不都是些杀人的小伎俩，各派武功不都是总结下来的杀人手段而已，师从何门又如何？丐帮如何？武当如何？华山如何？能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
万渐新脸上的笑容从癫狂渐渐变得狡黠。
“你们这些武者，拜入门派，每日习武又如何？就算真的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也敌不过岁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千锤百炼的身体日渐腐朽，若是活的够长，终有一天会发现自己连一个普通农夫都打不过。求武一世，不过一场空罢了。”
燕寻冷笑一声，回道：“那你坏事做尽，求财一世又如何？能带走？”
万渐新脸上笑容依旧。
“不能。”
但蛇一般的目光中却又流露出一丝怜悯。
“所以一切都没有意义，一切生命都不值一提，生生死死，不过大梦一场。”
他将两臂高举，长袖顺势滑下，露出了两支枯瘦如柴的手臂。
而在他身后，是一尊威严的佛像，一团昏黄的烛光。
鲜血淋漓的剑刃交替于他的头顶，烛光照影之际，血色的光泽弥漫在整个佛堂之中！
“毁掉一切，方得解脱！”
话音消散的刹那，万渐新忽然提剑杀出！
两道凌厉的剑锋在万渐新左右游着弧线，倒真像两支毒蛇一般！
燕寻一时间看不出万渐新要如何出招，只得先将青云剑横在身前以作应对。
万渐新看到燕寻动作的变化，冷笑了一声，随即将左剑前举，右剑藏弓在后。
燕寻立刻挥剑迎击。
两剑交击的刹那，万渐新的手腕忽然极速翻动，光影乱错间那细长的剑刃仿若一簇缭乱的铁花。
两剑撕咬的声音如骤雨般此起彼伏。
万渐新目光如蛇，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舞剑之时身形也在步步紧逼。
燕寻一面举剑招架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一面踏着细碎的步伐弧形走避，想要寻找回击的空隙。
但他的步伐哪里有万渐新手中的剑快，无论他如何走避，那柄嗜血的剑锋都如蛇一般如影随形。
两人一进一退之间，燕寻眉头越发紧锁。
而万渐新脸上却是轻狂更甚。
“怎么？难道你就这点本事吗？”
燕寻一咬牙，想再施展一次「龙腾」破开万渐新轻快的剑锋。
然而就在他刚要出招之时，身前又有新的一束寒光闪起！
——是万渐新高高举起了右手长剑。
烛火的光照耀在那淌着鲜血的剑刃身上，映照出火红的剑光！
燕寻双目一凛：
——不好！
万渐新右臂一挥，一道赤色的剑影斩下！
燕寻看着这迎面而来的“火刃”，也不再跟万渐新左手的“剑花”纠缠，他立刻后撤一步，抽剑横挡！
两剑交击之时，刺耳的锐音充盈在整个佛堂之中，连那昏黄的烛火也随之闪烁起来。
燕寻已与万渐新交手数合，但当他感受着手上传来的这非同寻常的斩力时，心中仍不禁感到惊讶：
——这家伙看起来身形消瘦，斩击力道却如此强劲...
万渐新右手斩力尽出之后仍不收剑，而是以余力压制住燕寻，同时左脚前跨一步，直接以左手利剑追击刺出！
剑锋如蛇，张开利齿撕咬向燕寻的腹部。
燕寻立刻想要后撤闪躲，但就在他后撤的动作刚刚起势的瞬间，万渐新右手这一斩的余劲又立刻追形压来。
万渐新左手刺剑之时，右手的斩力也没有片刻松懈。
燕寻眼看着腹前那道剑锋离自己越来越近，胸口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
——若再不设法应对，只有死路一条。
他咬了咬牙，松开横剑格挡的力道转而全力向后跃起，同时手臂向下一挥，以青云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斩向万渐新这一记追刺！
万渐新右手这一斩失去了青云剑的横挡，顿时如入无人之境般极速斩下！
一道斜长的血痕顿时在燕寻身前绽出。
鲜血洒出之时，燕寻却也成功破开了万渐新左手那道凌厉的刺剑！
万渐新见状，眼睛稍稍眯了起来，他只从这一斩传向他指尖的触感就立刻明白：
——还差了分毫。
万渐新立刻变换招式，将两剑交错于身前，想要乘胜追击。
而燕寻也在破开万渐新刺剑的瞬间就立刻抽回剑，侧身反握至胸前。
青云剑锐利的剑锋直指万渐新咽喉。
仿佛是在邀战一般。
万渐新盯着那剑尖四溢而出的寒光，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
他忽然单脚蹬地止住攻势，消瘦的身形顿时携着左右手两束剑光回退下来，与燕寻重新拉开了一些距离。
——万渐新仍对燕寻之前使得那招「龙腾」有些忌惮。
昏暗的佛堂内，两名剑客虽攻势暂缓，但空气中弥漫着的杀气却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反倒是越来越浓烈！
燕寻站在原地，他浑身上下每一处伤口都如火焰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但他此刻却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份烧灼感。
因为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神都已越来越沉浸于这场战斗中
燕寻轻轻呼出一口气。
——是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