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天见吧,南掌事。“李承川重新坐回了龙椅上,不再理我。
退出长庆殿后,有宫人带我去了我的住处。离长庆殿不远,出了长庆殿后往南边的走了约莫两百步就到了,是一个单独僻出来的一个小院,从院中往长庆殿看去一片灯火通明,再看看自己住所黑漆漆一片,就好像我就住李承川隔壁的感觉,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李承川住的是豪宅,我住的是贫房吧.......
宫人带我进了屋,点上了蜡烛。
“南掌事,奴婢叫奈奈,也在长庆殿当差,此后南掌事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讲就好了。“那个叫奈奈的宫女一边点灯一边回头说到。
“谢谢你,奈奈。“我将行礼放在桌上,四处看了看,“这屋是我一个人住吗?“
“是,掌事。“
“那你住在哪儿?“
“我们住在您后面不远的宫女所。兴庆殿的所有宫婢都住在那边。“奈奈指了指我屋子后方说道。
“哦,那我做掌事需要做什么?“
“没有什么具体要做的,估计...就是和王公公一样照顾陛下吧。”奈奈笑道,“掌事,您当务之急是先把养伤好了,宫里的事后面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好吧,谢谢你,奈奈,你先去休息吧。”我把随身带的一些行李随手放下,回头对奈奈道。
将奈奈请出屋后,我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屋子被隔成了三个房间,左侧是一个浴室,中间对着正门,中间放着一个圆桌,右边便是我的卧室了,摆设简单但基本能满足日常需求。
我撇嘴,比起相府的确是差远了…….
打开包袱,里面除了一些细软外就是刚刚李乘川赏的一百两黄金,我拿起沉甸甸的金子掂了掂有些发愁——这些钱我放在哪儿才好呢?
我单着腿跳进浴室,除了遮着的布帘就只有一个木桶和衣架了,我摇摇头,金子不能藏这边。
中间就只放了一个圆桌,金子放在这边就更不安全了!
卧室这边,床底下是封死的,我四处翻箱倒柜,最后盯上了放在床上的枕头......
一顿折腾之后,我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枕着塞满黄金的枕头,地上都是被扒出来的棉絮。
我头枕着一个枕头,手中抱着一个枕头,抱着金子睡觉真的太安全了!肯定没有人能想到我把金子藏在枕头里!
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整日的奔波劳累,我已十分困乏,不一会儿我就和衣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就跟被李乘川遗忘了一样,除了日常饮食有人送来以外,就基本没见过什么宫里的人了,腿行动不便,我的活动范围就只能在院子里而已。
天气已经日渐寒冷,我披了件斗篷坐在院子喝着宁秋托人带进宫的汤,一阵寒风吹过,我抓着勺的手抖了抖,真是太冷了!自从宁秋知道我被召进宫里后,送汤就成了每天必备的项目,都说宫禁森严,但宁秋总是能找到办法送汤进来……
“小姐,要是冷,咱就先回屋吧?”今日来送汤的是归竹,归竹看我抖的厉害,忍不住开口道。
我把汤勺扔进碗里,裹紧身上的斗篷,吸了吸快要流到嘴里的鼻涕,“不要,屋子里闷的要死,我还是在外面吹风更自在些。”
归竹替我收了碗筷放进食盒里,转身进屋替我搬了一盆炭火出来。
“对了,你最近见到桑止了吗?他的病好些了吗?”我把手靠近火盆,问道。
归竹看着我疑惑道,“宁公子的病不一直那样吗?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还没好?”我皱眉,都多久了怎么还病着?
“对了,小姐。”归竹突然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为您择了一门婚事,等您腿好了就接您出宫成亲。”
“什么!”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力气太猛差点踢翻了火盆,“什么婚事?什么成亲?”
“小姐您别激动,是一位王爷,您以前与他关系很好的!您不用担心!”归竹靠近我笑着道。
“关系好也不行!我现在对他可没什么印象….你回去和娘亲说说,等我见见再说。”
归竹笑着答应,准备收拾收拾出宫,我抓住她,犹犹豫豫的问道,“那个……你知道叫什么吗?”
“是当今陛下的兄长,李承仰。小姐嘴上说不想,其实心里想急了吧?哈哈哈!”归竹笑的开心
我反手对着她就是一下,挑起眉毛故作凶狠道,“你再胡说!”
“是是是,奴婢这就闭嘴!”归竹拎着食盒往外走去,“小姐,奴婢先走了,您的话我一定好好带给夫人,外面冷,小姐您早些回屋吧。”
归竹替我带上院门,院中又只剩下我一人。
我撑着脑袋,心里默念了一遍“李承仰”三个字,和李乘川是兄弟的话应该长的也很像吧?
南江之不喜李乘川我是早就看出来了的,但没想到南江之替我定的婚事竟然是李乘川的哥哥,想想南召之前明明想做李乘川的妻子,现在转了一圈就要做李乘川的嫂子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说起李乘川,自从进宫后见过一次外就很少见过他,明明是他召进宫养伤结果又不理不睬,真是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余光瞟到桌子下的火盆不自觉的就想起了那天和他在山洞里生的那堆火和那件衣服,我抬脚踢了踢火盆,愤恨道,“明明是仇人,干嘛还要召我进宫?不更该快刀斩乱麻吗?害得我在宫里快无聊死了!”
“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门口的地方响起李乘川略带疑惑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转过身捂着心口,一脸的身心疲惫,“陛下,您来能先敲个门吗?吓死我了!”
李乘川一身便衣,还是一副正经模样,负手站在门口,“整个皇宫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敲门?”
“您这么忙,今日怎么有空来啊?”我收了表情,漫不经心的问道。
“腿好了?”李乘川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早好了!本来就是皮外伤,哪里需要养这么多天啊?”我站起身特地走了两步,“你看,我都好了!”
“好了就行。”李乘川往后招了招手,一应宫娥鱼贯而入排成一排,每个人手上都捧了一些衣服首饰之类的。
我瞪大眼睛,心里暗乐,难道又是赏赐?
“既然好了,明日就开始当职吧,这些是官服,顺便送了你一些首饰。”李乘川说道。
“当值?”我顺势倒地,捂着腿,“哎呦,我突然感觉…我的腿好像没好全啊!”
“我现在就请医官过来再瞧瞧你。”李乘川慢吞吞的补充道,“欺君是要砍头的。”
我从地上迅速的爬起身站好,“不用了,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哦?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明日当值…哈哈…明日….”我一脸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翌日,我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
“谁啊?”我翻身起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南掌事,我是奈奈。”
“有什么事吗?”我起身将门开了一条缝。
“南掌事,今日您首日当值啊。”奈奈指了指还挂在半空中的月亮,催促道,“奴婢已经敲了您好久的门了,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您快些吧。”
我抬头看了看还未完全消失的月亮,嘴角抽了抽:“奈奈,现在才是半夜啊!”
“陛下五更就要去上早朝,四更便要起床梳洗,现在已经三更了,我们做奴婢的自然要更早起床准备啊。”
“......”我嘴角又抽了抽,三更就要起床?
“奈奈啊,我以后每天都要三更就起吗?”
“也不是,陛下每上十天朝便会休一天,那日您便不需这么早起了。”
十天?一周才七天?他十天才歇一次?每天睡那么少,我会不会猝死啊!
我欲哭无泪,绝望的关上门。
我好歹也是个宰相千金,需要过的这么艰难吗?
四更时挑着灯笼走到兴庆殿,殿门已经打开,殿内的宫婢们都井然有序的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虽然殿内人多,但依旧十分安静。
李乘川也刚刚起床不久坐在床沿上,即使是刚起床,他的皇家仪态似乎还是那么完美无缺。
日日如此不累么?
“你来了便先替我更衣吧。”李乘川一抬眼看见站在门口的我。
李乘川抬眼看我,眼中一片清明,我低下头行了一礼,“陛下,奴婢手笨,还是让王公公来吧。”
“王舛现在不在殿中,你来吧。”李乘川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抬手等我穿衣。
“是。”我转过身诽腹道,都多大人了还要别人穿衣服,手是断了吗?但表面上还是将衣架上的龙袍取下,往李乘川身上套了上去,李乘川个子比我高了一个头,站在他的前面我够不到他后领口,他一动不动,也不低下一点,我只好踮起脚尖,往他身上靠了靠来整理后面的领子。
因为靠的太近的缘故,我呼出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引起一阵温热,李承川几不可见皱了皱眉,往后仰了仰离我远了点。
“我前日丢了块玉扳指,你帮我找找吧。”李乘川转身在腰间系上一块云纹玉佩
我看向他,有些不解。
“丢在何处了?”
“嗯...就在宫禁之中吧,你好好找找。”李承川看着我如同说丢在了小院里一样那般轻松。
我在原地石化......该不会在耍我吧?
不!绝对是在耍我!!!
五更的天还是蒙蒙亮,我走出大殿,寒冷的气息随着西北风呼呼的刮到我的脸上,我缩了缩脖子,真冷。
站在殿前,我随便找了条路,紧了紧衣服,便沿途开始寻找。
拨开草丛,晶莹的霜露附在叶子上,我呼出的热气喷在叶子前,形成一团雾气化开。
腰弯的久了有些疼痛,我扶着腰站起身,回头看了看,我弯腰找了这么久,竟然才离开兴庆殿百步之远。
我揉揉腰,叹了口气,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而此时,李承川刚刚早朝结束,坐在议政殿中与一些大臣商议朝政。
王舛为李承川添了新茶,说道:“陛下,娘娘在偏殿等您。”
“告诉她,朕一会儿陪她一起用午膳。”
王舛应言退下,来到偏殿。
宋沐正坐在偏殿中喝着茶,一身火红色的宫衣,坐在布置清雅的殿中就好像是一方牡丹一般,富贵又明媚。
“娘娘,陛下说会陪您用午膳,您在此稍等片刻。”
“好。”宋沐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莞尔一笑,“我的新茶可有给陛下?”
“回娘娘的话,刚刚已经给陛下添上了,陛下正喝着呢!”王舛恭敬的躬了躬身子。
宋沐温柔的笑了笑,“陛下爱茶,那是我新收的茶,陛下一定喜欢。”
“娘娘费心了,您的东西,陛下哪有不喜欢的呀?”王舛笑着道。
宋沐微微一笑。
是啊,不管她要什么,亦或者是她送李乘川什么,李乘川总是满足她,总是将她送的东西视若珍宝,后宫只她一人,这大概就是帝王最大的温柔了吧?
宋沐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李乘川的时候,她才六岁,李乘川也才十岁。李乘川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她随母亲去宫中拜访各个嫔妃,在宫殿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他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那里,一身雪白的衣裳衬的他的脸雪白雪白的,眼睛黑漆漆的,就好像是一个单纯的不能再单纯的小白兔一样,弱小又无助。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有讲话,甚至李乘川都没有看见她。但是宋沐从那时起就记住了这个像小白兔一样的小皇子。后来再见面就已经是宋沐十二岁的时候了,她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而李乘川也长成了一个翩翩公子,唯一不变的还是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她记得那日她在街上被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差点撞到,是李乘川出手相救,她才躲过一劫,从被救下的那一刻起,宋沐心中便已经认定了李乘川。
后来李乘川刚即位不久,便举行了大典迎她进宫,虽是妃位但是李乘川却是用皇后礼相迎,给了她无上的尊耀。
宋沐明白,此时的盛宠只是一时,她也明白,李乘川的后宫终究不可能只有她一人,但是,如果可以陪着他,宋沐觉得其他的她都可以不在乎。
只要,能陪着他就好。
从回忆中刚抽回思绪,宋沐便看见从远处走来的李乘川。
宋沐起身向李乘川行了礼,:“陛下,万安。”
“免礼。”李乘川将宋沐扶着坐在桌前,“沐儿,这几日国事操劳,疏忽你了。”
宋沐将手放在李乘川的手背上,笑着说:“陛下,国事要紧,您没时间来看沐儿,沐儿可以去看您的。”
留意到李乘川头上还有些淤青的宋沐,抬手轻轻碰了碰李乘川的额头:“陛下,您的额头还没好吗?已经好几日了,还是没有痊愈,当真…是磕到了吗?”
“啊,没事。”李乘川往后仰了一下躲开宋沐的触碰,“摔得重了些而已。”
“陛下,您要当心龙体才是。”
”沐儿,你别担心了,这是小伤,王舛会处理好的。”
站在一旁的王舛向宋沐行了一个礼,恭敬的说:“娘娘放心,臣一定照顾好陛下。”王舛又看向李乘川,“陛下,现在是否用膳了?”
李乘川微微点了点头,王舛会意,向外面一招手,外面的宫婢们便捧着食盒鱼贯而入,不会儿一桌的珍馐便摆满了一桌。
“沐儿,近日我得了一套玉石棋子,等用完膳,我便去你的宫中与你下棋,可好?”
“陛下陪着沐儿,沐儿自然开心。”
宋沐与李乘川时不时地说上两句,一片和乐.....
屋外阴沉沉一片,云压的很低,时不时的天空飘下一两朵雪花。
“这到底是丢哪儿了?这么就找不着呢?”我从一处灌木中钻出来,坐在地上看着天空飘下来的雪花。
下雪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看见雪花,纷纷白白的飞满整个天空,好漂亮。
我坐在草地里摸了摸饿的扁扁的肚子,叹了一口气,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就一直没吃东西,肚子饿扁了,身上也冷冰冰的,再这么找下去我非得冻死不可,不如......先回去吃顿饭,等暖和了再找?
我站起身揉着腰,不管了,反正李乘川也没规定我什么时候找到,我先吃点东西再说!
想着便往回走,结果一回头正巧碰上了李乘川与宋沐的轿撵.....
李乘川看见我,招手停了轿撵,看我一副狼狈样,“找到了?”
“还没。”我没好气的回道。
“今日找不到,禁晚膳。”
禁!晚!膳!
李承川居高临下,简简单单几个字确实对我来说巨大的打击!
从小孤苦无依的孩子想长大,饭对于她而言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因为对于她来讲那就是她活着的希望。
我心里最后的防线轰然倒塌,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但看来他是铁了心整我了,我愤愤的瞪向高高坐在轿撵上的李乘川,决定再忍一忍,露出一脸献媚讨好的样子像他提了一个小小的意见,“可是......陛下,现在已经下雪了,能不能明天再找啊?”
“明天?”李乘川挑眉,“明日大雪覆地,你如何找?”
“可是....”我可是还没说完,李乘川便打断了我的话,看着我说:“要命还是要休息?”
“陛下,今天一定给您找到!”我听了李乘川的话立刻换上一个笑脸。
“好。”
恭敬的送走李乘川后,我立刻黑了脸。
“南掌事。”王舛走了几步退回来,从袖子中掏出一点用丝帕包着的点心,说道:“南掌事大概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吧?先拿这些垫垫肚子吧。”
“谢谢王公公!”我感激的从王舛手中接过点心,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慢点慢点。”王舛笑了笑。
我满嘴塞满糕点哼了哼:“王舛,你知道你家陛下今日抽什么风吗?”
“南掌事,慎言!”王舛听我满嘴胡说八道,想用手捂住我的嘴巴但又因为我身份尊贵无从下手,只得紧张的往四下看了看,免得被旁人听见。
“我今天可一天都没吃东西,现在还下起了雪,我骂他两句怎么!”我气呼呼的朝着王舛嚷嚷道。
王舛露出一脸无奈,“陛下自有陛下的缘故,您别动气。”
“皇宫这么大,我要去哪儿找才能不动气!”我恶狠狠的透过王舛瞪着远去的那个玄黑色的背影,咬牙切齿。
“南掌事,你不如去御花园找找?”王舛冲我眨了眨眼睛,“那可是陛下最喜欢去的地方了。”
我立刻心领神会,收了恶狠狠的表情,有些感动,“王舛,你真好,又给我送吃的,又给我指明路的。”
“大家都给陛下当差,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天气冷找到后您就赶紧回屋去吧。”
宋沐回头看了眼站在雪中的我,问到:“陛下,那位掌事便是南府小姐吗?”
李承川撑着额头“嗯”了一声。
而我此刻正因没留意,踩空摔了个狗啃泥,额头猛的磕在前面的一颗小石子上。
“陛下,不如先让南府小姐回去?”宋沐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今日的雪肯定不小。
“没事。雪下大了,她自然就回去了,她那么胆大妄为,哪里会真的呆在雪里找。”李承川转头望着宋沐,语气冰凉,“她的个性哪里会让自己吃亏?”
我吃痛的从地上爬起,捂着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轿撵,又看了看手上从额头摸到的鲜血,咬牙切齿,李乘川你给我等着,此仇必报!
我十分豪放的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把额头上的伤口包了起来,找了一个问路向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并不是特别大,我四处转了一圈,想着李承川应该是坐在亭子中时弄丢的,便在御花园亭子四周的草丛里找了起来。
第一个亭子没有...
第二个也没有...
第三个...
第四个...
天色将晚时,我从草中拿出一个沾满泥土形似戒指的物件,我吸溜了一下快要流下来的鼻涕,将物件放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借着还有一点点光,我眯着眼仔细的看了看。
是玉扳指!
我长舒一口气,笑眯眯的想道,今天晚饭总算没充公。
准备起身时,腿忽然麻了一下,我又坐回草里,想着估计是跪在草里找了太久,腿都麻了。
我捏了捏腿想要缓解一下腿麻,头顶的光线突然暗了一些,一双黑色绣着花纹的官靴在我面前停下,我仰着头往上看去,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约看见一些轮廓。
他撑着伞,伸出一只手,“地上凉,快起来。”
我愣了一下,随即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眼前的人一身黑色官服,头发高高的束起,穿戴的十分考究,但腰间却别了一块羊脂玉的玉佩,一身英姿飒爽的味道生生的多了些斯文味,仔细看他刚刚拉我的那只手,手腕处严严实实的束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看起来似乎是受了伤。
“多谢。”我指了指他刚刚因为拉我又渗出血的手臂,“不好意思啊,你的手好像又流血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不以为意,“没事,你的头怎么了?”
我摸了一下已经结了血块的额头,“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
“太医院离这里不远,带你去处理一下吧?”
“不用麻烦了…”我看看自己一身的泥,这么走到太医院,估计能被别人看出个窟窿来,“我自己回去擦擦药就好了。”
“走吧,留疤了就不好。”他将伞往我这边倾了一些,本来清凉的声音里染上些笑意,“毕竟没几日便要成亲了。”
“什么要成亲了?”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吓的捂着嘴离他很远,我看着撑着伞的男子,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我慢慢靠近他,“你知道我是谁?”
男子点头。
“你也知道我要成亲了?”
男子依旧点头。
“那你是…….”我忐忑的问道。
“我是李乘仰。”他笑着道。
我晃了晃,扶住额头,这也太快了吧。
“你没事吧,召儿?”李承仰伸手扶住我。
我伸手阻止他要扶住我的手,闭着眼道,“等会儿,我先缓缓。”
他就是那个宁秋替我择的夫君?他是李乘川的哥哥?可是为什么眉眼间一点都不像啊?不是说找个时间再见面吗?宁秋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吧?我昨天这才说了,今天就安排我见了?这是多恨嫁啊!
“好。”李承仰笑着收回手,好脾气的站在原地,他用伞替我挡住飘落的雪,“咱们换个暖和的地方慢慢缓。”
李承仰将我带到太医院的一个房间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我的额头,替我倒了杯茶,说道,“暖和一点没?”
我摸摸自己的额头,看看他,思虑再三才试探着问道,“你怎么长得和陛下不太像啊?你们不是兄弟吗?”
“我和陛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然不像。”李承仰笑的温柔,“怎么了,是不满意你夫君的长相吗?”
“不不不。”我赶紧摇手,“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承仰忍不住笑了笑,“逗你的。”
我叹了口气,真想打打自己的嘴巴,真是没个把门儿的!想什么就说什么!我抬头悄悄的看了眼李承仰,虽然不似李乘川那般好看精致,但放眼全天下,他也算的上是个帅哥,我那么问的确有些失礼。
“那个…我们是真的会成亲吗?”我对着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未婚夫问,似乎有点尴尬。
李承仰点头,“你爹爹说下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下个月!”我惊了,要不要这么急啊!“这…这也太快了吧?”
“你放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铺红妆十里娶你,一定会对你好的。”李承仰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你并不认识啊!”
“召儿,我们认识很久了,只是你忘了而已。”李承仰安慰道。
看着眼前的人笑得温柔,我看着他的笑呼吸似乎越来越困难,就好像有人掐着脖子一般,我站起身匆匆的说了声“我先走了”后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间,我猛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回身望去屋里的李承仰似乎也站起身准备出来,我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这也太快了!一想到很快就要和这个陌生的人成亲,我就忍不住抖了抖真是太恐怖了!
等我跑回自己住处时,奈奈正站在院子门口,见我回来赶紧上前扶住我。
“南掌事,你怎么变成这样样子了?”奈奈扶着我,看我额头红肿,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半,腿还一瘸一瘸的,有些疑惑:“您这是去哪儿了?”
“你怎么在这?”
“陛下找您,刚命我去找您,我这刚出门,您就回来了。”
我听见李承川找我,一下子就又想到了李承仰,气突然就不顺了,我皱眉道,“不见!不见!真是烦死了!”
我不耐烦的推开屋门,门开了一条缝,我就僵在原地。
李承川现在正坐在我的房里喝茶......
我回头瞪了奈奈一眼,小声说道:“奈奈,他在里面你怎么也不说啊!”
“南掌事,我想说呀,可您一直没给我机会插嘴...”奈奈有些无辜。
“还不进来?”屋里响起了李承川不急不缓的声音。
我站在门口抖了一下,这次不知道又怎么罚我了...
奈奈扶着我进了屋,我站在李承川面前行了礼。
李承川抬头有些意外的看着我,宫服上都是脏泥,下半身裙摆处颜色变深,一看就是湿透了,纤长的指甲里都是泥,额头的地方被白布裹了起来,发间还插着一根草,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李承川皱眉:“你真找到现在才回来?”
我看了看自己一身脏污,不耐烦的回道,“不是您让我找的么?”
“额头又怎么了?”
“磕到了。”我老实回答。
李承川看着我不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陛下,这是上好的金疮药。”站在一旁的王舛察言观色,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桌子上。
“擦上吧。”李承川示意我擦药。
“我早擦完了。”累了一整日实在懒得和他再说些什么,反正说多了触犯了天威最后倒霉的还是我,所以我准备速战速决,我从袖子里掏出玉扳指,“陛下,您的玉扳指我找到了。”
“那把药收着以后擦。”李承川站起身,往我这边走了两步,低头看着我。
“不用,多谢。”我看着他的眼睛,硬邦邦的给他怼了回去,今天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真是懒得再费口舌。
李承川又靠近了两步,看着我似乎想再说些什么。
我往后退了两步,想开口继续拒绝,结果还未开口,就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还伤寒了?”李承川的眉头皱了皱,“王舛,去请太医来看看。”
我从李承川身旁桌子上拿过药瓶,吸溜了一下鼻涕,拦住去请太医的王舛,“不用请太医,这种小病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王舛,去请。”李承川看了一眼我,对王舛说,顺手将屋内的奈奈也派去煮姜汤。
屋内只剩下我与李承川两个人,气氛瞬间有些沉默。
“去把衣服换了吧。”李承川看着我湿透的下摆说道。
“你在这儿,我怎么换?”我看了看南北通透的三间屋子,以及站在屋子里的李承川。
“你难道想让我出去?”
“不然呢?”我挑眉,“难道我要当着你的面换?”
“你去屏风后面换。”李承川背过身去。
“陛下,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传出去不好吧?”我假笑的看着李承川的背影。
“嫁人?”李承川还是背着身,听到我说嫁人,沉默片刻,语气低低道:“你是说,李承仰?”
看来李承川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事已经人尽皆知,既然挽回不了,不如借机利用利用。
我笑了笑,“是啊,陛下,以后您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喜欢您了。”
我虽在这个时代呆了没几日,但却看得出我每次见李承川应该都不是巧合,既然不是巧合那只能是李承川他蓄意安排,我不知道他目的为何,但若我能证明我全忘了,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再为难我?
李承川背对着我,我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声音清凉,听起来有些孤寂,“若你想,朕会为你二人赐婚。”
其余再没多说一句,便出了门。
看他走了我如释重负,顾不得太多,赶紧去屏风后换了干净的衣裳,坐在椅子上沏了口茶喝。
一整日的饥寒,在喝了一口热茶后浑身都舒展开来,屋内生了火炉,暖暖和和的。
“南掌事,太医来了。”奈奈推开门,将太医领了进来。
“王舛呢?”我往屋外看了看,外面除了雪就再也没了其他。
“刚刚陛下出去,王公公正好回来,也跟着陛下走了。”
“哦。”
太医为我诊过脉后,奈奈搬上来几道菜,便也先回了自己住处。
我草草吃了几口,没有心思再吃,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去了。
睡在床上,我睁眼看着帐顶,有些难以入睡......
虽然如今勉强平息了李承川的猜忌,但突如其来的婚姻让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南江之和宁秋的态度虽然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到他们态度的强硬,短短数日便为我订下亲事,我翻了一下身,面向里侧,叹了口气,南召之前到底对李乘川做了什么?让南江之和宁秋这么不希望我与他有任何瓜葛?
下月十五,我喃喃念叨着这个日期,看来得找个时间出个宫去求求南江之了,如果他不同意我退婚,那我也只能逃婚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我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梦境,宫禁内一片喜嫁的红帆,一个女子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那个少年一步一步从她身边走过......
忽然间,我的听见了好多声音,稚嫩的,活泼的,沉稳的,她们都在说:“李承川,我喜欢你。”
李承川,我喜欢你...
李承川...李承川...李承川...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都是这些声音,脑袋被这些声音吵的要死,我忍不住捂住脑袋,“别说了...好痛...我的脑袋...”
猛烈的疼痛让我从梦中惊醒,我坐起身捂着脑袋缓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月色。
估摸着快三更天了...
梦魇啊……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到头又睡了下去,还早,今日李承川不早朝……
第二日快到晌午时,我才慢慢悠悠的晃到兴庆殿。
李乘川正从内殿出来,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的从我面前走过。
“陛下,今日是不用我当值了吗?”我微微扬眉,看着准备从我身边直接走过的李乘川。
李乘川在我身边停下,侧头看着我,“跟着。”
我跟着李承川到了兴庆殿偏殿门口,便看见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已经在外面等候,看背影有点眼熟……
我的脚步不自觉的就慢了下来,不会这么巧吧?
听见脚步声,黑衣男子转过身,向李乘川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臣李承仰请陛下安。”
我垂着脸站在李乘川身后,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五哥近来可好?”李承川从地上扶起他,语气平静。
“谢陛下,臣一切都好。”李承仰看着站在李乘川后面的我,微笑道,“召儿,额头好点了吗?
李承仰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一个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淡淡道,“你们见过?”
“昨日刚见过。”李承仰笑着的回道。
“哦。”不知为何我感觉周围的温度低了一点,但我看向李承川他依旧是那副君主的样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
李承仰似乎没瞧见一般,依旧笑着解释,“昨日臣路过后花园,看见召儿额头破了,便带去太医院包扎了一下,顺便闲谈了几句。”
“闲谈?”李乘川看了他一眼。
“近日我向宰相大人提亲将他的千金嫁与我。”李承仰走过来轻轻牵起我的手,笑着对李乘川道,“虽然我们的婚宴已经定在下月十五,若是能得陛下赐婚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瞪他,小声道,“放开!”
李乘仰握的更紧了了,玩笑道,“陛下您看,召儿竟害羞了,以前她追着我们俩到处跑的时候哪里知道害羞?”
李乘川看着我与他牵在一起的手,迈步进了偏殿,“大婚之日朕会为你们亲自送上贺礼。”
殿外只留下我与李乘仰两人,李乘仰笑着替我整理了被风吹乱的鬓角,我微微皱眉,躲开了他的手,“我会和爹爹讲取消婚事,对不起。”我甩开李乘仰的手跑进偏殿,李乘仰的手还顿在空中,嘴角的笑意也微微凝固,他微微侧头看向跑远的我,神色悲哀,但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常态,跟着我们进了偏殿。
殿内,我给他们一人沏了一杯茶,侯在一旁。
“陛下,此次修筑河道已经基本完成了,臣也算是不负使命了。”
“嗯。”李乘川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心不在焉的随口应道,“五哥辛苦了。”
“陛下,臣能为您分忧才是臣的荣幸。”李承仰顿了一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李乘川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召儿被陛下召进宫养伤已有一段时间,臣深感陛下对召儿舍身救驾的恩典,现召儿已大好,还请陛下准许臣带召儿离宫准备婚事。”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乘仰,带我出宫?好事啊!如果能借这件事出宫,那我不是就又可以回相府做我的大小姐了吗?至于成亲,即使南江之不愿,我想宁秋那么疼我,我撒撒娇应该就能逃过了吧?
李乘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并不想答应他的要求。
我见这种形式,也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陛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在不容违背。”
李承仰看着跪在地上的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附和道,“是啊,陛下!”
“那三日后出宫吧。”
“谢陛下!”趴在地上的我,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