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里的天空,广袤无垠得,让我觉得这整个张家府邸,好像一口深邃的长井,而我们,尤其是你张年遥,正好像井里的那只狂妄青蛙,总以为,天就只有井口那么大;总以为,自己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江湖,便是天涯。”
他抬头眼光悲凉的看着头顶那片碧蓝的天空:“你们小妇人宅在后院里面的那些阴湿龌龊,我是不知道,你一个娇嘀嘀的小姑娘,是怎么沾染上来的。”
他说:“但在我的眼中看来,你在生死擂台上面,所赢得了张碧胜的这件事情,远不及两个姐妹之间的感情深厚,但你却因此而为赢而重伤了她,这让我非常的失望。”
张祈盛转过了眼睛盯看着张年遥:“知道吗,你身边所经历的滔天巨波,在我眼中看来,不过,小道尔。”
张年遥眼中微光一闪,她冷声苦笑道:“是啊,像您张祈盛张大公子这样的人物,一路走来,竟在外面见过了多少了不得的风浪,可在我张年遥的眼中,也就只是渺小得,一日三餐,两盏清茶,四季人生罢了。自是比不得,张大公子见过的世面,走过的廊桥,闯荡过的那些广袤江湖。”
“你!”张祈盛听了她阴阳怪气的说话之后,蓦然转过了自己青年的身体,甩袖气怒的急声骂说:“不可理喻!”
说完,张祈盛通红着脸颊,脸面愤怒的扭头离开了。翠草一脸心焦的紧紧拽着张年遥的衣服袖口,安慰的劝说她道:“小姐,你不应该这样去跟大公子说话。”
她说:“要知道,你的未来皆是需要依托大公子而生的,你若将来嫁了出去,仰仗的还是大公子啊,若是现在就把他给直接惹急了,闹得以后他不来管你帮你,这……”该如何是好啊?
张年遥苦声一笑,看着眼前张碧胜踩着莲花小脚,急忙转头追了上去的模样,她一脸苦涩悲凉:“就凭咱们现在的关系,还好意思谈甚么以后?!”
张年遥忽而坚定了自己的表情,冲着张祈盛的背影大声说:“我张年遥!靠天吃饭,靠地挣钱!靠自己,走过一辈子的人生!哪里会有甚么人过来帮我,没有!从来没有。”
“我张年遥,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扶持!”她嘴里说着,眼泪就终于哗哗的掉落了下来,哭得那是叫一个梨花带雨,好不悲凉,好不凄婉。
然而她这句不应该脱口而出的话语,最终还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以至于这话传到了将将回来的父亲耳朵里面,他一时气得摔砸了手中刚端的白玉青瓷薄刃圆沿的茶杯。
那碎片甫才落到了地面之上,转瞬八瓣,更有无数扎人的小细片四处散落,很快就有丫鬟婆子匆忙走进来,拿了扫帚簸箕很快就把垃圾全都扫掉装好端出去了。
“把张年遥给我叫来!”二房大老爷张年遥的亲生父亲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放声喝道。
眼看他此时正在气头儿之上,然身边的众人,包括庶兄嫡母在内可以劝解的众人,却都统统一声不吭的不发一语。
屋外的积雪依然相当浓厚,张年遥小脚所及之处,惧是冰寒,她抬头举起只手,透过指间的缝隙去瞧看那天空之中艳阳高挂的红色日头,下意识抿了一口自己干涸的嘴巴。
她掀开了嫡母房间门口,那隔着内室厚重的棉布帘子,甫一刚走进去,迎面就有一个茶杯盖子直接的飞转过来,张年遥侧头躲开,却逃不过那当头的怒声一喝:“跪下!”
张年遥身形一顿,随即缓缓的向前走了两步,直走到房间的正中儿去,这才身形微缓的躬身曲膝心甘情愿的跪倒了下来。
张父又把一盏滚烫的茶杯对着张年遥的脸孔径直摔打了下来,这一次她没有闪避,张父身形一愣,眼看着那滚烫的茶水摔打在了张年遥漂亮光洁的额头之上,淋湿了她的秀发,使其服帖的沾在了她自己的脸面之上。
“听说你张年遥,将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扶持?那你还呆在我们张家干嘛,还不快滚!”张父原本好声好气的说着话儿,可越到最后那一句,越是气不打一处儿来,愤怒得紧。
张年遥却是两眼定定的看着张父,嘴里言语十分认真的说道:“父亲您这话,可是当真?”
甫一出口,室内气氛骤然安静,先是嫡母张刘氏开口出声了,“年遥!你究竟嘴里头儿在胡说些甚么鬼东西!还不赶快的去跟你父亲道歉!”
然后是张祈盛也开口出声说话了,“张年遥,你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的一些什么话?你知道自己在讲一些什么话吗?”
张碧胜捂着嘴巴咯咯一笑,也挥了自己的小手帕认真说道:“姐姐呀,你要知道呢,有些话啊,这个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你懂不?”
她歪着小脑袋,执了绣帕的芊芊玉手东指西指,故作一副十分天真可爱的样子,却在张年遥的眼中看起来,这丫头,着实脑残。
张年遥淡定的说道:“假若父亲大人真是有心,要赶我张年遥离开张家府邸,那我便,走了就是。”是啊,她又没有甚么东西是舍不得丢弃的,在这一整个儿的张家府邸里面,除了庶娘,除了翠草,张年遥一个真心认识的男人女人都没有,大家都不过只是一群,带着假面的类人形怪物罢。一群两群三群,各个虚伪得紧。
“你就这么想要脱离我们张家府邸?!是这里对你有多差啊,短了你的吃,克扣了你的衣装?还是屋子顶上,漏了你的风,下雪的时候,使你沾上了露天的大白雪?!”
张父一拍桌子,破口恶骂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气怒的朝着门外一声大吼:“来啊!给我把大小姐一举儿的押运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我要她知道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人错在了哪里!离开了张家府邸,你这个狗东西!你还能活?!”
外面的下人低头领命之后,便就死板着一张张阴沉的脸孔,走到了张年遥的身边,低身弯腰使尽全力的掐中了她的胳膊弯儿。
他们当众就想把她拖拿了出去外面让其睡趴着,毕竟只有那样,才好打板子。
张年遥的身体一个挣扎:“不用你们扶,我自己走!”说完,眼中无甚么情绪的盯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以及那堂中站立看好戏的众人。
最终,张年遥讽刺一笑,人便利落的甩动着一头乌黑如墨的纤长秀发,以一种极为爽朗大气的风姿,就这样几步行走了出去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