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巳时过半,司徒敛君披上外套,满脸幽怨的从房间走出来,打了个喷嚏,吓坏了在对面走廊吃着零嘴遛弯的齐延。抬头望望后院,雨小了不少。想着就前线图的事情,以及那日顾璟之在朝廷上的言辞,下午得去拜访一番太子殿。
“大人。”齐延小心翼翼地走到司徒敛君身边,笑眯眯的眼睛闪着光。
强忍着呼他一巴掌的冲动,司徒敛君黑着脸,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讲”。
“您...真是女儿身啊......”他搓搓手道,“女子为何要做官啊?”
我就知道他要说这个。
好久以前,齐延刚刚被司徒敛君捡回来没多久的时候,曾说过大人像女孩子。易楠珞笑着半开玩笑地说还真是,他那个时候还不信。早上在树林里,司徒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布,拖着他们两个走的时候,齐延表情都是呆滞的。
朱唇皓齿,眉目如画,大人好生漂亮。
司徒敛君沉沉地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脸道:“女子就不能为官了?”巧了,在云周,还真不能,她摆摆手,“罢了罢了,‘大人’是男的,不许说出去啊。”这若是被发现,便是欺君之罪。她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了两步,“楠珞呢?”
“她巡街去了。”
司徒敛君点点头,屋檐上突然窜出来两只小猫,湿漉漉的,冲着齐延喵喵的叫。
“嗯?衙门里面哪儿来的小猫啊?”司徒回过头,看着那两只小东西绕来绕去,把身上的水蹭到了齐延身上。其中一只白色的小家伙眯着眼睛,样子贼兮兮的,喵喵叫着。
齐延拎起它们两个,说道:“昨天晚上下大雨,这两个小东西蹲在衙门口躲雨,被大头和矮子带进来了。”他把猫放在了走廊的长凳上,“大人,昨天晚上您有什么发现吗?”
“唉,我昨天再一次碰到了顾璟之。”司徒敛君叹了口气,现在只要一提到他,她就头疼,“唯一的发现,就是刘扬的院子里有个通往外面的密道。”
“又碰见太子了?这太子怎么老是半夜偷偷跑进去啊。”
“对了,齐延,你帮我查查我们永芜县李大人府邸的那位小小姐,叫李明玉。派人暗中跟踪一下,看看她最近都和什么人来往。”司徒敛君道。
“好。”
橘色的那只猫趴在长凳上,肚子上的肉肥肥的,看样子是走不动路了。而白色的那只窜到了司徒的身边,绕着她走了一圈。似乎是听懂了司徒对着齐延发号施令,身份地位的高低,没有把水沾到她身上,而是轻轻地对着她叫唤了几声。
“诶?”齐延不乐意了,“这猫怎么回事啊,那么势利眼。”
司徒敛君笑着摸了摸小白猫:“猫没有狗忠诚,它们可聪明着呢。”说罢抬头看了看齐延,收到了他一脸委屈的神情。
“喂它吃东西的时候可乖了,吃完了就不理你了。这年头,猫都会利用人咯!”齐延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走了,我去给您查人去了,大人再见!”
司徒把它抱起来揉了揉,看着这个“利用”人的小家伙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自己。
利用???司徒敛君眸子一亮。
顾璟之不是还没有找到前线图吗?那后天出征的话,大将军现在手头一定会尽可能的整理一些关于那份图纸的内容。那我为何不向顾璟之提议合力寻找,这样一来他便不得不告诉我一些关于图纸的线索了,借此机会,我还能找到这起案件的真凶。
“小猫啊小猫,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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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司徒大人来访。”太子殿内,伯然敲了两下顾璟之的房门道。
“请他进来。”顾璟之系上腰间的玉佩走了出来,“我随后就到。”
司徒敛君环顾了一圈太子殿,硕大的地方却没有一个士兵把守,大殿的耳室配有书籍与不同的文房四宝。没过多久,顾璟之便从大门口走了进来,带着笑意的眼睛与昨晚一般明亮。
司徒刚想行礼,他便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请问司徒大人来访,所为何事?”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喝了口茶,抬眸对上了司徒敛君望着他的目光。
“......下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殿下。”司徒敛君移开眸子,开口道,“太子殿下,敢问至今下落不明的前线图,对此次征战是否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那份图纸的确对西北部的此次出征有着很重要的作用,不过我和大将军派人四处搜寻调查,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顾璟之道,说出来的话正经得让司徒敛君怀疑,昨天晚上的那个人不是他。
“将军府的案件,是大夫人自首才结案的,但下官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昨日又偷听到了刘扬与大夫人的谈话,我更是怀疑此事皆因图纸而起,而大夫人并非真正的凶手,我认为此案应从根源解决问题。”司徒敛君站起身行了一礼,“既然殿下要找图纸,衙门要查明案子真相,下官斗胆浪费您的宝贵时间,请求殿下帮助下官一同破案。”
说罢,她抬头望了望顾璟之,那人的一只手臂撑在桌上托着腮。四目相对,他微微挑眉,双眸间带有攻击性的光芒,盯得司徒敛君一个激灵,心虚地再次收回视线,等待他的回复。
对面传来一阵轻笑,“好啊。”顾璟之站起身,“既然大人都亲自冒雨登门拜访,这般诚意我又岂能拒绝。况且,这份图纸乃军事要务,事关重大,我自然是希望能够快点找回来。司徒大人,后日我便要出征,时间紧急,我们该从何查起呢?”
司徒敛君愣了愣。
从衙官的角度看,忽略晚上暗访的那段,在假山听见刘扬与大夫人的对话,必然是对刘扬抱着最大的疑心去的,正常的思路应该是从刘扬的角度出发。
“我认为可以从刘扬昨日话中的信息出发。首先,他知道真正的图纸在哪里,但昨日我不慎被发现后,他定然是将图纸转移了。其次,他话中的“他们”是谁?为什么说身边都是他们的眼线。还有,刘扬给大夫人看了一张字条,那个上面又有什么样的内容呢?最后,刘扬口中还出现了一个女子,叫小玉,是个与这次谋杀案毫无关系的人。”
司徒敛君继续道:“今天早上,二夫人来了衙门,想让我重新调查此案,我便询问了她是否知道刘扬所认识的一位叫小玉的女子。她说她曾听大夫人说过,小玉是李大人的千金,李明玉。我已派人去追踪那位小姐,看看她平日都接触哪些人。”
“大人,我有一事不解。”顾璟之收敛了些许笑意。
“殿下请讲。”
“凶杀案与图纸失踪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这是一张西北地区军事机密,您为何不与大将军合作,而是来找我?”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司徒敛君的心跳突然有些慌乱。
为何找你?因为那日朝堂之上,顾璟之不惜告诉文武百官自己夜访将军府,也要特意指出有卧底的存在,而昨晚遇见了所谓的卧底,却不追究?光是明着的线索,似乎都并不足以让人想到这一步。
司徒瞬间有丝无奈。
这可真是没完没了的试探。
“之前大将军来找过我,说是请我务必查清此案。但当他提及前线图的时候,说的是他离开将军府那晚,二夫人给了他一张假的图纸。而您也并没有告诉他,我早上在朝廷上给他的前线图也是假的。我以为是您有意如此,便来寻你合作破案了。”
见她半晌才开口,顾璟之笑道:“大人不必紧张,想来是大人是对本王那日在朝廷上说的话耿耿于怀,大将军近日又忙得不可开交,这才找到这里。”他徘徊着走了几步,“我派人去将军府查看了,在刘扬那里并没有什么发现。”
“臣斗胆想问殿下一个问题。”
“你说。”
“您为何不告诉大将军,臣给他的图纸也是假的呢?”
顾璟之站定看着她,眸中透出了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多年的判案经历,让司徒敛君分辨出那种情愫像是思考,也像是...在预谋这什么??
“我看了那份假的图纸,做工完完全全按照原版临摹了出来,不过内里的东西用很巧妙的方式掩盖了那些错误,将西北前线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打乱了。”顾璟之道,“不过好在,您当日献上这份图纸的时候,很好地稳定了军心。大将军也暂时放下将军府的恩怨,开始全心全意地投入战争准备,我便没有说出来。”
“可这样一来,万一前线图的信息传递错误——”
“大人,军事之事自有大将军负责,您大可不必在意。既然是合作破案寻回前线图,不如等您派去跟踪李大人千金的人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也只能如此了。”
顾璟之去书房与手下的副将谈话,司徒则一个人留在了大殿中。
“稳定军心”这个理由的确找的很好,大战将至,当前局势,容不得任何人强制性的拆穿这幅图的真假。在此时顶风作案的,也必然拥有极大的实力。顾璟之夜访将军府多次寻找这份图纸,可当衙官问及相关的问题,他却闭口不提。
司徒敛君按了按太阳穴,脑袋昏昏沉沉的。
再做一个假设,为什么顾璟之会辨别出如此做工精细假图纸呢?如果说他也知道刘置身边有前线图,从那时起,他便开始关注图纸的方向,甚至早在案发之前就去过了将军府,将那里的路数摸得一清二楚。这样一来的话,他会不会也知道刘置遇害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成了起案件的旁观者了。他与刘置无冤无仇,但如果借着他人的手,杀掉了刘置,引出觊觎图纸的幕后真凶,那岂非太残忍了。
司徒敛君深吸一口气,望了望殿后书房的位置。
还有那张二夫人给大将军的假图纸,在刘置生前那张真的图纸必然早已被掉包,若是刘置藏起来了,那他死后,刘扬是不会找到他所藏起来的图纸的。那刘置的确是将他以为的,那张所谓真正的图纸给了二夫人。所以...他也知道自己会因此丧命了?
最令人无法释怀的,便是大夫人当天所说的犯罪过程,事实上换作刘扬,他一样可以完成这一切,因为大夫人所说的散播在刘扬房间的迷药管子,根本就没有找到。用普通的筷子扎一个洞,一样可以伪装。但若是判案的人将这一嫌疑当做怀疑刘扬的证词,那二夫人同样有嫌疑,案件就陷入了死循环了。
大夫人那日自首,态度与在竹林中完全判若两人,饶是她演技再好,看着却不像是帮人顶罪,而是自己亲手做的这一切。
三日时间已过半,大夫人处决的日子迫在眉睫。司徒敛君扶额,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