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就是那天拉浅浅去当了人肉挡箭牌的王八……”林倾翼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弱弱的改口:“的人啊!”
此时他们四人已经落座于一个小酒吧,里面雾气氤氲,灯光魅惑缭绕。
大概是夜晚本就容易让人惶惑,所以在这样气氛不明的灯火中,倒是没由来的在每个人的心中生出了几分安全感。
难怪现在的人们都需要夜生活,白天疲于奔命,夜晚又怎能不一醉方休,若时时刻刻都清醒,又要如何活得舒坦。
“人肉挡箭牌?你是这么跟她说的?”
顾厚喝了一口酒后,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头上的射灯照耀下五颜六色的光,穿过酒杯的杯壁折射出来,映到他的脸上,愈发显现出他五官的立体,同时又柔和了他的轮廓。
所以,当他抬起头,看向詹浅时,詹浅不由得愣住了,直到旁边的林倾翼悄悄的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她才回过神来。
“难道不是么?”
“不是啊,我是认真要和你相亲的。”
此时的詹浅刚好端起酒杯,正小小的抿了一口酒,就听得他说这句话,然后她就一直这样望着他,目不转睛。
顾厚也毫不示弱,微微的扬起一边的嘴角,深深的酒窝像是一个黑洞,却发落出无尽让人痴迷的光芒,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詹浅扑闪在酒杯边缘的睫毛。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气氛微妙得差点让旁边的李筠和林倾翼忘了呼吸,这场对视才结束在詹浅的一个顽童一样的举动里。
她似是无意,又像蓄谋已久的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顾厚右边脸颊上的酒窝。
其余三人脸上,皆是震惊,唯独詹浅,像是完成了多年的夙愿一般,脸上有着清浅的笑意,不是调侃,也没有不尊重,仿佛这个酒窝于她来说,是一汪熟悉多年的清湖,她刚刚的举动,只不过是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湖面,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再小的波动都会产生涟漪,就是不知道这接收了涟漪的人,此时作何想法。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詹浅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是有太多的震惊,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说吧,那就,她自己先说吧。
“你啊,”詹浅看向顾厚,薄唇上似乎已经沾上了几分酒气:“别想用美色来勾引我,我是不会掉进你的陷阱的。”
林倾翼刚刚才震惊完,现在心中又是一阵惊涛骇浪:“浅浅,你喝醉了吗?”
“阿翼,我没醉,你知道的。”这倒也是,林倾翼想起,平时浅浅和她爸喝啤酒时,一箱都是对半分的。
看来,浅浅和顾厚之间的渊源,远不止她自己嘴上说得那般浅。
“你怎么就知道那是陷阱呢?”顾厚刚刚听得詹浅那番话,嘴角的笑意愈加深刻。
“那我问你,你最近感到人生绝望吗?”
“没有。”
“你喜欢长得丑的人吗?”
“这个,不会讨厌。”
詹浅笑了笑,接着问:“那你还喜欢叶霞菲吗?”
“不喜欢。”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沉默片刻,詹浅没等来回答,于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喜欢我吗?”
此刻顾厚看着詹浅,眸子不再似起初那般戏谑,而是多了几分认真和警觉。
“所以啊,你还是不要抱着和我相亲的目的去记得那天的事情了。你请我吃了大餐,我帮你做了人肉挡箭牌,我们两清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你?”
詹浅嘴角开始有了一丝笑意,而后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她笑出声,然后她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她说:“哈哈哈,你这傻子,叶霞菲那么漂亮,你不喜欢她,喜欢我做什么,你瞎啊!哈哈哈……”
林倾翼看见她这副狗样,不由得叹息一声:“你个大傻子,你这样喝酒,简直是作死!”
这时,舞台上灯光亮了起来,走出来一个外表秀丽的小哥,拿着吉他,音乐响起,他说:“这首《美错》,送给大家。”
掌声响起,詹浅跟着拍手,本该糊涂的脑袋,此时却异常清醒,只听得小哥有些清冷的声音唱着:
“让我感情用事
理智无补于事
至少我就这样开心过一阵子
不管他是真的你是假的谁是目的地
能自以为是也是种恩赐
不是来得太快
就是来得太迟
美丽的错误往往最接近真实
尽管昏迷有时梦醒有时不坚持
人生最大的快乐也不过如是
所谓醉生梦死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谓天意就是这个意思
……”
一曲未尽,詹浅却猛的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凳子随着她的落地,应声而倒,声音很响。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不止顾厚,李筠,林倾翼,就连旁人,都开始看着她。
她却脚步稳健,走到顾厚面前,葱白的手指,揪起他的衣领,可惜他根本没有衣领,神色异常镇静的詹浅倒也不气垒,她指尖在顾厚的胸前不痛不痒的挠了几下,终于稳稳的揪住了他胸口的衣服,然后她说:“我跟你说,我现在没有喝醉,你信吗?”
顾厚看着她,点头到:“我信。”
“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却没有说,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可是,我还挺讨厌你的。”詹浅的眼眸不知何时,有点发红。
顾厚没出声,詹浅又说:“你听到刚刚那首歌了吗?他说理智无补于事,他说要醉生梦死。”
“嗯嗯,听到了。”顾厚不知为何,此时的声音里泛起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所以啊……”
“所以什么?”
“所以,我从这一刻开始,喝醉了。”
詹浅说完,揪着顾厚衣领的手突然用力,她的鼻尖就和他的碰在了一起。
顾厚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詹浅,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他看见詹浅雪白皮肤上那软软细细的汗毛,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风,轻轻地摇晃着,毛绒绒的,好似挠在他的心尖,痒痒的。
他又不自觉的瞥见詹浅那薄薄的嘴唇,红红的唇角微微扬起,笑容很深,却好像并不快乐,甚至有一些苦涩。
他刚想抬起头,却对上她的眼眸。她的眼角,竟然有泪。
“你……”顾厚唇瓣轻启,却在一瞬间没了声音。
此刻,踮起脚尖的詹浅,在他的额头落下了轻如雪花的一吻,然后就像突然没了骨架一般,倒在了他的肩头。
那或许是她最后清醒的一刻,她说:“终于,我报仇了,我们,真的两清了。”
“浅浅,浅浅……”
“詹浅……”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了,该死的洋酒,可真得劲啊。
詹浅很久很久都没有喝醉的感觉了,她以为那些苦涩难捱,有所求却不得的日子已经结束,她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他了,可是他这次却活生生,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她期盼了这么多年的人,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她又如何能不心动,只是,她心动了,又能如何?
她知道他的所有心事,而他却不懂她。她知道他的心上人回来了,不是叶霞飞,而是他真正喜欢的人,而他却还假意诱骗她,企图让自己相信他会喜欢自己。
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詹浅都很愤怒,她是喜欢他没错,但她不会去哄骗自己,她很清楚,他心里没有她。
她有勇气默默喜欢他那么久,就有准备永远得不到他的回应。
这份喜欢,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由不得别人的玷污。就算那是她自己编纂的故事中的主角也不行。
而且,就因为是他,所以更不行。
詹浅恍惚记起,歌词中还有一句说:
“你送我偶尔从天而降的陨石
我一直误会那是颗完美钻石”
的确是她误会了,所以,她才要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将那颗钻石,不对,是陨石,还给他。所以,她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算是还了他当年无心一吻。
终于,他们两清了。
她对他再也没有什么好记挂的了。
可是,她好难过。
10月份的天气算不上很冷,可是夜太深,霜露太浓,饶是醉得不省人事的詹浅,也感觉到了几分寒意。她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把头深深的埋入不知是谁的颈窝,好温暖。
林倾翼和李筠两人,站在街边,挥着手拦出租车,而顾厚背着詹浅,却在看街上的灯。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里,第一次背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喝到醉得不省人事,从理论上来讲,跟他还不是很熟悉的女人。幸亏这个女人酒品很好,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或许是觉得冷,头偶尔会使劲的往他脖子里钻,除此之外,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是不是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一些地方,有些事物始终过分安静,所以自己从来没有察觉。
可是,他努力回想,却毫无收获。
罢了,不管在自己看不到的那些地方,有着何种过往,至少此刻,她就这样紧紧趴在自己的背上。至少此刻,他觉得很安心。
突然,一辆车行至他们跟前,来人是一个詹浅并不陌生的面孔,但奈何她此刻不省人事,所以有了诸多的错过。
只是顾厚看到李筠那瞬间被点燃的眼神,再看看他身后林倾翼那只伸出去却停在半空中的手,便不觉叹气。
这十里长街,万家灯火,竟没有一个角落,容得下他们的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