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城中。
在城中东面富人云集的富人区,雕梁画栋的谭府宅内。
此刻正人来人往,捕快衙役们来往匆忙,仵作忙着验尸,捕头正和县老爷说着案情。
谭府外,人群涌动,不过在门口那衙役不善的目光下,倒是不敢太过大声喧哗,各自细声说着什么。
“怎么样?”
此前在人前一直都是一副慢条斯理的县老爷,抓着仵作的手,着急的问道,那双本应无缚鸡之力的手,此刻就像铁钳一般抓得人生疼。
只是看着县老爷那择人欲噬的眼神,仵作哪还顾得上疼痛与否,恨不得一股脑的将知道的全倒出来,生怕说慢点,让县老爷以为自己在卖关子,招来无妄之灾。
“禀县君,谭家一家十人连同家丁丫环二十三人俱已确认死亡,小老儿仔细验过各人身体,和之前六宗命案死者一样,俱无发现任何外伤,也没发现任何内腑伤势和中毒迹象,这恐怕......”
县令面色不善的追问道:“恐怕什么?”
仵作伸手擦了擦头上冷汗,咬了咬牙道:“恐怕不是人为。”
“不是人为,难道还是鬼怪吗?”
县令这话一出口,刚好一阵凉风吹过,捕头和仵作脸色一白,顿觉阴风阵阵,而那县令老爷也好不到哪去,脸上虽没变颜色,只是背后冷汗连连,懊悔自己乱说话。
眼看气氛凝固寂静,县令清咳了一声,朗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来什么鬼怪,这一定是那凶手的手段,旨在误导官府,此等贼子是在挑衅朝廷威严,无视国家法度,也是在挑衅着我尧山县衙。”
“洪捕头,这事交给了,限你七天内将凶手捉拿归案,七天后捉不到凶手,你知道什么后果的。”
“大人.......”
躺枪的洪捕头抱拳就想说什么,只是县令没等他说完,直接挥手打断。
“无需多言,就这么定了,还有这七天本官不想再听到又有什么人死了,知道吗?”
面对把斯文体统都顾不上,一脸要吃人模样的县令老爷,洪捕头很明智的抱拳应是,虽然他心里对于七天捉到这个行凶的人或是鬼,一点底都没有,可是眼下除了应下还能如何?
现下但有半句二话,洪捕头明白,不等七天后,自己立下便要承受眼前县令老爷,那压抑胸中的滔天怒火。
县令挥袖离去,等到县令走远后,洪捕头挺直了身板,把众捕快招呼到了身边,无非就是将县令老爷呵斥自己的话,加重语气的重复了一次。
顿时,众人大哗,有人似乎想抬头说话,只是看到自家头儿那饱含杀气的眼神后,啜啜不敢言语,又低下头去。
洪捕头很满意众捕快在自己威严下的屈服,之后,洪捕头将众人划分开,将任务一一交代了下去,说到最后,以洪捕头阴狠的一句威胁结尾。
“丑话我先说前面,你们里面要是谁敢跟老子玩那套阳奉阴违,虚应了事的技俩,那到时候出事了,县君老爷要我不好过,老子就要他给我垫尸底,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
众人抱拳俯首,齐喊不敢,原本有几个老油子本想着这边应完差事后,那边该干嘛就干嘛,走下场面糊弄下的,也顿时就熄了心思,眼前的洪捕头可丝毫不好糊弄。
年轻闯荡过江湖,杀过不少人,其中不乏江洋大盗,直到老捕头过世,他回来奔丧,直接就被县令老爷点中,继承了老捕头的位置。
当时有那么几位老资格捕快因嫉妒他抢了捕头的位置,仗着资历和多年的门道,敷衍,甚至准备架空他。
可是不久后,几人要么执行公务中被杀,要么被仇家找上门活生生打残了,余生躺在床上度日,而且任多么高明的人,也找不出半丝与他相关的手尾,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也是从那一次起,众人对这位手段既狠辣也高明的上司既敬且畏。
挥退一众捕快衙役后,洪捕头脸上那严肃褪去,换上了一副愁容,看着身旁那个在衙门里做了三十年仵作,听说遇过不少跟这次一般怪异事情的老人。
洪捕头执礼甚恭,抱拳作揖问道:“六叔,你刚才跟县君说的恐怕不是人为,难道真是鬼怪杀了这些人?”
“嘿嘿,洪小子,不用恐怕难道了,老头子明白告诉你,就是鬼怪,刚才不过是顾着县君在此,才没法明说,所以洪小子你现在可算有难咯。”
老人的话语如同重锤击在洪捕头心间,彻底击碎了洪捕头最后一丝侥幸,心中苦涩恐惧翻涌,看着淡定的老仵作,欲言又止。
唤作六叔的老仵作,一看洪捕头这番作态,瞬间了然,没等洪捕头开口,抢先说道:“小老儿可没什么办法,我又不是龙虎山上那天师,可做不来抓鬼驱邪,只是比你多活了几年,多了些见识罢了,所以你就不用指望小老儿了。”
洪捕头脸色一下子就垮了,整个人精气神都显得低迷,老仵作看的心里不舒服,就先告辞离开了,走之前,拍了拍洪捕头肩膀,劝道:“洪小子,看在你那死去老子面上,小老儿多一句嘴啊,收手吧,人还可以想办法捉拿击杀。”
“可是现在是鬼怪呢,你没办法的,与其拖下去被县君怪罪责罚,不如现在舍了头上帽子,带着家人离开这尧山城吧。”
老仵作摇着头叹着气走了,谭府大院内,洪捕头失魂落魄的站立在那里,如同块没了灵魂的木头。
尧山城戒严了,官府发了告示,从今天起尧山城许进不许出,成群结队的衙役捕快和兵丁巡视着条条街道,一副山雨欲来之态。
城内有钱人本来想离开的,可是现在怕是走不成了,只能紧闭大门,一边督促家中护卫家丁戒备,一边通过各种关系贿赂主事之人,让那巡逻的兵丁衙役多多在自家门前转悠。
尧山城外。
官道上两骑并行,马背上二人,一人头戴斗笠,身穿粗布麻衣却腰间悬剑,此时一手控缰,一手搭在腰间长剑剑柄上,看起来怪异无比,另一人,头戴方巾,青色儒衫,腰间也悬着一把长剑,儒雅之中带着几分勇武意味。
二人正是郑泽与书生柳原,二人行至城门口,两人齐齐下马,牵着马儿排着队,准备进城。
尧山城门口,两个手持长枪的兵丁,正一丝不苟的盘查着进城的人流。
而在旁边一个腰间佩刀,身穿捕头公服的中年人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进城人流,手搭在腰间刀柄上,似乎人流中有什么江洋大盗,正在谋划着随时出手袭击一般。
在仔细核实了陈家庄村长弄给郑泽的路引,循例问了一番后,郑泽进了城,不久后,柳原也通过盘查进来了。
“这尧山城肯定出什么大事了,不然城门口不可能盘查的这么严,刚才我在城门口还看到几个人百姓和那些守城兵丁起了争执,好像是因为守城兵丁不让他们出城。”
柳原走近郑泽低声跟他说着,郑泽听后没说话,而是朝着前面抬了抬头,示意让柳原自己看。
柳原抬头看去,只见在城门口旁边的告示栏上,贴着一些新旧交加的官府告示和悬赏,而在其中最新两张,一张是通告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的官府告示。
而另一张则是悬赏捉拿在城内连续杀人的凶手,光是能让官府捉到人的举报就有百两纹银,捉拿更是有千两纹银,端的上是告示栏上最值钱的悬赏。
“师兄,这回我们发了,上千两的悬赏啊,一两是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钱,两文钱可以买一个肉包子,一千个一千文钱可以买多少个肉包子啊?”
郑泽柳原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正站着一大一小两人,两人都身穿道袍,身后负长剑,大的那个看起来三十来岁,长了一张国字脸,看起来颇有些威严。
小的那个大概十一二岁年纪,长得和乡间普通少年并无一般,只是那双一眼看去清澈无比的灵动眼睛,让人看了印象深刻。
刚才那话语应该就是小道士说的,清脆的嗓音,充满了少年的童真。
那少年的师兄亲昵的揉了揉小道士的头,笑道:“吃吃吃,你就知道肉包子,这事没那么简单呢,没看告示上面说的,死了多少人么。”
“刚我跟人打听了一下,那些人都是既无外伤又无中毒内伤,毫无征兆死去的,这应该就是恶鬼夺阳,而且一连夺了这么多人的阳气,看来这鬼物道行不浅啊。”
“那有多不浅啊?”小道士好奇的看着道人问道。
“嗯,就像咱们山门前那口深潭一样深。”
小道士一听,连忙叠声道:“那可深呢,不然师兄咱们走吧,我不吃肉包子了,馒头也是很好吃的。”
道人笑了,似乎被小道士的童真逗笑了,“没得走喽,没看见这上面都写了,现在只许进不许出咯,再说了,你忘了师父怎么说的啦,除魔卫道,正邪对立,我这么一回去让师父知道,搞不好又要罚我去抄那无穷无尽的道经咯。”
“那怎么办?不然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来,等到解禁后再走,我保证回去一定不会跟师父说的,我发誓。”
小道士生怕道人不信,连忙举了手就要起誓,只是道人一张手将他竖起的三根手指又压下去了:“怎么办?凉拌呗,没事,它的道行不浅,你师兄我的道行恰恰也很高,走吧,先找个地方住,然后准备点东西,给你挣肉包子吃。”
小道士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扳起手指,开始算一千个一千文钱到底可以买多少个肉包子,至于捉不捉得到那恶鬼嘛?
师兄说能,那肯定是能的啊。
郑泽本想上前跟这似乎有本事在身的一大一小套套话的,只是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停住了脚步,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入人流中,郑泽朝柳原招了招手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