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破庙。
郑泽缓缓走了进去,身后跟着柳原。
破庙内,一个只剩半截的神像屹立在神台之上,趁着夕阳余辉,庙内破旧不堪,墙面隐见裂缝,四处窗户破败,头顶瓦片也有些破洞。
整座庙堂如海边泥沙城堡,不知何时一阵大风或地动就彻底崩塌,带着那半截不知是谁的神像一起化为一片废墟,但是暂时的借住一晚还是可以的。
在外找些了枯枝点燃,拢了些杂草铺在地上充当床榻,待到一切忙完,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高悬空中。
躺在草堆上,郑泽从顶上破洞看着明月,心里倒也不觉得有甚苦,反倒有种天作被来地做床的感觉,却是比住在帐篷里的野营新奇多了。
“郑兄,你睡着了吗?”
“行侠仗义的感觉怎么样啊?你夜登黑风寨的时候,心里想什么呢?”
“你是不是经常行侠仗义的啊,就像解救陈家庄,平了黑风寨和这次救了我那样,郑兄,你和我说说呗。”
听到隔壁草堆上柳原的问话,郑泽连月亮也不看了,直接翻身背对着他,心中后悔自己怎么就跟他同行了,跟他同行也就罢了。
为什么要把斗笠摘下来,为什么要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少年剑客,如果没有以上这些,也不会被他十万个为什么烦到不行了。
“郑兄,你怎么不说话啊......郑兄,你说你现在在江湖算不算一个高手啊,有多高,三流,二流还是一流呢?”
“或者是更高的先天高手呢?以前小的时候我就老想学武,那时候我还有一把小木剑,天天挂在腰上,好不威风。”
“只是后来父亲大人跟我说,绝世武功都藏在书里面,让我好好去看,好好去找,当时我还天真的以为是真的,用功翻书,刻苦读书,后来长大了才知道父亲大人是骗我的。”
“只是那时候已经太大了,错过了学武打根基的时候,可是我还是坚持要学,果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尽管我用了比读书还刻苦的劲,可是也只能学成这样的半调子。”
“唉,郑兄你剑术这么好,能教我就好了,郑兄,郑兄你有在听吗?”
柳原翻身去看旁边郑泽,一阵隐隐约约的呼噜声传来,柳原又翻了回去,看着屋顶,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今天这场阵仗对郑兄是不小负担啊。
不知不觉间,困意来袭,两只眼睛不知何时闭起。
次日,破败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在柳原身上,将他唤醒了。
伸了个懒腰,昨天一番折腾让他筋疲力尽,昨晚一睡过去就睡很深沉,环顾四周,只见旁边的郑泽不知何时就醒了,正闭着眼睛盘坐在草床上,一手搭在横放在膝上的剑鞘上,一手搭在剑柄上。
柳原尽量小心的爬起身,生怕吵到好像正在修炼的郑泽,他可听家中武士说过,习武中人在修炼内气的时候,最忌讳吵闹打扰,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只是很小心的柳原这边刚爬起身,那边郑泽就睁开了双眼,看向了他,问道:“醒了?”
柳原还以为是自己吵到郑泽了,连忙道歉道:“抱歉郑兄,我真的小心注意尽量不吵到你了,没想到还是打扰到你修炼了,真是抱歉。”
郑泽摆了摆手,笑道:“没有没有,我这个修炼不怕人吵得,而且也不是你吵到我了,只是我修炼的时候感官比较灵敏,感应到你的动静而已。”
柳原这才放下心来,拍着胸口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我打扰到郑兄修炼了,生怕让郑兄出什么岔子呢,对了,你这修炼的就是内气之法吧?”
内气之法,郑泽反被柳原问懵了,他哪懂什么内气外气之法,他口中所谓的修炼,不过就是在陈家庄暂住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自己体内那道热流,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透过手掌接触的剑柄导入剑中,在剑内巡游一圈后回到体内后,就像被压缩过一样,量虽少了可是质却提高了。
而且就是从那一次后,郑泽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自己与这柄八面汉剑有种说不清的联系,随着自己一次次的借着八面汉剑压缩那道热流,这种感觉也一直在加深。
虽然还没显现出什么奇特效果,但是光压缩热流和每次热流用尽恢复时,都会增加的效果就已经让郑泽乐此不疲。
所以这阵子只要没事就喜欢握着剑柄,挪移热流,甚至有时睡觉也如此,反正只要一开挪移运转,就像打开开关了一样。
除非郑泽主动停止或者体内热流耗尽,不然就会这么一直循环运转下去,倒是让郑泽偷了不少懒。
只是这些却都无法跟人说,郑泽只能支吾几声搪塞过去后,柳原估计是意识到自己这么打听人家功夫法门很是冒昧,也就顺势略过这个话题。
两人不咸不淡的扯了几句闲淡后,郑泽突然掏出一副卷轴,打开递到了柳原面前,问道:“对了柳兄,听你说此次游历了不少地方,不知道有没有见过或者听闻过画上这个东西?”
柳原接过一看,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就将手中卷轴脱手丢出,着实是那画上恶鬼画的实在太传神真实了,乍眼看去,仿若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柳原苦笑一声,一脸哀怨的看着郑泽道:“郑兄,过份了啊,在下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子不言怪力乱神,我哪里见过这样的恶鬼啊,你用得着拿这个来作弄我啊?”
“也对,你们读书人就算招邪秽,也是招些狐狸精或者漂亮女鬼嘛,哈哈哈...”
郑泽收回卷轴,郑重的用布裹好放入怀内,这东西按仙侠小说里面来说,应该算得上仙器了吧,等下不小心弄坏了,郑泽哭都没眼泪
鬼才知道,哪里能修呢。
“好啦柳兄,不跟你开玩笑了,不过我是真没作弄你,这只恶鬼就是我此行要寻找的目标,只不过我不知道它确切的位置,只是大概知道个方向而已,所以呢,我听你游历各方,这才起了心思向你打听一下而已。”
郑泽顿了顿,拍了怕柳原的肩膀道:“所以呢柳兄,我们可能要在此分道扬镳了,我继续找我鬼物去,你继续你的游历求学,不过下次可别动不动就跟人家讲道理了,我家乡有人这么说过,拳头不硬,道理再硬也硬不到哪里去的。”
柳原怔怔的看着郑泽解开缰绳,看着郑泽翻身上马,最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朗声问道:“郑兄,我与你同行可是拖累你了?”
郑泽看向那个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书生,同样的样子,同样的神情,似乎在哪里看过?昨天这个书生就是这么跟人讲道理,差点给人家砍成了肉酱。
郑泽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腰间长剑,意思明白无比,腰间长剑在,怕甚劳子麻烦拖累。
书生笑容一下子就在脸上荡漾开来,“那从何而来的分道扬镳呢?圣人也曾路边问道于童子,也曾说出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郑先生,请不吝赐教。”
说完,朝着郑泽长长一揖,抬起头来,脸上带上了调皮古怪的笑容,道:“再说了,下次跟人讲道理,小弟拳头又不够人家硬怎么办?所以说,以后嘴皮子道理由我来,拳头的道理就由郑先生出马了。”
郑泽挑了挑眉,这是当我是打手还是保镖呢?
不过一个人赶路确实是有点儿无聊了,现在能多一个人同行,即使这人有些啰嗦,郑泽倒也感觉不错。
“那你就不怕那鬼怪了,我可告诉你,到时候找到画中恶鬼,我可是还要出手降妖除魔的,到时候可说不好保不保得住你咯。”
“读书人一身正气,何惧妖魔鬼怪,何况在下手上功夫不怎么样,脚下功夫还是可以的。”
郑泽白眼,果然读书人的事跟常人就格外不同,他是怎么把打不过,总跑得过说的那么理直气壮,那么得意洋洋。
郑泽轻夹马腹,胯下骏马缓缓往前走,“既然你不怕,那就跟上来吧,正好身上没甚银钱了,也算是随身带着个饭碗了。”
“郑兄说的啥大实话呢。”
书生急忙解了缰绳,上马朝着郑泽追去。
“春风得意马蹄疾,白龙马儿蹄向西,好湿好湿,哈哈哈......”
跟在郑泽身后的柳原差点一个趔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前面那句倒是佳句,后面那句是什么鬼啊,这么生硬的拼凑在一起,让柳原听来犹如有人跟他说,圣贤书上面写着鸡鸣狗盗龌龊事一样怪异。
“郑兄,郑兄,没想到你文采斐然,竟是个文武双全青年才俊,不知能否...”
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泽一句话打断了,“不能,我都说了你要么叫我郑泽,要么叫我阿泽,你却老是郑兄郑兄的,再震下去,信不信我分分钟胸碎给你看啊。”
虽然听不懂郑泽口中分分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不耽误柳原听明白这句话,柳原咧嘴一笑,“那在下就不客气啦,请阿泽以后也叫我初平好了,这是我的字。”
郑泽撇了撇,柳初平,流出品,完全没自己名字上档次啊,所以说古人麻烦,又得有名还得有字,讲究怪多的。
“那阿泽现在我能不能请教一下......”
话未说完,再次被郑泽打断,“初平啊,你知道什么是江湖吗?”
柳原被郑泽这么一问突然楞了,什么叫江湖,江湖这个词语在柳原记忆中,最早还是幼时听自家武师教头讲故事说起的,印象中的江湖就是打打杀杀,就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就是仗剑纵横天下,柳原是这么想的,也是想这么答的。
只是不等柳原说出口,郑泽就自问自答的说道:“在这人世间何处不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怎么样?我这话去跟那些大家闺秀和那些初出江湖的女侠能不能骗回家几个啊,哈哈哈.......”
柳原当场懵了,刚想击节喊好,你却告诉我这是你哄骗小姑娘技俩,柳原隐隐感觉自己某些东西正在碎掉又在重塑,恩,用现代语言来说,那叫三观。
看着前面一手搭在剑柄上,一手抓着缰绳,懒洋洋端坐在马上的男人,不得不叹一句,这个高人真不像个高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