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358300000019

第19章 短篇小说 满绣(孙炎莉)

《满绣》 文\孙焱莉

选自《山东文学》2012年第8期

【作者简介】 孙焱莉:女, 2006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已在《星火》《鸭绿江》等发表小说30余万字。2007年和2009年先后就读于辽宁文学院新锐作家班和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

1

春儿被猛烈的声响从梦里拽出来,就像一把水稗草,抓地根儿“咯嘣——咯嘣——”一节节离了土,一部分意识还在混沌里挣扎,一部分已出水晒在那儿了,扯得心里那个痛痒别提多难受了,可春儿却没办法,眼瞅着没拉严实的窗帘缝儿里的那只冷目,半条脸,心里急,却动不了。有一瞬,她觉得那窗帘缝中的脸是可怖的,眼里还藏着鄙夷的寒光与怒气。

可只是一瞬,等春儿完全醒过来了,看到窗缝儿里的天还是灰里透着暗色,天还早,没到太阳晒腚的时候,她吊起的心弦才稍微安了点。春儿忙爬起来,趿拉着鞋把门开了,问,妈,这早,啥事?婆婆不语,往屋里走。婆婆就是这样一个人,问有时不说,但又不能不问,不问就是你做媳妇的不是了。到了屋里,大概被熏暖了,婆婆的脸柔软起来,声音也柔和了,说:春儿,手里有钱没?我跟车去集上抓几个猪崽。车在大柱家门口候着呢,得赶早去,现在猪崽疯抢!春儿问:多少?婆婆此时已是一脸安静了,说:拿1500吧!春儿哦了一声。答应得挺快,走得却慢。去柜子里取钱,心里泛起一缕不快,东翻一下,西翻一下,弄得咕咚咚地响。有平每月从日本寄回的钱,春儿都按丈夫的意思给婆婆。而婆婆的钱呢,总要在节骨眼儿上短那么千儿八百的。

院里的老芦花公鸡飞上窗台,从那个缝儿往里愣头愣脑地看。两人被惊得同时回头,婆婆骂:挨千刀的,吓了我一跳。接着继续自语:今年种子、化肥都贵,怕春播前还要涨,我赶早儿就交了钱,过几日就能给拉回来。公鸡拍了几下翅膀,就掉到窗下。钱终于被翻了出来,春儿数完,留下三张,剩下的递到婆婆手里。婆婆也不说什么,把钱卷了放在里面的衣兜里,拍拍衣服往外走,临到门口时说:晌午前把猪圈收拾一下。看一眼婆婆刚待过的地方,那些灰蒙蒙的像尘埃似的暗处,春儿明白,养猪这活她是脱不了了。

春儿并不是懒人,相反她一直都闲不住,她只是不喜欢这种被算计了的感觉。刚结婚那阵儿,春儿也只在家待了一个多月,就又回到原来的手工艺品厂做手工,只是作息时间变了,晚去早走,把不多不少的时间拿出来,放在有平身上。那种黏腻分外甜。想想那种滋味,多好,有多久没有了?有平前年二月去的日本,到现在不足两年,这七百天把她扯得细长而若断若续。春儿不敢闲下来,闲下来心里就有些东西潮涌而起,慢慢带动一些漩涡与暗流,淹得她没地方停靠,东飘西荡。

春儿得找到一根稻草。比如说那个工艺品厂吧。其实也不算厂,算是个作坊。在这里的多是些心灵手巧嘴也欢实的小姑娘小媳妇蛋儿们,她们在一起,红袄绿褂子走来晃去,坐下站起,叽叽喳喳的像唱一台活色天香的大戏。

忽然有那么一天,婆婆来了,跟管事的说了会儿话,也开始跟着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人坐下学粘花。回来的路上,婆婆跟上春儿的脚步,齐头走,说:我在家没啥事,做完活儿就来干一会儿,回去还给你做个伴儿。春儿听了也没往深里想,却也没生出感动来。只是偶尔抬头看到婆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混在那些粉嫩如花苞的脸中,让人觉得挺怪,就如山羊圈里跑进一只绵羊来。可后来春儿又品出一种味儿来。有时她说了口无遮拦的话,不自觉一抬头看婆婆正盯着她,那眼色瞅着平常,可后面有探究还有不屑在忽闪,反正婆婆的眼光总不是单纯的,单纯的欢喜愤怒悲伤质问羡慕嫉妒怨恨,总能一目了然,可她那种赤橙黄绿青蓝紫掺在一起的混合的旧色,春儿一点也不喜欢,仿佛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婆婆就是这样,什么话都不明着说,让你自己去揣摩,发现,再改正。你总得费脑筋在她稀松平常的对话里寻找蛛丝马迹。若有一天,她说出什么直截了当的话来,那说明那件事一定是相当严重。据有平说,在他的记忆里只有那么几件,是被母亲直接命令去做的,还是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

春儿领教过,记得她和有平结婚后,还在蜜月里,傍晚吃完饭,她上来顽皮心,按着有平给他画眉毛涂口红。画完,两人又叽叽咕咕地说笑,婆婆推门进来,看到有平,愣了一下,有平也愣了一下,之后忙拿起毛巾擦。婆婆便在这个空当把脸转向她,把一块绣了两只鸳鸯的布递了过来,说:本来,你们结婚前就应该准备好,可被一些事耽误了,你们蒙电视机吧。她忙接过来。细看,两只鸳鸯每只都比巴掌大,红羽绿翅,花哨地游在荷花下面,雄的回头,雌的在后面不远处奋力游弋。

谢谢妈!她忙不迭地说了一声。婆婆并不吱声,还站在原处,用眼睛瞟了她,那一眼当然不会是慈眉善目的。春儿把那鸳鸯戏水整齐地盖在电视机上。她眼睛没地方放,只得看那电视罩。有平把个眉毛和嘴角擦得不干不净回来,三个都不吱声。最后婆婆就盯了她一眼,说:我去你表舅家看看大峰的闺女,一会儿把鸭子圈上,你们俩可不是小孩了凡事长点心。婆婆“咣当”关上门,春儿和有平就在炕上笑成一团。那时有平在家,即便婆婆用有锋有尖的眼睛看她,有棱有刺的话给她听,她身上、心里总有个有平包裹着,总能显出风雨不透来。可现在有平不在,春儿就像剥了壳儿的蛋,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一激灵。春儿和质检与包装的两个小伙说话,说着说着,一个突然停住,走开了,春儿纳闷,回头一看,婆婆的眼睛正直直地穿过来,看着他们。屋子里再憨的人也看出了春儿婆婆的用意。一些人在私下里小声说话、偷笑,有的人虽不说话,也憋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来。秋茹走过来,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我要有这样一个婆婆,不是被她气得半死,也得把她气个半死,瞧你个傻妞,还拿她当贴心的褂子。春儿的脸上挂不住了,摔下手里的东西愤然离去。

和婆婆怄气,和自己怄气,还把气怄在了三千里以外有平身上。婆婆倒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照样做了饭,叫春儿吃饭。春儿说不饿,可她也照样把饭给端了过来。一次、两次,好言好语,贴心贴肝的样子,倒显得自己不明事理了。春儿后来渐渐地不爱去手工艺厂了,想着,以后找个别的事情做吧,离家远点,远到婆婆不能跟着的地方。

可农村没有那么多地方供她选,也就耽搁下来。工艺品厂隔两个月也搬家了。她闲下来,秋茹也闲下来,原先厂子里的小姑娘小媳妇不能离家的都闲了,在村子里走动,赶集上店,有个热闹就钻进去看。但春儿并不喜欢这种闲里的闹腾,她喜欢忙,有条有理有成果的忙。这期间春儿喜欢上了十字绣,并且喜欢那种大幅的满绣,她感觉那种满满当当的东西才有气势,才不可被侵入,每种线都各有各的位置,不可能再被别的线插手。

这么一喜欢,就买了一幅《春满花间》的大绣,忙完家里的活计就静下心来绣,顺了自己不爱凑闲热闹的心,也省了婆婆的心。两个人之间也就没什么硌着了,看起来一马平川,顺风顺水的。这么一绣,近两年的时间也就在飞针走线里流走了。

2

天还早,春儿非常困倦,躺下来,恍惚间意识里飘过婆婆的影子,婆婆一张桃花样粉嫩的脸,肉嘟嘟,胖乎乎的,用和秋茹一般咋呼的口气与声音对她说:你别惦记他了,大峰可是我的人了……春儿一下子醒过来,困意皆无。大峰!又是他,最近这个人越来越像个阴魂一样附在她脑袋里了。

婆婆看得有道理,春儿这一刻一下想明白了,即便你自己没什么想法,却挡不住别人,比如大峰。婆婆盯错了方向。工艺品厂那几个人的心思不在她春儿身上,她的表侄才是最危险的。春儿知道在她越来越满的心里,每加一点水都是要命的,危险像个鼓足劲儿的浪头一次又一次叩击她的堤岸,她怕自己转眼土崩瓦解了。

春儿爬起来,呆坐在被子里,脑袋里什么也不想,眼只盯着窗帘缝里钻进的一片光,那光刀一样,鲜亮澄明,似乎那窗帘不是她没拉严实,而是那光刀用力切开的。手机滴答一声,声音不大,却吓了她一跳。她最近有点神经质,或是从去年夏天这神经质就开始了吧。是大峰来的,她拿起来翻看,“早上好!中午见……”春儿寂静的心开始动起来,有些惊,有些烦,还有些凉沁沁的杂味在里面翻滚。这杂味是难辨的,她理不清。自那次雨后,她的心就时常被这种滋味裹挟着。

那是去年初夏,她间苗回来,刚进了村就下起了雨来。那是一场急雨,鸽蛋大的雨点子从天上滚下来,砸到干土面上就是一个圆坑。春儿紧跑慢跑,等一头钻进大峰家小卖部时,身上也湿得差不多了。小卖部是大峰媳妇开的,那天却不在,只有大峰一个人跷着二郎腿在柜台里鼓捣手机玩。看春儿进来喊了一声嫂子,就站起来,却没再坐下,也没说别的,静了半天,等看雨的春儿回过神来看他时,大峰正盯着她。那种眼神,春儿瞄一眼心就慌了,忙把脸转过去,继续看雨。

从没看过这样大的雨,外面下得水雾翻飞,三两米内都看不清了。小卖部平时总有人聚在那,有平的表姑是个敞快人,人缘好,大峰又常带些差不多大的朋友来玩,所以在春儿的记忆里,这个屋子每次来,无论早晚都感觉拥挤。可那天中午不知道为什么屋里没有别人。春儿感觉到了一丝别扭,她往外瞧希望来个人,可这天气鬼才会来呢。大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声音在她的耳根子底下响起来:来,给你擦下头发,小心着凉。大峰没称呼她嫂子。春儿吓得不轻,不是因为大峰没喊她嫂子,其实他们同龄,称呼只是一个代号。她惊的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两只手已爬上了她的头顶,隔着毛巾和她湿漉漉的头发,那手温热,柔软,轻盈里有份不可抗拒的重量。还有,伴着这感觉而来的是一些尖锐的,凉而重的东西从某个地方袭来。春儿不知接住哪个才好,她混沌起来。

春儿被堵在墙与柜台的角中转不出来,在大峰的挤压下,她躲闪着,结果她的手臂扎到柜台铝角的尖上,她的疼越来越重,气恼随之蹿升。当大峰把一口热气呵到她颈后,说:春儿,你的脖子真白!春儿一下子从他的胳膊底下钻出来,随手夺过毛巾,气呼呼地说:我自己来。春儿却擦不干头发擦不冷脸,热气腾腾地浸在大峰似笑非笑不知悔改的眼神里。

雨还是大,还是不停,大峰占了窗的位置,她只得站到别处,站在黑暗里,站在他的视野中。大峰一直看着她,她没办法,只能看着柜台里花花绿绿的东西。雨停了,春儿急着往家跑,可她推了几下没推开门,大峰说我来,春儿的手没来得及抽回来,大峰就伸了过去,故意摸了春儿的手一下。春儿仓皇逃跑,可人跑了,有一丝一缕的东西却留在了人家的手上与自己的心里。本来她是嫂子,对小叔子的言行应接得不该这样尴尬,玩笑和动手动脚自古一直是叔嫂间的一个游戏,不可当真。可这次春儿却不行,不但这次,从那以后,一次不如一次。

春儿在那场雨后,回到家,整个人有点恍惚的感觉,婆婆让她烙饼,她的神就跟着火苗走,跟着炊烟走,飘到房子外、天上,结果把一锅底儿的饼给烙煳了。

后来,春儿常常绕远去村西另一家小卖部买东西。可再怎么绕也绕不干净。大峰说中午见,看来又是婆婆让他帮着给猪崽打疫苗了。

3

推开门,是个大晴天。春儿洗漱一下,准备弄点饭吃,掀开锅看饭菜正在那冒着热气。看来婆婆早起就做好了。婆婆从三十八岁开始一个人领着有平过到现在,一个女人操持的家比有男人的还井然。帮儿子娶了她,还得帮儿子守着她,想想这两年娘俩明里暗里进进退退地较量,春儿有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替婆婆。两年才七百多天,她都需要不断用做事来赶走孤寂,这么多年了,这个女人是怎么过到这么老的。

吃了饭,春儿就去收拾猪圈。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里面很干净。春儿知道婆婆无非是个姿态,让她重视这事,参与这事,让她的心满起来,不至于闲荒得长草。春儿也知道这样时间过得快些。这样三年很快就会过去,所以她才毫不犹豫地买了十字绣,她把自己所有的空闲都交给了那幅叫《春满花间》的绣料。

现在,春儿重又回到屋子里开始绣。在这幅绣里,她一直喜欢粉色的线,没事的时候就拿出那袋粉色的线看。这些线是最后的收笔,也是这幅绣中最惊心动魄的部分。现在她正绣到一些树干。她是个喜欢秩序的人,她心里热切地期盼能绣到这些线,但却没有直接绣这些线的念头。就像这绣料上的风景,从上往下,由远及近地绣,不能乱了,她总觉得凡事都要有个章法。要做就做最好,错一针都会拆掉,她的绣看上去是从上向下漫下来,从远及近涌过来,让看的人心痒痒的,有种期待。秋茹就和自己不一样了,她绣东西就会把自己喜欢的图案先绣下来。通常她的绣料上总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像长了斑癣,看上去极不舒服。但这并不妨碍她每日无事就拿着绣料来春儿面前显摆,说你看你看我把浅黄的20号线都绣完了,我一定会比你绣得快的,不信最后看。

正月尽了,春天眼看着跟着来了,暖从土里往外冒,疯一样抽芽,散叶。春儿的十字绣也更挨近了粉色,挨近了桃花,挨近了春的喧嚣。她就越发对那堆线亲近了。春儿有时就会对着那粉线无端发呆,是喜欢的那种呆,是痴。粉线是桃花色,深桃浅桃,浅的花外瓣、花瓣尖儿或粘着阳光的瓣儿,越往深越粉,粉到最后是深的花心与花蕊。还有一种粉是被露珠覆盖的。这种粉更是绝,她都没看过,粉里带着草绿、带着土黄,粉里带着湖蓝、带着树干与石头的褐灰,粉里带着野外的气息。春儿待绣的那些花是有阳光与露水的,这幅画像极了她们的这个年纪,饱满欲滴。不像婆婆老旧的一套,干巴巴,只绣鸳鸯戏水。有一次她跟婆婆怄气,把电视罩做成了盖脚的小垫。婆婆当然是发现了,看了好半天却什么也没说。主要当时电视上蒙着春儿小试身手时绣的《月光恋曲》,里面两只海豚把婆婆给震住了吧。再看那鸳鸯吧,花哨,还土气,几个圈和曲线,代表涟漪吧,清汤白水的,她没法说什么了,只能“咣当”摔下门,走了。

门响,是秋茹进来,穿着大红的长毛衫,蹬着靴子,很惹眼。每次她大咧咧地进来,家里的狗都叫两声,并不是看见生人那种吼,更像是打招呼。秋茹就有这样的本事,跟谁都处得好,精明里透着豪爽,快人快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像自己有事总爱闷着。秋茹手里拎着绿袋子。春儿一看就知道是十字绣。秋茹的那幅没自己那幅大,叫《黄金满地》。秋茹说这个喜气,不像她绣的纯粹的风光图,没什么寓意。春儿说你怎么就知道我的没寓意呢?秋茹说本来就没有,春儿就不和她争了,就和她比着绣。秋茹当然没自己绣得快,仍然是喜欢哪块绣哪块,整个画面乱糟糟的。

春儿和秋茹边绣边聊,东家西家前村后甸的。后来说到了前几日村东小敏和邻居男人要好,结果丈夫知道,两人吵架,小敏喝药的事。秋茹就放下十字绣照起镜子来。镜子里,她边捋头发边说:多傻的一个人,要是我才不这样呢。然后秋茹说:春儿,知道不,我也有个相好的!秋茹说起这种事并没有难出口的样子,相反似乎还有份挑衅,至于跟谁挑衅就不知道了。说完这话后,她已在镜子里画眉毛了。春儿正低头绣,被她的话扎了一下,抬头看秋茹。秋茹依旧左右照着端详镜子里的自己,眼锋儿都没歪一下。春儿就在那呆看着她,秋茹这才从镜子里抬眼看过来,说:别一脸大惊小怪的,这年头要对自己好点,再说,我们谁也不影响谁。秋茹没告诉她那人是谁,春儿也没问。

猪崽们抓来,怕闷坏了,赶紧放进了圈里。打疫苗的事,婆婆不只找了大峰一个人,还有邻居王海,李连顺。春儿看陆续来的几个人,才把心放下来。几个人在猪圈里逮猪跑翻了天,每人弄出一身汗来,在冷天里冒着热气。春儿忙着焖饭、炖鸡、炒瓜片、炒花生米,还炖了一锅酸菜白肉。天还冷,不怎么敢开门,一屋子热气欢腾得紧。秋茹也留下来帮忙。门开了,春儿透过锅冒出的热气,看到朦胧的大峰走过来,往这边看过来,又靠近秋茹小声说了句什么,秋茹便捶了他一拳,捶在肩上,那时,大峰已哈下了腰,脸向着盘子,秋茹格格笑起来,说:馋猫!声音很大。然后就拿起一块东西塞到他嘴里,大峰抬起身子心满意足地向这边扫过来两眼。厨房的雾越来越重,春儿的心跟着黏稠起来,不时跑神,人看起来就少了些活泛劲儿。

4

二月二,炒龙蛋,是这乡下的一个习俗。婆婆早起炒了豆子吃。豆子是事先拣好的,粒大,圆鼓。豆子在锅里噼里啪啦响,香味也越来越浓。婆婆看起来心情不错,从褶皱里流出的笑容,被热锅烘得现出红光。豆子出锅,一些撒了盐水,还留一些放进了酱油碗里,又放进几片姜和葱段。

吃饭时,婆婆反复叮嘱今天不能动针线。说:春儿,今天可别绣花了。在饭桌上,婆婆吃得很香,脸上的皱纹似乎随着咀嚼洇开了,人也明朗起来,烟火起来,通情达理起来,有了慈母相。两个人只有吃饭时心才能聚到一块儿,呼呼地冒出一样的热乎气儿。饭吃到最后,婆婆又说了一遍:春儿,今天就别绣了,出去玩吧!看来今天春儿还真不能待在家里了,以往就是没什么事情,婆婆也绝对不会让她出去的,何况是玩。在婆婆的眼里,玩,似乎就不是什么好事儿。春儿想,婆婆撵她是信不着她,怕她又起了性子,偷摸地绣几针。前年同是二月二那天,春儿就把婆婆的话当成了耳旁风,那时有平还没走,她给有平钉扣子。婆婆看到了,说她,她还争辩。婆婆最后把有平掉了扣子的衣服拿走了,边走边嘟囔:现在的小年轻的,也不知错搭了哪根筋?其实去年,春儿也在婆婆嘱咐完之后,回到屋子里偷偷绣了一小块房顶。春儿记得因为着急,还绣串了好几行,第二天又拆了。看来婆婆摸透了春儿的秉性,虽没看到她绣,大概也猜出来了,这才没办法了,让她出去玩儿。

春儿其实很失望,她的那幅绣终于可以绣桃花了,那一枝粉嫩带着露珠的桃花。而她在这关键时却要停下来。春儿从买来这幅绣开始,就期待着绣这些了,她并不喜欢那些代表土路、大树、石头、房子、天空还有云的线,因为那些线都是繁杂无序的,不鲜明,你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它们杂,琐碎,含混不清,为了把时间一针针地穿过去,为了把那些空寂的格子添满,她用了整整两年时间。现在看看那幅绣,有景色怡人的味道了。那些并不好看的线,现在归到应有的位置上,顺眼了万倍,这是她没料到的事,那么这些粉色的线更是点睛的一笔了。从昨天晚上起她就开始兴奋,还失眠了近三个小时,粉桃花一直是她最大的期盼,可这个关键时刻,却被婆婆掐断了。

春儿就去找秋茹,她没有别的朋友。婆婆一直对秋茹是有微词的,她说:这小媳妇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灯不灯的,春儿不管,心里有了委屈,春儿还是和秋茹说,秋茹每次都很愤慨,对春儿嚷:别什么都听老妖婆的,听拉拉蛄叫你还不种地了?现在是啥时候了,还有受气的小媳妇?春儿就说,她没给我气受,只是有时我自己感觉不舒服罢了。秋茹便撇撇嘴说,你就是不知道哪头热乎,太老实了。俩人这么说来说去,春儿就舒服些了,一些事就过去了。

这天秋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她一直和公婆住东西院子,中间隔了墙,属两户人家,不像春儿,和婆婆东西屋子,虽看起来是各走各门,还都各有单独的厨房,但却在一个院子里。春儿来找秋茹时一般她的公婆是不知道的。狗也熟了,认人,不叫。她公婆家的狗也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也悄无声息,各吃各家的食,各吼各家的生客。

秋茹把春儿让进屋子,就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和春儿说话。后来手机响,是短信的声音。秋茹便拿起手机看,脸色很不好,然后回过去,又响又回,再响,再回。春儿无聊地翻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终于,秋茹啪地把手机扔在了炕里一个小垫子上,然后很疲惫地对春儿说:我有麻烦了,你得帮我一下!春儿抬起头问:什么?春儿看到秋茹脸上透着霜,这层隐在皮肤里的霜把她罩老了好几岁,这应该是三十岁以后的秋茹吧。春儿有点走神。秋茹就追问:帮不帮啊?春儿忙说:帮,你说吧,什么事?秋茹说:我怀孕了,陪我做人流去!春儿不说话,一下子低了头。秋茹急了,说,你要不管,可没人管我了。

第二天,桃花没绣上,春儿陪秋茹去县城的医院做人流。

春儿不知道做人流是什么感觉,只是跟着一路紧张。她和有平结婚一年多,夫妻的事,两日做,三日做,有时日日连着做,却都没有怀孕。春儿想也许自己怀孕了,生了孩子,有平就不会去日本打工了。关于不怀孕这事春儿和有平口风一致地瞒着婆婆,就说现在年轻不想要孩子。想到孩子就想到夫妻那事,春儿心里就荡漾了一下。可看秋茹用惶恐的眼神看她一眼进了手术室,春儿就有点肚子疼了,身体跟着往一块揪。好像冷。她就跑到外面,晒太阳。太阳无知无觉张扬着笑脸,浑身长满暖茸茸的毛,在每个人的身上蹭来蹭去。可春儿的身体里还是有个地方在颤抖。站在那里,春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笑,为什么不敢开口问那个人是谁,你怕的是什么劲儿?秋茹也那么可恶,不问就不说吗?还朋友呢!这时春儿脑海里突然就跑来了大峰。最近一段,大峰总在春儿的脑袋里蹦出来,春儿敢对天发誓,她并没有故意去想他,三年的时间过去了一大半,再等一年,有平就回来了。可有时夜里醒来,大峰连鼻子带眼的一张脸就闪出来,吓她一跳。她很怕,有时特别怕,对于大峰明里暗里的每句话,她都无话可答,这倒是件自己想不通的事,她的嘴并不笨,话还是能说明白的,狠话她也说过,可到了大峰这里就不好用了。现在,在阳光里,春儿脑袋里,大峰正飞快地捏了她的手一下,一笑走开;还有他一股子酒味从她身边走过,顺势在她胸口一划拉,做得如此不动声色;然后又一个场景,不是对她,是对秋茹,他在众目睽睽下捏了秋茹的脸蛋,被秋茹用筷子打了一下,夸张地大叫……她突然开始气恼起来,被脑袋里的这些影像气到了,想掉头走掉,马上离开这个地方。秋茹刚好出来,微缩着身子,小声小气小步子。她没办法又折回身子去扶她。她就是这样心软的人,就像和婆婆闹了别扭,可一看她忙里忙外,白而枯的头发,旧而皱的皮肤,她就转眼把恼怒与怨恨都收拾了起来。

5

这一天下来很累,春儿的晚饭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婆婆脸挂着凉意,说,吃这么少,逛街还逛累了?婆婆话里的刺没刺到春儿的心,她的心此刻不知道挂在哪里飘荡呢。春儿早早地就回屋歇息,留下婆婆一个人在饭桌上。

晚上,收到大峰的短信:今天中午看到你和秋茹从车站回来,去哪了?春儿看着这信息发了半天的呆,然后恶狠狠地打上三个字:你知道!大峰又回了一条:什么意思?春儿不再理他,把手机扔在一边。

接连刮了几天的春风,看来春雨要来了。

猪圈里的小猪疯长。玉米下得很快。存粮没了,新粮也该打了。婆婆在晚饭时算计着给猪留多少饲料,余下的也该卖了,现在正是价最高时,玉米过夏不好经管。

婆婆找机器,找人,打玉米。春儿只听着不插言。家里的事一般都这样,婆婆说了算,自己只是个倾听者。

大峰第一个到的,进来就凑到春儿的身边来找话。春儿自从医院回来后一直像被蜂子蜇了,有股邪火没地方发。特别看到大峰眼睛里有话,脸皮里绷着坏笑,气更不打一处来。她一直绷着没给他好脸色。

机器支起来,几个人在暴土扬尘的院子里忙活。大峰在最吃紧的地方灌袋。百十斤的袋子一个个地满,他哈了腰,一使劲,一大袋子已整齐地摆放在一边。还凉的天里,他那仿佛从灰尘里捡出的脸被汗水冲出许多道道儿,再一会,那些道道儿又被灰土重新蒙上。要打完了,剩下些收尾的活时春儿进屋温水,准备一会给大伙洗脸,并预备饭食。家里没有男人,出力的活都得求大家,乡里乡亲,好酒好菜是必须的。开春了,家家都忙,叫一声人家就来的,说明你在村里人缘好。人缘不好的,过年杀头猪请客吃饭,白吃外加给老婆孩子捎肉回去都没人去的,现在农村家家都好过了,谁也不缺二斤肉吃。几个人灰头土脸进来,春儿就哥、兄弟地叫着,一个个为他们打水洗脸。大峰磨蹭到最后,把所有的人都磨到屋子里歇着去了,他才把一张灰乎乎的脸凑到春儿面前,说:你想折磨死人啊,说半句话,发信息就不回了。春儿的火气突然拱上来,压都压不住,她说:你本事挺大啊,手伸得挺长啊!大峰嬉皮笑脸地说:不长!你看!你看!说完把一双脏爪子伸过来。还不长?都把人弄得打胎了,你……!春儿紧跟上一句。跟完这句之后,春儿一下子后悔了,把后一句咽了下去,脸倏地热起来。大峰看着春儿,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把笑脸收起来,说:你别埋汰人,把谁弄得打胎了,弄清了好不好,再说我就是那样做了,你不高兴了,不舒服了……大峰越说声音越低,春儿越听越羞恼,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了。可大峰却不依不饶起来,准备继续往下说。春儿一抬手把两人中间的水盆掀翻在地。

响声惊来了婆婆。婆婆看春儿的脸色有点不解,说,这是咋了?大峰转过脸,看上去怒气也很重,只是还隐藏在一脸灰土里,不像春儿净脸寡面的看得清楚。大峰不但生气还一脸委屈,凑到婆婆面前说,二姑,你给评评理,我嫂子说我干活不卖力,还说我是故意把半袋子玉米往土里倒,我有那么不是人吗?你看我都累得要散了架了,在自己家都没这么干过活儿,我这不是寻思,我有平哥没在家,我得照顾好你们两个吗?看,我这脸!看,我这手!都破几个口子了……春儿听不下去了,一转身走了,把毛巾扔到地上。婆婆大喊:春儿,你干什么呢?春儿不理,把一对儿眼泪含着走了。婆婆转回笑脸对大峰说:你嫂子不对,大峰,姑什么都看在眼里了,别和她一般见识。大峰也往外走,婆婆急了,来拉大峰,说,饭好了,别走!却没拉住。大峰一甩,带着满身尘土出了屋子,边走边说:傻子才吃得下去这饭!说完,灰腮帮子一咧,露出两排牙齿来。

人都走了,春儿和婆婆俩人准备吃饭。婆婆阴着脸,春儿阴着脸。婆婆先开口,说:你给谁看呢,你这事做得对?明天跟大峰认个错。大峰没少帮咱们,不论啥事,吱个声就来。春儿不语。婆婆又说:别的事儿依你,这事儿你必须给我整明白了,要是弄不好,以后谁跟咱家办事!春儿放下刚盛满的饭碗,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突然听到婆婆一声大吼:给谁脸子看呢!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啊,什么东西!早就忍够你了!春儿吓得一哆嗦,她从来没听到过婆婆这么大声喊叫过。

春儿饿着肚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绣第一朵花。很多事都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当自己绣这朵花时一定会满心欢喜。可现在,她的心却一点也静不下来。绣了只一小会儿,就心乱如麻了。

春儿在扎了一下手时才意识到如果弄不明白一件事,这花她是绣不成的。她扔下花绷子飞快地下了地,几乎小跑着推开秋茹家的门。炕上,秋茹左手拿着她的那副《黄金满地》的十字绣,右手正在用遥控器调台,人恹恹的。春儿坐上炕说:你看你何苦呢?告诉我那人是谁?这么一问,秋茹倒愣了,按春儿的意思,如果说出那人是谁,所有的苦都不用受了,事情也不会这样了。看着春儿好半天,秋茹问:春儿,你没事吧?春儿说没事,就是想知道那人是谁,是不是大峰?秋茹呆愣了一会儿,就开始笑起来,这一笑便不可收拾,把眼泪都笑出来了。春儿急得直跺脚。好半天,秋茹才止住了笑,说,不是大峰,是顾明里。春儿傻了一下,说:村主任啊!秋茹慢悠悠地说:我不后悔,只是……有时很委屈……这么说着,就嗡嗡嘤嘤地哭起来。把那些眼泪珠子都滴在了那幅《黄金满地》上。

春儿往回走,心里去了一些东西,显得轻,甚至有些飘荡,伴着黄昏里慢慢升起的雾霭,更显得迷离不清。一路狗叫,大一声,小一声。到了家,开了院门,婆婆正从屋子里出来,端着一盆水,看起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冲她说,疯跑有时间,正事不办,告诉你!找空儿给大峰赔礼去!咱家不能让人戳脊梁骨。然后哗地一盆水泼在地上,激起一片尘,把春儿隔在远处。

春儿等着水渗进土里才踮着脚走过去。她先前的烦躁已荡然无存。她心平如镜,甚至朝着婆婆的背影笑了一下。回到屋里,开了灯,在明亮处,开始绣《春满花间》里那几朵最艳丽的桃花。

原刊责编 王利宣 本刊责编 郭蓓

责编稿签:小说书写了一个年轻媳妇的爱与怨,传递了乡土的美好与惆怅。小媳妇春儿让小说充满了细腻柔美的气息。她乖顺,娴静,行如风拂柳,静似玉生烟。然而在青春的年纪,一些模模糊糊的情感,影影绰绰的恋情,还是在厉害婆婆的眼皮底下生长出来……春儿钟爱密密匝匝的满绣,她的纤指素手下,一针一线都是寂寥,一丝一绣都是希冀。一枝粉嫩的桃花,更是透露了春的气息,蓬勃了一些牵挂,醋意,酸楚和甜蜜。刺绣,用古典的姿态呈现了女性微妙而美丽的情愫。小说做法细腻,字字句句如细针密线,仿佛也是一幅“十字绣”,满当,耐看。

同类推荐
  • 大猫

    大猫

    乡土时景下,由乡长这一微小的政治细胞的心曲隐微勾勒出转型时期中国农村的大致轮廓与官场规则。《大猫》独立的乡土小说,描绘了不同人物在京西土地上的堕落与坚守,腐朽与变革,为读者展现出乡土中国最堪回味的原生态。作者的乡土叙事或许不够雅逊精致,但真实而准确,具有土地自身的品质,以民间的立场、民间的视角写下了诸多小人物的生存状态。时代变迁赋予乡土小说更丰富的内涵,农业文明和城市文明的冲突与融合,自守与异化,抵御与妥协。
  • 中国特种兵之特别有种(1)

    中国特种兵之特别有种(1)

    不在乎规则、一身刺儿的燕破岳,和发小、狗头军师萧云杰在懵懂中进了部队,看着是愣头青,其实实力秒杀其他同期新兵。经过地狱式摧残后,他们加入中国王牌特种小队“始皇”,迎来了枪炮与玫瑰的洗礼。被战友排挤、与多国雇佣军正面交锋、生死考验……最终,燕破岳凭借杰出的才干和无比坚毅的心智,成为一名对敌无惧、杀人无数、应者如云的特种部队指挥官。9·11事件后,“始皇”面临了新的挑战。信息化战争中,战斗力、实战经验已不再是实力保证,燕破岳、萧云杰等人必须与时俱进、完成“高精端”变革,否则,面临的就是再一次并且彻底的淘汰!
  • 世界末日的阴谋(谢尔顿作品)

    世界末日的阴谋(谢尔顿作品)

    《世界末日的阴谋》情节紧张,扣人心弦,是世界上最会讲故事的人——谢尔顿少见的科幻故事。以《达芬奇密码》风靡全球的丹·布朗承认,正是《世界末日的阴谋》让他踏上通俗小说创作道路。在风景秀丽的瑞士山区,十名游客目睹惊人事件;在美国马里兰州,“末日行动”开始;海军情报官贝拉米中校被国家安全局借调,去追查这十名游客的下落,而此时他发现自己也被一股邪恶势力追捕……每一步都扣人心弦,让你紧张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 浴血刀锋

    浴血刀锋

    林云龙,这个传奇的男人,带着最神秘的特种军,一次次完成着不可能的任务。然而荣耀的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所有的原因保留,这一切的始源究竟是如何开始的?连林云龙自己都不知道,面对最终一战,他开始犹豫,转身,回到起始去寻找那失去的记忆。
  • 芒果城

    芒果城

    讲述了一个女人夏云仙及其子孙以异乡流浪者的身份,对抗传统、习俗和权威,为了土地生存权而苦苦拼斗的故事。其中有欺骗、背叛、疯狂、梦呓、谋杀、自杀。光怪陆离,惊心动魄。这是一个灵魂救赎的故事,这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这是一个拷问人性的故事,这是一个凄惨爱情的故事,这还是一个称得上深沉的故事……本书是一道夺目的光芒,深层揭示了漂泊与定居、传统与对抗、迷醉与清醒的人生状态。
热门推荐
  • 猎龙师的黄昏

    猎龙师的黄昏

    猎龙师出山,但是天下真的有龙么?权谋算尽,一个小小猎龙师何以登堂入室,身居庙堂?二十年前,深宫之中,失踪的婴儿,被送向何方?
  • 斧掌乾坤

    斧掌乾坤

    万人辱我,欺我,打我,我当如何?我既重生,无人能辱我,欺我,打我。
  • 冥婚惑人:鬼夫太撩人

    冥婚惑人:鬼夫太撩人

    空气中隐约传来唢呐的嘶吼,像喜乐又更像丧乐,远处行来八人抬喜轿,直到走到跟前我才看清那轿夫哪里是人,分明是两腮红彤彤的纸人,还冲着我诡异的笑着。我想后退,双脚却如黏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几乎静止的空间飘起一阵微风轻轻撩起轿帘让我看清了轿内的新娘,血红的唇,惨白的脸,最重要的是那张脸我在镜子中看了二十二年。
  • 若隐

    若隐

    一个普通的女高中学生和穿越人间的使者,你成为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特别的你给我存在的意义也许人生并不美好,但是你的出现照亮了我世界的黑暗
  • 萧萧意冷

    萧萧意冷

    青春从来不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也不是生离死别,肝肠寸断,而是点点滴滴,沁人心脾。青春是个剧场,里面不分主角配角,但终会散场,正如一句歌词,世界变,我们也在变……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魔境时空录:米亚罗所大陆

    魔境时空录:米亚罗所大陆

    请赐予她无穷的力量,改变这奇幻荒唐的世界吧,她真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她——玛利亚,虽然名字有点奇怪;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遇见了,Why?天使之翼,蛇人,伯爵僵尸,妖精人,异能者,尼玛,有本事再来几个狗血的,让我轰轰烈烈的成为这伟大的女主角。可是我怎么感觉我像打酱油的......救命~啊!!
  • 天下神偷:废材小姐很嚣张

    天下神偷:废材小姐很嚣张

    一个神偷不小心穿越到一个历史没有的国家,原主居然是个人人皆知的白痴废才?大婚之日被人一脚踢死?这个日子过得很悲惨,每天大鱼加大肉。上有弟弟是天才,下有丫环爱哭鬼。爹不疼,没娘爱,显得自己好可爱!没钱花,没钱用,熬了一夜成富翁!不愁吃,不愁穿,身旁美男围着转!“小姐,我们没银子了”“没看我脚下踩的都是银子么?”“小姐,你胡说,你踩的明明就是金子!”嗯?我是废才么?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我是个废才?为什么你们都被我这个废才打趴下了还要继续骂我是废才?难道说你们连我这个废才都不如么?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千古孽缘:古墓小新娘

    千古孽缘:古墓小新娘

    她本是相府千金,却在最美好的年华被父亲毒死,嫁于猝死的太子,成为冥妃,被掩埋在暗无天地的皇陵之中。大难不死,无意被救,她却爱上那个整日戴着褐色面具的守墓少年。当得知当年明明猝死的太子却在两年后成为新的国主时,她,为了复仇和解除心中的疑团,入宫为婢。爱与恨、情与仇、算计与阴谋、宫斗和政变凝结成一场旷世的权力角逐,且看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如何化解这一千古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