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赶了个末班车,高中毕业以后插队去了农村。在那个远离城市的广阔天地,江津县琅山公社一个叫五里坡的地方,我落户成了这里的农民。在这之前,我没有抽过一口烟,不知烟的滋味,却记得很多烟的名字。那是因为烟盒折叠方块,可以在地上、桌子上拍打,谁打翻了谁,谁就是赢家。那个时代,这是小孩之间常见的一个游戏。到了五里坡,反而很少见到烟盒了,莫说“春耕”“向阳花”,就是8分钱一盒的经济烟在农民那里也是奢侈品。
农村抽烟的人比城市里的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似乎都好这一口。只不过大多不会去买卷烟,一是舍不得花这个钱,二是觉得卷烟不过瘾。几乎家家自留地里都挪出一小块地,种上一些烟草自己家用。那些烟草收割以后,在院坝或者屋檐上晾晒干了,自己伸手扯下一匹叶子,掐一截,卷上一卷,抽得来如醉如痴。我常去社员家蹭饭,这情形太熟悉不过了,偶尔也蹭两口这种旱烟,开始被呛得一塌糊涂,久而久之,不呛了,有了某种似是而非的惦记。
我早就知道抽烟不好。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兵工厂的工人,厂里规定很严,上班绝不允许抽烟。所以直到现在,他们都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仍然不抽,而且一直苦口婆心教育我不要抽烟,但是这对于我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力量。我可以在他们面前基本不抽,但是他们的视野之外,依然我行我素了几十年,估计只有等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我才会把烟戒了。我这样说,并不是要和与日俱增的控烟、禁烟的倡导刻意唱个反调,而是作为一个生命存在的佐证,它的开始、它的衍生、它的伴随,已经有了生命的背景与故事,有了与生命同在的一种非物质的文化烙印,它的好与不好,健康与不健康,都已经镌刻在我的生命里了。我写过的文章也不少了,显然我在这里写的烟草,已经不是作为物质的烟草,而是另一种意义,那是年代与岁月留下的某种情愫。
二
2012年底,一个采风活动,我结识了川渝的一批烟草人,尽管时间很短,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就是自信、激情与豪迈。烟草人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的命名,就像石油人、汽车人、电信人一样,职业的领域给了他们最直接的标签。和他们在一起就一个饭局,一个座谈会。我在这两个场合,一直从细节上观察、关注他们。我想知道的是,他们毫不掩饰的自信、激情与豪迈,为什么就那么理直气壮?而且,能够实实在在地传染你,让你不得不重新思考关于烟,关于这些烟草人的那些鲜为人知的精神世界。
老胡和老吴,在一个简短的致辞里就把一个生活里离我们很近,同时又很遥远的一个行业,清晰地划出一个轮廓。烟草专卖局也是烟草专卖公司,两块牌子一套班子了。这种模式兼有行政管理和商业运行两个机制,所谓专卖就是国家垄断。试想,如果这个行业没有国家垄断,无论是公众舆论还是社会行为规范,即使有再密集的控烟倡导也会无济于事,也会乱作一团。胡局长的重心很显然在宏观调控烟叶种植和香烟专卖市场的行政指导与执法。川渝中烟集团,则是我国为数不多的跨省合二为一的烟草集团,吴总的重心则在于卷烟的研发、生产与销售。胡局与吴总之间,从烟草种植、卷烟生产、市场营销以及其间的技术、品质、低害研发等各个流程上,他们既是亲密的战略伙伴,又同时有相互制约、相互监督。我知道在这样机制下的中国农村,像上世纪70年代那种,农民随意在自己地里种植烟草已经不存在了。
在这个饭局之前,老吴一定是看过我的资料,他过来给我敬酒的时候,第一句就说,“我们是家乡人哈!”我说当然,我听你说话也听出了满口的重庆话。重庆话和四川话在外地人的耳朵里是没法分辨的,但是川渝两地的人,只要一张口就能够很明晰地做出区别。紧接着吴总很职业习惯地问我,你喜欢抽“天子”吧?我说还好吧。
这川渝两地也还怪了,原本是同族同根,行政区划以后,就越来越生分了。一般说来,四川的人喜欢抽“骄子”,而重庆的人则喜欢抽“天子”。这两个正好是川渝中烟集团欣欣向荣的两个品牌,各占了半边天。从这个整合来看,无疑是国家烟草总局的一个大手笔。老吴也许并不知道我说“还好吧”的意思,我说的还好,是因为我一直习惯了“中华”,就像喝酒一样,酱香、曲香,总是喜好一种。现在与骄子、天子同档次的中华,就是那么顽固地霸占了我的口感,只有在中华“断顿”的时候,即使生活在成都,我也会自然而然首选“天子”。
这缘于我个人的喜好。而这个喜好,就是对色彩的敏感。中华的“红”与天子的“黄”,是我最喜欢的两个色彩,无论是“中华”的红还是“天子”的黄,只要一盒在手,就有那种色彩铺天盖地的感觉。红与黄均为“国色”,红不用多说了,“天子”的黄,按中国的阴阳学说,黄色在五行中为土,居五色之中,是大地的自然之色,亘古不易,这种土是在宇宙胸膛上的“中央土”,放在五行当中,“土为尊”。中国人自古崇尚黄色,黄色代表了“天德”之美,也就是“中和”之美,所以成为尊色。我一直以为抽烟的人,抽的也是一种文化,那种不问青红皂白,逮什么烟抽什么烟,胡乱抽一气的人只能叫烟鬼。应该说,从烟草进入中国以来,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把烟制成一种讲究,把烟抽出一种讲究,那就算是已经超越了物质的烟,进入了一种精神的体验、一种境界。
三
抽烟对身体是有害的,这是已经被科学证实了的结论。也许因为个体差异,我的身体倒没有因抽烟有什么不适,但我相信科学,相信妈妈给我说过的话,有害是真的。所以经常痛恨自己、检讨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定力和决心把烟戒掉呢?屡戒屡败,一败涂地。戒不了我就控制。控制数量,控制场合,控制到尽量以不影响他人为前提。
在我没有这样的认识以前,我曾经对我的朋友厚颜无耻地狡辩过这样的一个“理论”,我问要我戒烟的朋友,你说鲜肉存放的时间长,还是腊肉存放的时间长?他回答,当然是腊肉。我说这就对了,我的五脏六腑熏过的之后就像腊肉,从这个角度看,应该比没有熏过的五脏六腑更经得起风吹雨打。我当然知道自己这完全是一种狡辩,现在我不会这样去强词夺理了,我要做的就是身体力行地控制。无论有没有禁烟的标识,我自己给自己规定,在公共场所不抽;在小孩面前不抽;在孕妇面前不抽;在老人面前不抽;在不抽烟的人面前不抽。
老实说,我一直很纠结这样一个问题,既然大家都知道抽烟有害身体,但是它已经成为一个生活的内容一直保存了下来。倡导归倡导,存在归存在。这世界上能够称作伟人的也不多,就在我们知道的伟人里,嗜烟如命也不是个别。毛泽东、邓小平等等无一例外,所以抽烟也不能完全说是一种陋习。其实身边很多抽烟的人,大都是因工作性质特殊、精神状态、环境影响以及面对密集、高强度思维习惯而缓解生理和心理的一种辅助。美国作家斯蒂芬·克莱恩在谈到烟草的时候,就这样说过:“牧师们从一开始就明白,宗教难以抵抗这种植物。他们面对的是一种改变心灵的药物,一种潜在的麻醉人的灵丹妙药,是某种具有竞争性的慰藉和快乐的来源。”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能够把这个世界改造得无比的单纯,把每一个人的思想净化成纯净水,那个时候,烟草也许就真的没有了市场。当然,真的会有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人类吗?
烟草最早原产于美洲,印第安人首先发现其中含有可以兴奋神经的物质,在部落会议和祭祀活动中开始吸食燃烧的烟。后来西班牙殖民者将其带到欧洲,最早的西班牙水手在喷云吐雾时,曾经使家乡的人大惊失色,以为这是和魔鬼打交道。但很快就被接受,烟草的使用在很短的时间风行全欧洲并覆盖了全世界。16世纪烟草传入中国以后,最先也是福建沿海,烟草进入四川已经到了清初(约17世纪中后期)。那时,四川经历了长达数十年的战祸与天灾,人民逃散,地方残破,省城成都曾长达数十年人迹罕见,虎豹昼行。清政府为恢复生产,稳定局面,多次下诏,许以各种优惠政策,鼓励各省人民迁川定居。东南各省人民因此大量迁居四川,形成长时间、大规模的移民潮,史称“湖广填川”。明代引入闽、粤一带的旱地良种作物(烟、蔗、红薯、玉米等)遂随移民潮传入四川,烟草开始了广泛种植。从这个脉络来看,烟草之于人类,还是自然而然地来,自然而然地进入人类的生活。事实是,这就像伊甸园的那枚禁果,一旦人类尝到了这枚禁果,无论你怎样阻止,都是无济于事的。
既然知道不能阻止,随着社会的文明进程,我们回到控的话题,其实就是需要一种自我约束,以不伤害他人为前提。在我们共和国的第一代领导人中间,烟瘾最大的毛泽东有一个很经典的故事,就是国共合作期间,在重庆与蒋介石的谈判。毛知道蒋介石不抽烟,所以在谈判期间,毛在蒋的面前居然没抽一口烟,毛的这种超人的自控能力,让蒋介石佩服不已。后来蒋介石不无感叹地说,就凭这一点,毛不可轻视。
而我等凡夫俗子,闲云野鹤,自己也抽烟,当然就更能够体会伟人的那种不可复制。那年我出访波兰,从进入北京机场到登机,再到法兰克福机场转机,10多个小时简直自己都想把自己灭了,人家都好好的,而我因为怀念烟草坐卧不宁。到了法兰克福机场,正在寻思能不能找到可以抽烟的地方解放一下,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在人高马大的德国人中间,一眼看见了阿来,就像看见亲人一样。阿来也在法兰克福候机回北京。还没等我询问,阿来直接说,遭不住了哇?于是带我去了一个可以抽烟的咖啡座,掏出他身上的散碎欧元买了两个坐,让我很痛快、很惬意地猛抽了几支。末了,阿来还极其慷慨地把行李里剩下的几包中华留给了我,说多几包是几包,他反正马上回国了,而我还要待上十几天呢。我当时就觉得阿来的形象无比的高大,真是伟大的阿来啊!
好在人类社会已经进入到21世纪,客观上有更多的人,已经认识到了吸烟对身体健康有害,大庭广众、公共场合,甚至三朋四友相聚,吸烟的尊重不吸烟的感受,不吸烟的尊重吸烟的感受,已经约定俗成,越来越相安无事了。
四
四川人口众多,烟草种植、生产和卷烟销售都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据清嘉庆年间(1796—1820年)蜀人彭遵泗所著《蜀中烟说》记载,当时四川已有相当成熟的烟叶加工技术。烟叶可分为“折叶”“索叶”两大类;丝烟加工技术复杂而规范,出产名品“盖露”“长行”“姜黄”“干丝”等,可以细分为加施辅料和原烟两大类。尽管烟草进入中国最早在福建沿海,但入川以后,四川的“盖露”“长行”的品质,一跃而起,很快就与福建名品“闽烟”齐名。早年,成都近郊郫县、崇州一带的丝烟加工业如雨后春笋,“城中外,阗尽作坊”,那真是一派繁荣景象。
其实,我们现在绝大多数抽烟的人,对一支卷烟的前端秘籍都是一无所知,一烟在手,并不知道烟草的品种、品质。从清以来,四川种植的烟草品种,全部为晒烟。四川烟农在300余年的种植生产实践中,根据当地的土壤、气候条件,总结了大量的繁育良种经验,选育了许多适合当地生态条件的优良品种,形成了有地域特色的晒烟品种。成都平原是全国闻名的晒烟主产区,晒烟分晒红烟和晒黄烟两种类型,成就了四川成为国产雪茄烟的主要原料基地。优质烟代表品种为什邡毛烟、新都柳烟、郫县大烟、绵竹泉烟。毛、柳烟属深色晒红烟,后两种属晒黄烟,目前这两个品种,历经几百年的风雨,已经成为中国晒烟中定型的优良品种。褚逢春、顾禄的《烟草录》引《耕余小稿》的记载:“凡烟草顶上三叶谓之盖露,极青翠、香烈,俗美其名曰醉仙桃,曰赛龙涎,曰担不归,曰胡椒紫,曰辣麝,曰黑于菟,皆是物也。”如此美不胜收,这不能不说是,天府之国宝地上的天赐之物。
凉山和攀枝花,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和生态环境。凉攀烟区在中国五大烟叶产区排名第二,是仅次于云南的优质烟叶生产基地。这里拥有一种独特的稀缺资源“山地清香型烟叶”,这种烟叶的好与不好,外行人也许永远也读不懂其中的奥妙,但是这个基地的烟草,率先获得了烟草行业的国家品牌“中华人民共和国地理标志保护产品”,我们可以从这样的头衔上看见凉攀烟草的荣光。而这里面,浸透的则是四川烟草人的汗水与心血。凉攀烟区已被国家烟草局选定为现代烟草农业试点区,也被列为了全国重要的战略性优质烟叶生产基地。
谈到这些,老胡和老吴的神情里充满着骄傲。他们告诉我,现在凉攀烟区正在全面推广现代烟草农业,它的特点可以用“八化”来概括:种植规模化,经营集约化,分工专业化,管理信息化,烟水配套化,生产标准化,队伍职业化,协调顺畅化。老实说,对这些产业上的术语,我一个外人无法体会到它的深浅,但是我却在这里找到了理解和相信四川烟草屡攀高峰的理由。
骄子和天子是川渝中烟集团的两翼,川渝烟草飞起来,飞向行业高处的两枚重器。和他们接触以后我才知道,川渝中烟拥有国内一流水平的技术研发中心,这是一个集中了包括博导、硕士和国家级卷烟评委在内的专业技术人员群体。骄子和天子,依托这个技术平台所进行的“减害降焦”攻坚战与欧盟科研人员最早的研发几乎同步展开,而川渝中烟自主研发所获得的突破性成果,称得上是世界一流、国内领先。这一成果,就是“复合生物减害制剂”技术,也叫做“超醇萃”技术。首先是从动物血红蛋白中萃取堪称珍贵的核心减害成分“卟啉”,又从多种天然植物中萃取不同的生物活性物质作为辅助添加成分,再将含有这两类成分的“复合生物减害制剂”附着在以不影响卷烟吸味和香气的绿茶制品的载体上,最后将这个载体置于卷烟端部的复合滤嘴之中。
据权威检测证明,新技术能有效降低卷烟烟气中4类10余种有害成分,其中主要有害成分的降低度在30%以上,其他有害成分最高的可降低67.5%,而且减害的同时还确保了吸食者能照样真切地感受到的烟草本香。国家烟草局鉴定委员会对它有这样的鉴定结论:“‘复合生物减害制剂’技术,符合中式卷烟降焦减害的发展方向,整体研究水平达到国内领先水平,取得了良好的实践效果和社会效应,受到各类消费者的青睐。”老吴说,这是川渝中烟的独门武器,讲就讲低害烟卷,打就打科技王牌。这项技术的奥妙就是,只要把骄子、天子的复合滤嘴剥开,一眼就能看到一些深色的颗粒,那深不可测的颗粒,就是四川烟草人尽最大可能维护和减轻香烟对人体健康的伤害。我在他们会议室墙上看到这样一组数字:“十二五”期间,川渝中烟“126”战略发展目标规划,即2015年,天之娇子(含天子)销量突破10万箱,娇子销量突破200万箱,商业销售收入突破600亿元。
五
难怪四川烟草人拥有如此的自信、激情与豪迈。烟草行业作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每年为国家的经济建设提供强有力的税收支持,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我在这之前也看到过有观点认为,烟草行业的税收并不能抵消它对社会造成危害。但我也一直在想,即使封杀了烟草行业,吸烟也会继续,这也将是个事实。所以,我以为除了倡导控烟禁烟之外,恐怕真正从低害、甚至接近无害的科技研发着手,让我们手里的烟支越来越精美,越来越多样;让卷烟的吸味也不再用“软硬”来评价,而是以各种香型来区分;让烟的焦油含量越来越低,在享受香烟带来愉悦的同时,也尽最大可能把烟害降到最低。也许只有这样,才更为人性化,更是立足于“以人为本”的一条不错的路径。
其实,烟草的利好还不止于国家的税收,现在中国农村的烟草种植,早已不是我下乡那个年代自己受用,或者换零花钱或买油盐酱醋的情形了,如今“规模化、集约化、专业化”的烟草种植,已经成为山区贫困农村一条农民发家致富的大道,烟草在四川惠及百姓已经有口皆碑。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吸烟有害健康。我愿意等待,等到终于有一天,烟消云散。
2013年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