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本真面对着众人仇恨的目光,尤其是李宗寻与崔氏兄弟,恨不得眼中冒出火来,三番五次被柳本真言辞说动,借助其背后力量致韩仲时于死地。如今事情败露,原来自己是真真正正的锤子,好大的一盘棋,自己原来是冲锋最前的那一枚棋子。被人玩弄的感觉实在脸面无存,此刻最想杀死柳本真的也是这三人。
此刻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柳本真盘腿而坐,双手合十高声吟诵:“无漏无为、无生无灭,转得解脱一切障,于法自在转,现前清净分,依他起性故。”
柳本真蓦然起立,横眉冷竖,手指众人说道:“今时今日,我与青龙寺再无因果,渊源了断。我不是柳本真,我不是佛门密宗再传人,我是疏勒伽沙耶,我是玉清门下传钵人,我是西域诸国最强的王者,也会是你们中原最大的敌人。”
除了马岩、澄观与少康大师能够沉得住气之外,众人勃然大怒,皆欲乱剑砍死柳本真。蓦的两个人影在人群中窜出,原来是郑怀远郑怀行兄弟两,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各持宝剑,便要取这个弑师卖友乱国的恶人的项上人头。
正与此时,墙外一支火箭嗖的一声升上半空,从墙头处飞过来两个人直接挡住了扑过来的郑氏兄弟,四剑交错,郑氏兄弟手腕一震,大吃一惊,来人功法明显比自己高出一截,双双向后一跃,退出了来人的剑网圈子。
“柳师弟,逢师伯之命前来接你。”
“周息元、青都道长,别来无恙啊!”林宗羽擎出宝剑,大喊了一声。
众人除了马岩与两个道人于燕郡城打过交道之外,其他人都不曾见过两人,年岁大一点的当年认识两人,此刻听林宗羽喊出两个道士的名字,无不大惊,当年赵归真率四个徒弟大闹长安的往事历历在目,十余年过去,没想到在这偏远的雪城里,见到这两个道士,众人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黄龙背一事,连隐于江湖的老王八都不知出来了多少,更得小心些,否则这身皮肉就得埋在这一望无际的北方雪窝子里。
众人心中正心神不宁之际,四周围墙骤然一亮,无数火把已把这个不大的客店包围了,客店面南坐北,正门在南边,四方墙头上,和门里门外均挤满了人,照的院子里恍如白昼,令每个人都无处遁形。
杜焕山前行一步,向着柳本真的方向说道:“此是何意?我等皆与你有仇不成。”
柳本真应道:“杜兄,时移意转,前夜相见乃我挑拨之计,如今皆在我鷇中,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祭旗吧。”
“柳兄,不会连我等也一视同仁吧,与韩家裴家相争时我等可是交过帖子的。”崔鲁为了保命,不惜透漏了私密下共同对付韩仲时一伙人的事情。
“蠢材。你入我门下我就放过你。”柳本真笑言道。
崔鲁一时僵在原处,脸色阴晴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啪的挨了一个嘴巴,打的崔鲁一个趔趄。回头一看,大哥崔姜怒目而视:“崔家与裴家仇深不假,裴铎在世之时,爹爹,二伯被那裴铎所杀。不杀韩仲时和裴桐此恨不消,可你若糟蹋崔家几百年的名声,我定不饶你。”
说话之际,众人向内靠拢,林宗羽因探听韩仲时停在北地时间最长,熟悉北地人物风俗最多,向着众人说道:“南边正门身穿黑衣众,衣底皆绣火焰标志,乃摩尼教的人,领头两人一男一女衣底火焰三朵,摩尼教大尊下有光明使,实为两人,名净风、善母,便是此二人。后三人两朵火焰者乃黑暗五类魔中的嗔恚、愤怒和愚痴使者;东边披发冼头者乃契丹遥辇氏族中人,领头的黑塔壮汉应该是孙药佛,旁边的是俎里和室韦大盗莫贺。北边也就是柳本真不用多说了,玉清一脉。至于西边的应该是吐蕃人。”
“不错,领头者就是颜乞遮遮和鬼力满,两人是吐蕃高僧燃木齐的弟子。”王宾白接着道。
“哈哈,不错宗羽、王宾白确是见识不凡,也不需我等一一介绍了,相识一场,总不能死在谁家的庙门上都不知。”柳本真听见林宗羽的声音得意道。
此时众人耳内一响,却不见有人说话,原来马岩以功法把声音渡入众人耳朵:“知己知彼方为不殆,我等先抢入店内布防,一会听我号令,澄观大师,法空、宗羽、宾白守前门,我及焕山、杜青、宗寻、守后门。绝北和小徒弟、无舍、少康大师守二楼前窗,崔家兄弟和手下五更守二楼后方,郑家兄弟居中策应。走!”
马岩却与澄观和少康大师直扑柳本真师兄弟三人,三人见状大吃一惊,未等交手,变疾行后退,众人一时各施所能,齐齐冲进了客店,马岩只想迫退三人,掩护众人入楼。却不料澄观与少康大师继续扑向柳本真,因痛恨这个佛门叛徒,若能擒到他也可制衡外边中人,却不料五人刚交锋,墙外众人已奔到两位大师身边,澄观与少康大师迟了一步,已陷在包围里。
马岩背起承惠大师尸身,此刻已到了楼前,见两人陷入包围,把尸身交给守在前门的法空带回,以无人阻挡之势杀入人群,马岩、澄观和少康大师功法高深,玉清一脉道士一时无可奈何,其他三门此刻以攻向小楼,三人汇合后,不惜损耗功法,大开大阖纵横弛聘,瞬间以三人为中心空了出来,三人手挽着手凌空渡影向着小楼飞了过去,少康大师与马岩已迈入门中,澄观大师还有一只脚留在外边,恰于此时刻,变化突起,隐于众人中的契丹孙药佛,净风、善母、周息元和青都道人与颜乞遮遮一齐由后面向着澄观大师攻来。
澄观大师前面便是马岩,躲无可躲,一个拧身,大吼一声佛号,震得来袭之人一阵心颤,双掌平推而出,一甲子的功法显了出来,内劲如一堵墙板般喷涌而出。只听轰隆一声,来袭六人被逼退回了人群,澄观大师也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一步。旧气刚去,新气未生之际。从墙外偷偷伸出一指,点在了澄观大师的掌心上。澄观大师心头一颤。
玄阴指。墙后露出了一张熟悉而充满了阴险的脸,柳本真!
马岩早已感到异样,回身一掌拍在了澄观大师的后心处,只见澄观大师与柳本真双双吐出一口鲜血。
顷刻间,楼外七大高手齐齐被逼退,众人再不敢如先前般拼命向前,时间缓了一缓,马岩忙扶住澄观大师退到厅中来,澄观大师说道:“中了玄阴指,我得半个时辰疗伤的时间。”
郑家兄弟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向着澄观大师说道:“大师只管放心,我等前来守门,进来一人,必是踏着我的尸体。”
众人见此,各安其职,守着小楼。
楼外也陷入平静,等待着各自首领的命令。
大厅前门处,郑怀行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宝剑,低头呢喃着:“大兄,你我兄弟二人一生练剑,为家族杀怯了荥阳数百里之地的贼人,我以为快意江湖也不过如此了,今日隆州之行,受那崔家兄弟相邀对付韩仲时,本就不是很痛快,未曾想还没见到韩仲时,宝剑霜刃便迎来了化外蛮夷的头颈。若有酒一杯,实慰平生。”
大哥郑怀远叹道:“郑家的富贵向来是先祖们一步步追随着历代帝王换来这数百年基业,到了我们在这一辈,已然坐吃山空了,作为郑家的子孙,中原大地上的儿女,我们再用命换回郑家的富贵,看那院中一颗颗头颅,就是乱我中原的一点点星火,天下是皇家的,可也是我们的,今天,咱哥两就让那些当朝躲在裤裆里恶心人的龟蛋见识见识,还有汉家儿女一怒剑满雪城。”
兄弟两热血上涌,齐声呐喊:“荥阳郑氏,剑落北州,为家国除贼。”
林宗羽和王宾白受郑氏兄弟感染,双双擎出宝剑,虎啸龙吟,经久不绝。伴随着守在窗边的法空和尚的一声佛号,院中人群受此刺激一时惊呼不绝,一道白影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众人只见一道虹光射入人群,快逾闪电,影若缥缈,无论是楼中还是院内的双方敌人,都不由衷佩服这人的潇洒剑术,无不沉醉在人群中翩翩尔舞的绝美身影里。
“北地古君子,美人与青虹,美人藏羞颜,青虹独倾城。”
太原王家自有少子,白衣素裹,风流倜傥,腰悬宝剑,纵马四海为乐,不入朝恩封,不醉卧花眠,不随士隐居,不与人畅言。时人谓之古君子之风。少时遇得一女子,金陵萧氏女,容貌无双,两人一见投缘,忘情于山水,寄情于江湖。李宗侯遇之,问剑于江,自此不闻,独李宗侯赋诗一首名为少侠慕,便是前面这首诗。自此江湖中无论是竹林狂士,还是魏晋遗风,尽皆赞美这江湖中一骑独尘的风流侠客,王宾白!
“千里雪漫城,胡虏阻我行,青虹剑出鞘,不枉太虚行。”每一字杀一人,这是王宾白的剑术,每杀一人都不曾沾染一滴血,不曾狼狈一分,这是王宾白的潇洒,瞬间以王宾白为中心的一圈人群散去,留出一个不大不小得圆,圆圈内除了王宾白一人无人再站立。由于前门处多是摩尼教众,净风善母二使大怒,双双从两侧攻击而上。转眼间王宾白又被淹没在人群中。
“雪满千山路,夜夜豺狼哭,太虚我不羡,剑锋由此处。”一声高歌相唱而和,一条青影又撞入人群,如沸腾的水,翻滚向前,前门大空,两道身影杀得敌人胆战心惊,萎缩不前。不一时,林宗羽与王宾白已合在一处,一个宛若白龙腾云,一个青龙出海,顿时前门院子里已乱如一锅粥,所幸,净风善母二使有一套双修的功法,合二而一,威力大增,再加嗔恚、愤怒和愚痴三魔趁空偷袭,堪堪抵挡二人的绝世剑法。
敌人万想不到二人功法如此之高,见二人已被缠在院内,喊杀声大震,四面八方发起了攻势。
嗡的一声,由东边响起一阵控弦声,二楼卢绝北和徒弟冯文广暗吃一惊,因两人善使弓,听得弦声便知是高手,只见两箭一前一后,以极刁钻的角度,极快的速度射向王宾白,待到得近前,正赶上王宾白迎击净风善母的怪招之时,可见射箭之人不仅射术娴熟,功法眼里皆颇高明。好个风流剑客,于此间不容发之际,身体宛如御风一般,瞬间躲开了净风善母的攻击,箭矢贴身而过,仍不及躲闪,左臂上蓬起一朵血花,被后箭带去一片皮肉。
卢绝北和冯文广沿着弓弦之声向东望去,只见墙上站着一个兽袍莽须的汉子和一个披着虎皮豹眼的年轻人,前者哈哈大笑,后者拿着角弓,神情不愉。前者这是林宗羽所说的室韦大盗莫贺,年轻人不认识。冯文广年轻气盛,虎背微侧,猿臂轻舒,字母连环箭法还了回去,弓弦响时,墙跟处两人一顿,齐齐望向小楼,虎皮豹眼的年轻人一闪便躲入了一处小楼的死角处,两箭被室韦大盗莫贺弯腰拿手一抄,便接入手中,轻蔑的向着冯文广晃了晃手中的箭羽。
“人群攻上来了,助我退敌。”卢绝北此刻已与跳到二楼窗外的敌手站在一处,冯文广张弓搭箭,人在近处,一连射出十余之箭,过半数中箭落亡。
却不料那虎皮豹眼的年轻人不时拿箭射向纵高越低的林宗羽和王宾白,弄得两人大为狼狈。闲暇之余,箭矢射向小楼二楼,卢绝北和少康大师尚且不惧,只是惹得无舍和尚和冯文广恼火至极。可待冯文广张弓之时,那年轻汉子又猫入死角处,恨得冯文广牙直痒痒。
“师傅助我。”冯文广一个纵步穿出窗户,卢绝北知悉徒弟何为,长枪一挑,冯文广双腿一蹬在枪上,人腾空而起,猿臂轻抬,一支箭羽疾风般射向躲在角落的虎皮豹眼的年轻人,年轻人万料不到楼中背着大弓的人腾空把箭矢射来,慌忙中狼狈的躲闪开去。箭矢贴着脑后穿在地上,震得耳边嗡嗡直响。两手扣着耳朵拍了两下,方好了一些,低声大骂了一句:“好小子,应是和我对上了。”没等说完,耳边弓弦骤响。室韦的年轻人心中大惊,来不及细看,一个后翻窜上了墙头,没待落稳双脚,又一声弓弦响起,抬头一眼,箭羽已到了眼前,然后顺着咽喉穿了过去。砰的一声,人翻死在墙外。
冯文广射出第一箭后,右手拨了空弦,引得虎皮豹眼的年轻人大惊,以为又有箭射来,慌忙躲开,却不知此时冯文广已落在楼顶上,弓如满月,身稳如松,一箭射向那室韦的年轻人,直入咽喉。
冯文广站在楼顶,心中痛快,不由得大吼了一声:“杀虏者尚有我卢氏。。。”
砰!一支箭羽从暗处射来,直没过冯文广的咽喉,钉在后面的房檩上。冯文广连人带弓直摔入楼下。
卢绝北见徒弟刚杀死那个年轻人,便死于楼顶,忙向窗外远处瞧去,只见那室韦大盗莫贺状如疯熊,神情恐怖,嘴里乌拉乌拉的喊着不知道的音节,一边不停跑动一边把箭雨射向小屋里的众人,箭势惊人,又准的离奇。一时竟逼得屋内众人纷纷躲闪,坚守之局大乱,屋外众敌人趁势大举进攻。
啊的一声,一箭又把躲在二楼窗后的东方与钉在了柱子上,耳听得木灯和尚、杨一眠、崔云州和花娘子四人大叫一声:“东方贤弟!”后窗处大乱!
于此关键时刻,澄观大师疗伤完毕,分身上楼,左拳右掌,稍微稳住了局势。
卢绝北此刻知道徒弟死在那莫贺的箭下,众人又被神弓箭法压制,于是手提长枪,退后了步余,一手持枪柄,高举过顶,转身向无舍喊道:“莫贺何在?”
在无舍的指引下,用上全身功力,长枪激射而出,与此同时向窗边喊道:“大师助我一臂之力。”
少康大师瞬间明白,闪到窗前,一掌拍在枪尾处,长枪向着莫贺胸口电闪而去,莫贺心痛儿子被杀,且是以自己最擅长的弓箭,一时把气撒到楼内众人,疯狂向着楼内射箭。却不料一杆长枪携着猎猎风势奔着自己而来,劲气之大难以想象,无可奈何下飞身跃起躲避长枪贯体而入。却不料眼中精光一闪,连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一阵颤抖。一人笔直的站在窗前,左手持弓,弓弦已空,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自己因跃起而露出的咽喉,此人必是弓中高手。
噗!箭羽透过咽喉,钉在后面的墙上。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善水者溺于水,善弓者亡于箭。卢兄果真枪剑双绝。”院中的林宗羽不由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