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观大师知悉此物乃柳本真随身之物,无论承惠大师之死与柳本真是否有关,关乎佛门的丑闻,都不欲暴露在众人面前,又不知如何圆这个慌,只好低头合十默念佛经。
众人见澄观大师手握掉出来的东西,却是一言不发,有的人暗藏笑意,等待看热闹。有的人茫然等待,期盼着水落石出。有的人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揭开谜底。郑怀远郑怀行兄弟见不惯这等事情,好心助拳,哪料事主处处隐瞒,心中实在不痛快,向前一步,向着澄观大师道:“大师,您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吩咐,承惠大师的事情从道义上我等不能不管,虽百死而无憾,若大师认为我等多事,郑氏兄弟即刻告退。”
卢绝北和王宾白应声道:“我等也是此意。”
只有李宗寻和崔氏兄弟看了看柳本真,见柳本真眉头一皱,递了个眼色,李宗寻咽回了肚子里的话,崔鲁却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说道:“大师,那我等暂且告退,它日若有差遣,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现我等住在城东柳街巷坊把门第一家,告辞。”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且慢。”
却不想林宗羽拦住了崔氏和李宗寻,转身对澄观说道:“大师,小道认为此事牵扯重大,因在承惠大师,果可能在西域千里战火不断,中原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更有可能在在座诸位这次千里离乡后是否能够安然回去,还望大师仔细斟酌。”
“一派胡言!”柳本真说道。
澄观大师望了望柳本真,柳本真低头退后,转身向着林宗羽说道:“施主是否夸大其词了呢?”
复又转身对五姓之人言道:“幸得诸位相助,此事...”
“大师若不信我,且请见过两人不迟。”
说完打了一个呼哨,从后墙翻过来两个和尚,一个纵步窜到众人面前,对着众人行了个佛礼。
众人大吃一惊,尤其是澄观与少康和尚,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随林宗羽自谷中出来的法空与无舍和尚。
少康大师急忙迈步向前,对着两晚辈拍拍打打,想起惨死的徒弟善与与生不如死的石头和尚,热泪盈眶,连声叹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那三位师兄呢?”
“柳师兄,你要往哪里走呢?”
原来柳本真见法空与无舍和尚前来,知道自己的事十有八九已经泄露,便欲悄悄离开,却不想林宗羽截住了自己。
“我哪里也不走,只是前日玉牌掉了,不知何人藏于师傅衣中,又不知为何如此诬陷于我。”
无舍和尚低声念了一句佛号,施施然对着众人说道:“小僧三年前与七位师兄护法韩施主赢回佛骨舍利,期间险象环生,不仅救得了王沉道长,慈无畏大师也被暗中下了剧毒,以慈无畏师弟悲无惧,陆法沉和王化、张万福和摩尼教三伙人的围攻堵截,若非有韩施主携带我等几经辗转,遁北海,藏龙泉,死守黄龙背,此刻已不知埋骨几何?直到昨日林道兄和韩施主及裴居士闯入谷中,方把小僧和法空师兄带了出来。”
“那谷中尚有何人?”
林宗羽抢在无舍和尚前头说道:“王沉大师,慈无畏大师,仲时,青竹师兄,檗溪师兄,和辞沙师兄俱在,知道诸位前来,特再谷中相候。”
无舍看了林宗羽一眼,见林宗羽也给了自己一个眼神,知道怕说漏了王沉与慈无畏的伤势。点头应道:“正是。”
澄观和尚低眉吟了一句:“辛苦了八位护法师侄,也差点误信谗言,来日定登门向韩施主道歉,诸位劳苦功高,和尚在此谢过。”
林宗羽说道:“大师,应该是七位护法师兄才对。”
柳本真大怒道:“宗羽,何必苦苦相逼。”
林宗羽也大怒道:“这些年你做了什么?”
在承惠大师身边的马岩与少康和尚一直在探查承惠大师的伤势,此刻打断两人说道:“承惠大师所中绝非玄阳指,我道门玄阳指虽然劲力强盛,却绝不阴损,承惠大师心脉被截受损,真正死因却是暗藏阴柔内劲破坏心室而亡。”
少康把手从承惠大师手腕上撤了回来,说道:“马岩道长所说不错,却非阳劲震断心脉,而是阴劲搅烂心室而亡。”
“我道门中玄阳指因伤敌霸道而为众人所知,殊不知运用得当理疗内伤效果亦奇佳。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故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长,阴不离阳,阳不离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若我所料不差,承惠大师却是被我道门中的功夫所伤,玄阴指也。”
玄阴指,众人不禁怅然,却也没有听过这门武功,那杀害大师的是谁呢?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王宾白说道:“陆法沉本是中原道门一脉,昔日与中原道门决裂,远赴西域,恰承惠大师离世前约书澄观大师和少康大师。我看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无舍和尚望向林宗羽一眼,上前一步,说道:“我等救下王沉道长,与那陆法沉、王化和张万福交过手后没多久,慈无畏大师便离奇中了剧毒,此毒霸道至极,一息之间脸苍如黑墨,肌肤坚硬动作僵化,幸得王沉道长西游西域识得此毒,方才化解。我观承惠大师与中此毒无异。”
“何毒如此残忍?”少康大师问道。
无舍和尚见众人也是一副求知的焦急模样,便接着道:“西域千里之地大漠茫茫,漠中有草,根茎札土极深,迷路之人遇此草可拔而吸其根茎甘露,味甜且丰,每年张一片叶子,十片叶子后,方开花,其花香如蜜,无数毒虫趋之若鹜,待到近前便吞噬无数沙漠毒虫,八年后花开结果,其果剧毒无比,有误服者,其身若墨,其硬若铁,气不顺,血不通,僵硬而亡,惨不忍睹。当地知者名为十八僵。”
众人听闻此毒的来历,身上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任谁想到由外而内一点点变成僵尸,这种死法实在太令人感到难以接受。
崔鲁于此时插口问道:“无舍大师一消失便是数年,于此忽然出现,是否太过巧合了呢?”
却不料法空和尚忽然说道:“万般有为法,一切皆为常。有法便有果,有果便有因,昔年韩施主接过裴老柱国的衣钵是因,与诸位交恶是果;我等北上出使回鹘是因,惹出摩尼教与回鹘大叶护是果;救得王沉道长是因,被困黄龙背是果;死者为尘,生者不已,若诸位放下因果,想必诸位得此轮回,必获新生。何如在此冰雪窝子里负重而行。”
澄观和少康大师齐念佛号:“法空师侄佛法精进,来日必成正果。”
众人皆称善,柳本真更是暗自高兴,今晚几可过关,待明日抽身一退,天大地大能奈我何?
林宗羽和马岩见柳本真隐有喜色,不禁暗自着急,马岩辈分太高,不宜出手,以功法将声音送入林宗羽耳朵:“玄阳指逼玄阴指现身。”
林宗羽听后大喜,方要动作,却不料无舍和尚说道:“柳师兄,我有一事请教。”
柳本真见无舍向着自己说话,回道:“无舍师兄请讲。”
无舍说道:“何以师兄有十八僵的毒药。”
众人大惊!
柳本真急道:“师兄可莫要乱说。这是诬陷小僧了。”
无舍肯定的道:“师兄可还记得北海刚逃离陆法沉、王化和张万福的追缴,与雪原上慈无畏大师忽然中毒的事。”
柳本真回道:“那是慈无畏大师中了陆法沉的暗算。”
“刚开始我也以为如此,后与善与师兄闲聊,得知你曾用一小葫芦给慈无畏大师送水,经手的却是善与师兄。为此韩施主差点和善与师兄打了起来。”
柳本真插话道:“此时不错,后我不是拿出小葫芦来里面的水确实没有问题。”
无舍接着道:“不错,可惜善与师兄和我说完,我便留了心。借口寻食物之机返回慈无畏大师中毒之地,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葫芦碎片和一只乌黑僵硬的雪狐。原本以为师兄只是性情暴戾,欲治慈无畏大师陷我等入困境之罪,到了龙泉后发生一事我才知道并非如此。”
柳本真讥讽的道:“想不到师兄一路想的如此多。”
无舍并不理会柳本真,继续说道:“韩施主到了龙泉后,想去道观求救,林宗羽的师傅张果真人…”说到此处向着林宗羽施了个佛礼,然后继续说道:“张果真人不仅在中原,龙泉想必也会有所耳闻,把消息传出去,这样张真人知道林宗羽便会知道。可是柳师兄阻止了韩施主,是否有此事?”
柳本真答道:“正有此事,龙泉上京府笃信佛教居多,我去寻个寺院向中原带个话,只要是佛门弟子,想必我等师傅任何一人都足以不敢不使报信的佛家子弟怠慢。”
众人无不点头,八宗大德自是中原无人不识,无人不知。
无舍说道:“可为何师兄却进了道观呢?”
柳本真大怒:“你跟踪我!”继续说道:“师兄可也太小心了,我仔细想来,两边都传个信,更为稳妥。”
无舍紧跟道:“师兄有勇有谋,可为何去的却是巴郡巫道的道观呢?”
柳本真说道:“师兄可有证据。”
无舍继续说道:“我对你的怀疑不敢告诉别人,可被王沉大师看出来了,自你离开道观后,王沉大师一试便知根底。”
“那即是说王沉才能证明我是否暗通信息了。可王道长不在此处啊。”
“唉!你和韩施主私交太好,我不敢明说,只可惜。。。可惜害死了石头师兄和善与师兄。”
少康大师闻听自己徒弟的事大怒:“无舍师侄,此事如何,细细讲来。”
无舍叹了一口气:“进入黄龙背之前,我等兵分两路,善与师兄、石头师兄和柳师兄负责回来报信。我暗中告诉善与师兄防备着点柳师兄,可后来柳师兄被陆法沉打成重伤沉入江底,生还无望,为此我还自责误会了柳师兄,可知道柳师兄还活着的消息后,我便知善与师兄和石头师兄必逃不出升天。”
少康和澄观大师齐声道:“本真,可有此事?”
柳本真狡辩道:“无舍师兄想必已随韩仲时叛了契丹,特来搅此浑水。”
崔姜也帮腔道:“一别三年多,无舍大师能逃回来,为何其他人逃不回来,是否另有别情?”
林宗羽见无舍说出这许多,心中一盘算,此事非柳本真莫属,刚开始行此计尚有行险,此刻正是好时候。施展绝顶轻功,偷绕柳本真身后,瞬间把内劲向着柳本真笼罩过去,一声大喝:“玄阳指。”
柳本真大吃一惊,身后已被偷袭之人锁住,待听得玄阳指,自然而然得回首探月,也是一指点出,两人劲气相交,却无声无息,随后两人各倒退一丈之地站稳。柳本真大吃一惊,根本不是玄阳指,中了计了。玄阳指与玄阴指同出道门,一阴一阳,必相互克制。自然而然得便用了出来。
马岩来到林宗羽身边,一掌拍出,林宗羽右臂痛痒之状立消。
回头瞪着柳本真,说道:“你何以会玄阴指。”
众人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本真。
柳本真见事机已完全败露,瞬间从取信于人的窘迫中脱离出来,神态从没有过的决绝。不多时,对着林宗羽道:“宗羽,当年我刻那块三佛归身的玉牌所说可还记得?”
林宗羽说道:“记得。对应贵宗门三种佛身,法身、报身、应身。”
“不错,我的法身便是疏勒国的王子,战乱中家毁人亡,年仅六岁便在荒野里与野狗抢食吃。后被吐蕃国师赞婆罗捡回吐蕃学法,总算有了落脚之地,不成想赞婆罗已被马道长和李宗侯所重伤,没几年便撇下我离去了。后被吐蕃派往中原学法,一行二十几人,途径西域之地,被我师父相中,一年的时间里我学到了上乘的武功,直进入了长安,师父会每年来看我,在期盼中我度过了长安最难熬的时间。后游走江湖,每次我都会回西域一次,暗中与师父相聚。师父答应我助我复国,助我立国!”
澄观大师忽然说道:“你师父是陆法沉,现为吐谷浑国师。”
众人尽皆大惊!
林宗羽凄然道:“柳师兄,那承惠大师是你所杀,善与和尚与石头和尚也是你所为?你等一行北上所有事皆是你干的,是也不是?”
“不错!报身是我师傅的徒弟,应身就是明日西域新国的国主。这个梦想早在我和野狗抢食吃的时候,我就发誓,在这片土地上,我不允许有比我强大的敌人。”
“承惠大师对你亲若父子,你何以下次毒手,善与与石头都是你朝夕相处的伙伴,你也下得去手,韩仲时视你如友,多次救你性命,你沉下心来谋划他一路,你。。莫非你的心被狗吃了么?”林宗羽怒道。
柳本真柳眉一横,说道:“承惠识破我身份,逼我向中原佛门领罪,并与陆法沉断绝关系,该杀!石头与善于两个蠢材,知道我身份还不敢相信,更不该活。至于韩仲时,挡我路者任谁都杀无赦!”
“不成想今日泄了身份,实乃天意。”
林宗羽说道:“你错了,今夜我与无舍和法空大师从谷中返回,见到马岩道士离开,便知事情不妙,因我等早已对你生疑。尤其是无舍大师,对你生疑日久,知你胆大包天,行事弄险,可能先对付马道长。便前来揭穿你。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柳师兄,你自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