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虚形甫一出现,便摆动身躯,晃着硕大的脑袋,在徐润四周游动。
赤红的双睛中凶气毕现,似乎欲择人而食。
来回辗转几遍,它张开满布细密利齿的大口,就要冲着徐润的脑袋咬去。
可还没落下,那玄黄色的烟雾猛然一震,这鲛鱼身子登时一僵,目露茫然之色。
紧接着烟雾扩散开来,裹住鲛鱼虚形,阵阵涟漪不断在烟雾中泛起,又归于平静。
持续了小半柱香,烟雾开始慢慢减少,当最后一缕也消失之时,四周光影一阵扭曲,仿佛空间被挤皱了一般。
瀛洲虚影凭空而现!
高山秀水之间,隐约可见一尾鲛鱼的游踪,连带着虚影也好似灵动了几分。
……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徐润梦见自己出了水巷村之后,就遇见了神仙高人,一番祈求之下,高人二话不说很痛快的就答应帮忙自己穿越。
徐润正高兴呢,搓搓手就等着大仙施法,谁料“噹!”的一声,喧天锣响直接将他给敲醒。
“噔”得一下坐起身子,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
呼着粗气在床上呆滞片刻,心里怒火也是勃然而起。
mmp他连回去之后准备干嘛都想好了,突然又被打回现实,搁谁谁受得了?
越想越气,徐润合衣而起,推门就想去看看是那个大清早的就在搞事。
一出门,就看见铁牛一家老小正扒在门框上看热闹,就连铁秀儿也踮着脚探头探脑。
门外则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轻步走过去看了一眼,好家伙,这场面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有锣鼓队,鞭炮队,舞龙舞狮队,还有踩着高跷的……
徐润几乎怀疑是不是水巷村的人都跑到门前来了,便捅了一下旁边的铁牛:“这是怎么个回事?谁家结婚阿?”
铁牛面带喜色:“谁大早上结昏礼,这都是村里的父老乡亲们来看你的。”
“看我?看我干嘛?”
“感谢润哥儿你给我们村里除了一大祸害啊,这些队伍都是村里人一大早就去十里八乡请来的。”
“感谢我的?”徐润突然感觉自己气消了不少。
没办法,做好事,人快乐。
舞龙舞狮表演了好一会儿,门外鼎沸的人声突然静了下来,人群当中分出一条通道。
几名须发皆白,身着麻袍的老人从当中行出,身后还跟着四名托着木盘的青年。
走到中间的空地之后,为首的那名老者张开双手虚虚按下,示意众人噤声,环顾四周的村民道:
“自元和二年以来,我水巷村总共有九条人命死在了那鲛鱼的口中,他们都是我们的亲朋,是我们的好友,我们的乡邻!”
“我等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数度集结乡勇,多次延请高人,可惜都是徒劳无功,枉费钱粮,白费一番心血。”
“官府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只劝诫我等搬离此处,另寻他居,可我等生于斯,长于斯,就连祖祖辈辈也埋于斯,岂能轻离故土?”
“在其时,鲛鱼的带来的祸患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乡亲们夜不出户,年轻人也背井离乡,亲朋不能往来……”
老者见众人都垂手低头,神色黯然,也是叹了口气,紧接着又神色一振,大声道: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许是我水巷村百姓们多年来积德行善,昨日夜里许永和他们连夜向我禀报……”
“……他就是铁牛的表亲,徐润!”
“就是他为我们除去了多年的祸害!”
“就是他为我们水巷村带来了一片新天!让我从此不必活在鲛鱼的阴霾之下!”
“现在就让老夫谨代表水巷村的父老乡亲们,来对我们的大英雄表示敬意!”
语毕,老者便带着身后众人行到铁牛家门前。
徐润站在门口,迎着和煦阳光。
铁牛一家人在他的身后。
近前,须发皆白的村正带着几名村老如潮水般鞠躬行礼。
不远处,守夜人与村勇们如潮水一般鞠躬行礼。
最外端,村内百姓不论男女老幼如潮水一般鞠躬行礼。
“多谢徐英雄为我水巷村除去鲛鱼!”
声浪层层叠起,有如潮水一般扩散开来,响彻云霄。
这声音中有欢喜,有感激,有激动,也有饮泣。
这一刻徐润的心情有些复杂,惊慌,荣幸,骄傲,感慨……种种情绪交杂罗织在一起,让他双手微微颤抖。
好在他也是见过世面的男人,赶忙深呼吸两下将情绪控制住,快步迈出大门将村正扶起。
“怎敢担老人家行如此大礼。”
田村正看着将自己扶起的这位年轻人,果然是一副出尘高鹤之姿,心中微动,想起了先前许永和他们关于其是仙人的猜测。
便笑了笑道:“先生为我村内除去祸根,区区礼数何必放在心上?”
说完拍拍双手,身后四名托着木盘的年轻人走上前来。
将覆在木盘上的布盖揭起,村正指着里间道:“这是我等的一些心意,还望先生能够收下。”
顺指看去,徐润就见头两个木盘内分别摆放着一些散碎银子和大小不一的珍珠,一看就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
而后两个木盘内,则是摆放着两个酒坛以及一堆干货,看样子应该是风干的水产。
“穷乡僻壤,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请先生不要介怀。”
“村正言重了。”
两人来回推让,最后还是铁牛看不下去了,出面协调,让徐润“却之不恭”。
收下东西之后,村正连忙吩咐村人们大摆宴席,要好好的庆祝一下。
……
……
日昳时分,徐润懒洋洋的躺在竹椅上,晒着太阳消食。
中午吃席的时候,村民们实在是太热情了,见他不能喝酒,便不停的给他夹菜。
尤其是那几个未出嫁的姑娘,争先恐后的给他夹大肥肉,比给自家老子夹菜还积极。
一餐饭热热闹闹的吃了两个多时辰,见徐润实在是吃不动了,众人才罢休。
就这样,餐后还有不少人给他送了些瓜果点心,让他没事儿吃着玩。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除了徐润以外,铁牛一家老小也都在院子里穿房过屋,来回走动,收拾着准备进城的东西。
看着铁婆娘大包小包的装着衣裳,徐润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除了一身工作服就没衣服穿了。
城里应该有成衣铺吧?别还得扯几尺布回来做,那可麻烦了……念及此处,他张嘴问道:“铁牛哥,城里可有成衣铺子?”
“成衣铺子?”铁牛闻言放下手里的板凳,看了看徐润:“润哥儿可是要做两身衣裳?回头我去买几尺布让你嫂子做就好。”
一旁的铁牛媳妇也是微笑颔首。
“城里没有成衣铺子吗?”徐润心说我等着穿呢你现做哪来得及啊。
铁牛笑了笑:“自然是有的,别说成衣铺子了,城里啥铺子没有啊,只是这价钱嘛……”
害!我有的是钱……徐润看了眼身边的木盘,指着里面的银子问道:“这里是多少银子啊?”
???
你真的假的……铁牛内心汹涌澎湃。
你连银子都数不清你还说自己是做生意的!
“润哥儿,你真不是神仙?”铁牛眼巴巴的问道。
徐润有些不耐:“你怎么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了不是你还问。”
“是是是。”铁牛果然不再问询,转身回屋拿出一杆小秤,白盘黑杆,后坠秤砣,杆上铭刻着繁复星点。
来到近前,他先是打量了会盛满散碎银子的木盘,从里间挑出大小不一的三块,讲解道:“润哥儿你看,这最小的一块,应该就两三分重,一分银子是合十个大钱。中间这块呢,我估摸着应该在三钱左右,也就是三十分,合三百个大钱。你能听懂吧?”
徐润点点头,答道:“那一两银子就是十钱百分千钱,是吧?”
“是极是极!润哥儿果然聪慧!”
哼,我小学是作文大赛一等奖的事会告诉你?……徐润傲娇的瞥了一眼托盘,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便知这里面的银子足有五十两左右。
饶是徐润对银子没有兴趣,从来没碰过银子,也有些许的动容。
铁牛和他说过,此地滨临大海,因此鱼蟹极贱,就他和自家老汉一年辛苦下来,所得也不过是五两左右。
但徐润知道,算账不能光看表面,赚是赚,存是存,这是两码事,要分开。
一年赚五两银子,能存下二三两就算好的了,若是赶上天灾人祸什么的,不定连一两银子也存不下来。
眼前这一大托盘五十几两,铁牛一家就算不吃不喝不花钱的情况下,也要十年才能凑齐。
果不其然,铁牛将银子全都放在小称的托盏上,将秤砣来回调动了半天,才带着激动的语气指着秤杆上的星点,道:“润哥儿,这有五十三两七钱二分!”
徐润点点头,又看了看那一小堆的银子,觉得放身上有些麻烦,便随手挑了几个大块的揣进裤兜,道:“我现在也没用钱的地方,剩下的就先放你这吧,等我要得时候再问你拿。”
“你是说这银子先放我这?”铁牛难以置信。
“嗯。”
“这不太好吧,这些都是村里人给你的,我怎么好拿……”嘴上不好意思,手却不慢,一把将银子抄了起来。
徐润也懒得点破铁牛话里的歧义,反正他对银子也没有兴趣,他从来没碰过银子。
将银子小心收好,铁牛便继续跟自家婆娘及老汉一起收拾行装,准备着出门的用品。
徐润没什么好收拾的,但干坐也是无聊,就和铁秀儿一起蹲地上玩“跳井棋”消磨时间。
晃晃悠悠的到了饭点,铁牛媳妇正准备去做饭,又有村人带着村正的嘱托前来邀请徐润去吃席。
徐润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挨不住铁秀儿那渴望猪肉的大眼睛,只好和铁牛一家人前去赴宴。
由于郑老屁刚去不久,他的几个儿子心里还有乃父,见父仇得报,就一咬牙一跺脚,宰了圈里最肥的一头猪来加餐。
因此今晚酒菜比白日还要丰盛几分,每个桌中间都摆着一大盘堆得高高的猪肉。
徐润坐的那桌上还有整个的大猪头,乐得铁秀儿是见牙不见眼,整个人都埋在猪头上啃。
远远看去,倒像是猪在吃她。
席间,田村正亲自为徐润斟满清茶,敬道:“这次要多谢润哥儿还我水巷村一片太平安宁。”
“村正言重了。”徐润谦逊道。
“听说铁牛家里正在收拾行装,润哥儿可是要走了?若是无甚急事,不妨多在这多住几日,也好让我们好好款待一番。”客套过后,田村正话风一转,流露出关切的神色问道。
鲛鱼虽死,余威犹存。谁也不敢保证水巷村今后就当真太平无忧,不会再遭妖孽迫害。
是以田村正自然希望徐润能多留几日,最好是长住下来,定居在此。
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也有徐润在这里顶着。
徐润没他想的那么多,直接点头道:“急事倒是没有,不过明日我要和铁牛哥去县城里开店,这是早就说好了的,不便耽误。”
“去县城开店?”田村正一愣,接着看了一眼埋头苦吃的铁牛,羡慕道:“铁牛真是好福气,能摊上润哥儿这么个亲戚。”
“都是亲戚嘛,互相帮扶是应该的。”
“润哥儿不愧是大户人家,这般仁义,来,吃菜,吃菜。”
田村正人老成精,见实在留不住,也不再多劝,省的徒惹人嫌。
更何况还有铁牛在这不是?
要是以后真有什么难事,实在解决不了的,便去寻铁牛,再让铁牛去找徐润帮忙。
人总归是亲戚,比自己说话更管用。
想通了这些,心中郁结尽去,田村正不断的举杯劝菜,一餐饭足足吃到了天黑才散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