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瞳围着山坡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在后面,这才小心翼翼地找到南宫燕藏身之所,将树洞中积雪扒开,低声地喊了一句:“喂,是我。”
树洞中的南宫燕没有回应他,莫瞳心感有异,忙扒开枯叶和积雪,将南宫燕从树洞中拉了出来。南宫燕额头滚烫,满面通红,神智不清。这一路上担惊受怕,又在雪洞中躲了这么久,想必受了风寒。莫瞳无奈,只得将南宫燕背在背上,找路下山。
一路奔波逃命,与人斗智斗勇斗手段,莫瞳自己也感觉到吃不消了,更何况还背着一个病人,急于找个地方休息。
莫瞳怕那些人不肯善罢甘休,接着衔尾追踪来,南宫燕的风寒症不能久拖,好在翻过几个山坡,在山腰处看到一处废弃的木屋。
这座木屋不知道是守林人还是当地猎人搭建的,都有些年头了,外面钉的木板都掉了几块,上面还附着青苔,不过勉强还可以挡风遮雨。
木屋内靠门的地方用石块垒成一个火塘,里面有残留的木炭灰烬,意外的是火塘上面还吊着一个铁壶,锈迹斑斑。屋内搭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木床,铺着晒干的茅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连木屋的门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莫瞳打量了木屋环境,里面还比较干燥,比外面荒郊野地强多了。将南宫燕安顿在木床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又将自己外面穿的袄子脱下盖在南宫燕身上,这才舒了口气。
将铁壶拿到外头用雪擦洗一番,又装了些干净的雪水,再到附近找了些干枯的树叶树枝,用火折子将火生了起来。不得不说莫瞳的野外生存能力是很强的。火光亮起,屋内多了不少生气,也驱散了阴暗和寒冷。
南宫燕依旧在昏迷,莫瞳将手巾放在雪地里搓了搓,叠成方块放在南宫燕额头上。天快亮了,等会儿找找看附近有什么草药能治南宫燕。
一阵若有若无的土腥味飘进了莫瞳鼻子,这股味道对他不陌生。莫瞳仔细地将屋子地板检查了一遍,全是实地,唯一的地方…只有现在南宫燕躺的木床下。
莫瞳将身体跪在地下,借着篝火看向床底下。床下长着些苔藓植物,应该是很久没有清理过,也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靠近最里边有块木板放在那儿,上面附满青苔,和地面的颜色一样,稍不注意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莫瞳小心地爬了过去,用手摸了摸,敲敲木板,底下是空的。用手抠住木板边缘,将木板掀起,下方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要不是莫瞳有个灵敏的鼻子,真发现不了床下另有乾坤。
洞口仅容一人进出,洞里黑不隆咚,也不知道有多深,是直是斜。莫瞳并不胆小莽撞,相反,他是胆大心细之人。
在此地建屋打洞,要么是淘沙人,要么就是逃犯。正常人谁会在山上建个屋,再在下面打个洞?
洞里空气浑浊,有些许霉味。莫瞳强摁住自己的好奇心,将木板盖回原位,从床下钻了出来。
往火塘里添了些柴火,莫瞳在门口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
莫瞳也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淘沙人。什么是淘沙人?就是盗墓者。他二十岁时,也是一腔热血,为人又喜欢刺激冒险,结交了三个损友。四个人一起探寻挖掘山间古墓,尽管这种职业违悖论理,但是莫瞳一直沉迷而不可自拔。
直到他们寻到了旧朝一名药师的坟墓,发生了古怪的事,有两个人留在下面再也没有上来,一个吓疯了,慌乱中莫瞳只乱摸了一本陪葬的古籍,带着吓疯的那个逃了出来,并封死了盗洞。他也终于明白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从此金盘洗手,也当为自己积个阴德。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恐怖的事,也许莫瞳会一直继续这种昼伏夜出的生活。
那本顺出来的古籍,只是个手抄本,上面记载了许多草药以及配制方法,莫瞳的保命手段以及在山上与白衣人周旋所用的药粉,都是由那本古籍上学的。古籍上也没有注明这种药粉的名称,莫瞳恶趣味地称它为“有肉吃”。这种药粉对动物有奇效,就连兔子嗅了都想要吃肉。
天色已亮,莫瞳将手上最后一根柴火丢入了火塘内,呼出了一口白雾。水壶的水开了,从屋角翻出个崩了个大口子的破碗,洗洗荡荡凉了半碗水,喂南宫燕喝下了。
“咕噜噜”,肚子的一声响,提醒自己该祭祭五脏庙了。这荒山野岭的,去哪儿找吃的?莫瞳站在半山腰,早晨山上有些薄雾,开始慢慢消散,隐隐约约露出山脚下有一些民居,隔得太远看的不是很清楚。
莫瞳看了看身后,不是很放心。自己离开了,南宫燕还在昏睡,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她也不能反应过来。稍一思索,从旁边拉了一些树枝树干,将木屋掩盖了起来,这样被人从远处看也不会发现。
望山跑死马,莫瞳这才发现刚刚看见的民居好似很近,两条腿走过去真的远。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跟前。这个时辰,山民早已经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莫瞳不想惊动旁人,顺着一座民居门口的树爬了上去,仔细看看周围环境。这些民居全部以木头建成,坐西朝东。今日阳光充沛,有几户门口晒着储存过冬的板栗,还有几块腊肉干。
趁着四下无人,莫瞳正准备摸过去,忽然人声鼎沸,急忙一缩头,见到一大帮子山民从一间民居内气势汹汹地拥出,还叫嚷着:“妖人……”“烧死……”人多嘴杂,听的不是很清楚。
莫瞳看着这帮人手持柴刀棍棒一窝蜂地走了,也不知道去找谁的晦气,这才从藏身的树上滑下,顺着树干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轻轻地落在一户民居的蓠笆外。蓠笆内,正晒着几簸箕板栗。
安丰郡盛产板栗,个大皮薄,脆嫩香甜。莫瞳见到晒板栗的簸箕旁有个布口袋,顺手拿过,就往里面装。
正装的起劲,忽然间,背后有女人惊叫一声:“啊……!”
莫瞳心叫不妙,瞥见蓠笆墙下靠着一口大锅,急用手一摸锅底,抹了一脸锅底灰,猛地转头向后看去。
这名村妇正在屋内厅中纳鞋底,一抬头见到有人在偷她家的东西,看着背影也不是认识的,情不自禁叫了出来,那人一回头,黑不溜秋一张脸,像极了深山里传说中的山鬼,她叫了一声后翻了翻白眼,吓晕了过去。
莫瞳一看这把人给吓倒了,怕再生事端,急忙将布袋往肩膀上一甩,临出门又回过头,将挂在蓠笆上一只风干的山麂腿拎在手中,拔腿就溜。头也不回地一口气奔上半山腰,见无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
莫瞳向着南宫燕藏身的木屋行去。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莫瞳觉得刚好相反,背着一布袋的板栗,也觉得上山腿肚子都打颤。他的心思此际全部在小木屋下的小洞中。是谁在小木屋底下挖的洞?目的是什么?
莫瞳抬头看了看山峰,心头若有感悟:此地是桐柏山,方位属南,古语云:凤栖桐柏。一般人能被称为凤吗?只有地位崇高的女性,如皇后,太后才有资格尊称凤。想必这桐柏山中藏有陵墓,而且陵墓中葬着一位背景惊人的女性。莫瞳当年做淘沙人,从那三个损友那里学到些定穴本事,充其量也只是个半吊子,至于是不是像自己预想的那样,就必须下洞才能见分晓。但自己当年曾发毒誓不再沾染这些事,惊扰先人安眠,有违天和,当下心中又躇踌徘徊。
思绪正飘,不知不觉走到了木屋旁,见走时用来伪装的树枝没有动过的痕迹,才放下心来,进入屋内。
南宫燕还在昏睡,呼吸均匀,面色好转。莫瞳从袋中取了一些生板栗埋在火塘内木灰下,自己也吃了几个,感觉胃舒服了,走出屋外,找了面较平缓的坡,慢慢走向山中。要印证心中想法,只有登至山的最顶处才有分晓。
莫瞳汗流浃背,身如猿猴在山间岩石上跳跃,手脚并用,熟练地攀着崖壁上的小树,上到了峰顶。山风较大,吹的袍服呼呼作响,空气清新,阳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举目远眺,心下震撼。
远山如黛,苍岭青葱。桐柏山坐南朝北,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山峦,形似翅膀,难得的是左右对称,甚称鬼斧神工。北面有几道沟沟壑壑,应是山洪冲刷所致,蜿蜒向远处伸展。莫瞳现在站立的山峰,孤伶伶地矗立着,前方峰顶一块山岩突出崖壁,如同鹰嘴。
莫瞳惊讶地观察着,此乃葬经中的“有凤来仪”地势,还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凤回头”。
葬者,藏者,乘生气也。地有四势,气从八方。山川形势最重蓄气藏风得水,桐柏山附近并无比它高的山峰,从北方吹来的风可以畅通无阻地吹至桐柏山,好似凤乘北风上九天,又称“朱雀翔舞”,其实就是取自于凤凰。
东西两山之间有块鞍地,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否有异样,但上面生长的树却是桐柏山上不常见的松树与柏树,此处之异有待商榷。
……山下小村落,那名被莫瞳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村妇躺在堂屋中央,一名孩童揉着眼睛从侧屋里出来,显然刚刚睡醒,嘴里叫道:“娘,我饿了。”走到堂屋前,见到自己母亲躺在地上,小孩第一次撞见这种情况,不明就里情况下跑过去拉扯,想将母亲从地上扶起,身小力薄的他又怎能拉起一个成年人,慌张下放声大哭。
哭声很快惊动了左邻右舍,闻讯而来的乡亲们很快将小屋围个水泄不通。有心人又是灌凉水又是掐人中的,总算把村妇给弄醒了。村妇一睁眼,双目呆滞,手舞足蹈,嘴里大叫:“鬼,山鬼啊……偷我家东西…”众人皆愕然,几个人急上前去安抚村妇,其余人都开始左一言右一句,整个场面闹哄哄。
一个年纪大概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将拐杖在屋门上敲了敲,压下了众人争论的声音,道:“大家静一静,依我看春儿他娘是撞邪了,小森,你去鸡春岗请胡道长来一趟。”
人群中,一个十五六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半大孩子应了一声,向着屋外走去。
莫瞳从峰上下来,心中已有计较。回到木屋,翻了翻装板栗的布口袋,意外在袋子底发现了一些小米,这可以熬些小米粥,帮南宫燕补补身体,习惯性看向木床,可把他惊出一身冷汗,南宫燕不在床上,看了看床下,连木屋附近找了也没有。屋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想必是南宫燕醒了,以为自己把她丢下,所以先走了。
桐柏山东面的一条小山道上,南宫燕正虚弱地行走着,大病初愈的她香汗淋淋。实在走不动了,扶着道旁一棵树坐了下来,心里把莫瞳从头到脚咒了个遍。莫瞳刚走她就醒了,回过神发现自己到了陌生环境,自然就没有安全感。出了木屋她毫无目的乱转悠,一下子就迷路了,出了身汗,人也感觉好多了,就是肚子饿。
下方山道上,出现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穿一身有些破旧的青色道袍,头戴青色道冠,手里拿着一把拂尘,三十来岁,个子瘦小,长着个酒糟鼻,嘴巴上稀稀拉拉几根胡子,一对小眼睛乱转。后面跟着个小道僮,十八九岁,长相普通,背着个大包裹,行色匆匆。
山道上一转弯,瘦小道士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下休息的南宫燕,眼睛登时直了:太上老君,无量天尊,这小娘子太美了!能言善道的他一时词穷,找不到什么词可以形容此时的心情,飘了飘了。
他稳定自己的情绪,吱溜了下快流出来的口水,整了整道袍,走到南宫燕面前,用他自认温和的嗓音问道:“无量寿佛,姑娘,身体不舒服吗?”
南宫燕看了看瘦小道士,见他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顿觉不喜:“多谢道长,我等人。”
偏偏瘦小道士色迷心窍没看出来,依旧自我感觉良好:“姑娘,我是这附近道观主持,你若等人,可在我道观中歇息片刻,我那里有上好的茶水和点心。”
南宫燕大病初愈,不想再与此人纠缠,扶树站了起来,比这瘦小道士还高一头。
这瘦小道士叫胡权,是安丰郡鸡春岗鸡鸣观主持。他原来是泼皮出身,出去混了好几年,回来后使了些手段将鸡鸣观原来的老主持给弄走了,鸠占鹊巢自已做了主持,凭着能言善道会忽悠,鸡鸣观的香火一天比一天旺。
今日一大早,桐柏山小登村派人来请,说有村妇撞邪了,送钱的事他怎么能拒绝,当下收拾收拾带着个徒弟就直奔小登村。
胡权见南宫燕要走,心下着急。让这小娘子从眼皮下溜走了,这让自称大婶杀手的胡道长情以何堪,当下不管不顾,伸手拦在南宫燕面前。南宫燕差点撞了上去,脸色冷了下来:“道长这是何意?”
胡权一时失态,讪讪笑了笑:“姑娘,我是一番好意,你去我道观中边歇边等,岂不美哉。”
南宫燕道:“道长乃出家人,岂不知男女有别?你我萍水相逢,我一介女儿家,怎能惊扰修行之地。”
胡权见南宫燕油盐不进,当时间欲上来拉扯。南宫燕见胡权上前,急摸至腰间匕首,让这个所谓的流氓道士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匕首划过,将胡权的胳膊划了一道。
“啊”,寒光一闪,胡权觉得胳膊一凉,鲜血飙飞。南宫燕使不上劲,否则胡权这条胳膊真要离家出走了。
胡权一见了血,刚刚的出家人模样立马变了样,不管不顾地上来要夺南宫燕匕首,心下想将这娘们弄到观中地牢下,恨不得天天蹂躏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