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丰郡,位于桐柏山西面,由群山包围。虽是冬季,山林间郁郁葱葱,绿的红的黄的树林相互掺杂,丝毫没有冬季树木的萧条感。
玉素甫三人赶至郡城,天色已大亮。三人不敢耽搁,直向城门走去。安丰郡城的城墙不高,颜色灰白,呈现出历史的厚重感。
城门已大开,郡卫正在维持出入城门人群的秩序,玉素甫上前向郡卫问道:“你们的郡守可在?”
郡卫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见三人风尘仆仆,衣袄焦黑,疑惑问道:“你们是谁?找郡守何事?”
此次出行原是秘密进行,碰到这些事已是令玉素甫焦头烂额了,现在自己力量有限,只能求助于安丰郡官方。
:“我们是帝都来的,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你们郡守。”
:“这…只怕这个时辰我们郡守还未起身。”小头目为难地道。
小伍子在旁边见到这小头目还在迟疑,急道:“我们真的有要事要见你们郡守,耽误了你能负的起责任吗?”
玉素甫道:“小兄弟,我们真的是帝都来的,碰到了一些急事要见你们郡守大人,烦劳你通报一下。”玉素甫的身份本不该对此人讲话如此客气,在别人的地头上有求于人,还是收敛些的好。
小头目见玉素甫不像普通人,一咬牙,点头道:“你们随我来。”
出乎三人意外,郡守府离城门并不远,街道是青条石铺就,间隙大而且不规则,地面湿滑泥泞。两侧店铺都很矮小,平民大多衣裳褴褛,面有菜色。
小头目很快就进去通禀了,三人就在府门口等候。来来往往的人对这三人好奇,安丰郡是个小地方,一看这三人都是从外地来的。三人被民众看猴子一样的目光看的受不了的时候,有人请他们进去,才松了一口气。
安丰郡郡守叫霍光,五十多岁,白白胖胖,留一口短髭。这个人原本只是一个乡绅,大字识不了一箩筐,郡守是他花大钱捐来的。平时文案文书的工作都是手下师爷代劳的,他自己倒落个逍遥自在。
他在床上听到手下人通报帝都有人来,心下疑惑,这个小地方怎会有大人物光临,也不敢怠慢,急忙起床穿衣梳洗赶向客厅。
玉素甫心中着急,一见到霍光,连寒喧都省了,直接亮出御衣门令牌。这令牌乃是皇帝亲赐,呈椭圆形,旁边两条金龙围边,上方一个御字浮雕,下刻一个捕字,是御衣门仅存的三块金牌神捕信物之一,见此令如同见皇帝。现在只剩两块,因为铁鹰那块再也用不上了。
霍光一见着令牌,这个小郡守哪里认识,呆了一下,他认识的字实在是有限得很,上面像个“街”字,下面那个是“插”字吧,街插?躺街上被人用刀插?有这个官职吗?将疑惑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师爷。
师爷知道自己郡守老爷是个草包,并不代表他自己也是瞎子,急忙跪拜,顺手拉了一下自家老爷衣角,霍光顺势也急忙跪下。
玉素甫虽然外表狼狈,但威严仍在,也不计较霍光的失礼。当下将山道上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道:“贼人应当还没有走远,你立即率领郡内守军前去查看清楚,寻找还有没有人生还。”
霍光跪在地上听得双腿发抖,帝都皇后太子亲遣的调查组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还死了那么多人,弄不好别说郡守做不成,连脑袋都要搬家。
这师爷是个伶俐人,忙道:“大人,安丰郡内没有守军,只有地方民团。”安丰郡地处偏僻,连个像样的官驿都没有,何况守军。只有地方豪坤与郡守自己组建的民团,用来抵御山贼流寇,和正规军队根本不能相比。
最近的守军在六安道,路途太远了,去调兵一来一去酒也冷菜也凉,谁知道会再发生些什么事。
玉素甫点了点头,有能用的民团总比现在自己三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强的多,道:“你等立刻召集民团,随我上山寻人。”师爷领命下去召集人手。玉素甫转头对小伍子小六子道:“我们三人分开,一人带一队人,这样机会也大些。”二人点头。
小伍子道:“若有状况大家怎样联系?”
霍光忙插嘴道:“民团内有铜锣,大家都是以铜锣为号。”
玉素甫点头,互相联系事情解决了。师爷办事很快,三刻后民团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玉素甫三人来到府前空地上,此时这里已经站了三排五十多个山民打扮的民兵。这些人歪歪扭扭,手持梭镖,柴刀,木棍等武器,三人面面相觑。民团领头的正是刚刚在城门口维持秩序的那个小头目。
玉素甫与那小头目商量了下,除了三人一人带一队,另外这个小头目带一队分四个方向搜寻。四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城门外行去。
城门外不远处,一支奇怪的队伍带着五辆马车徐徐行来。队伍大概三十多人,全部白衣着身,面容刚毅,队形齐整而且没有喧哗声。后面马车拉的辎重显然分量不轻,在官道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拉车的两匹马在冬天里热汗腾腾,车夫拼命地在旁拿鞭子抽赶。车上拉的东西用黑布包住,绳索捆了几道。
这支队伍并未进城,而是在离城门数十米处的空地上停歇下来做休整,另外派了几个人进城采购粮食药品。
玉素甫带着人刚出了城门,三人就看到了在旁边休息的这支奇怪的队伍,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惊。这帮人的服饰与昨晚袭击他们的人一模一样。
玉素甫将小头目唤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小头目点了点头,带着两个民兵来到队伍前,叫道:“我是安丰郡民团郡卫,你们这里管事的是哪个?”
马车后闪出一个白衣人回答道:“诸位有事?”
小头目名叫牛子,道:“城门前属于军事重地,你们不能在这里停歇。”
白衣人心想一个小地方屁的军事重地,来找碴的吧,无奈道:“我们初到此地,不懂规矩,希望这位爷通融一下,容我等在此休整一下,采购一些粮食立马就走。”
牛子看了他一眼,问道:“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没有什么违禁品吧?”说着上前准备用手摸一下车上的货物。
白衣人身形一闪,在牛子手还未摸上去前将他挡住了,笑嘻嘻道:“郡卫大人,小人车上都是一些山野特产,准备运到北边换银钱的。我们只是负责押送的,大人莫为难小的了。”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往牛子手中塞去。
牛子将他手递过来的银票一挡,眼睛一瞪,道:“身为地方郡卫,自要守一方安宁,你要贿赂我?车上什么东西这么金贵,摸一下还怕爷给你摸坏了不成?”
白衣人见软的不行,也拉下脸来,冷冷的道:“一个小小的郡卫,真要和我们过不去?”
玉素甫看到牛子要摸马车上运载的货物,这些白衣人脸上露出了紧张之色,疑心更加重了。天已亮透了,城门处的人越来越多,一看有人开始闹事,就向这边聚了过来,看热闹向来是平民百姓的优良传统。
白衣人一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心觉不妙,用身体将牛子挡住,使眼色给身边的人,旁边的人立即会意,指使车夫将马车赶离空地,向官道驶去。
牛子急了,大叫一声:“来人,将他们堵住了,我怀疑车上有违禁品。”
民团的民兵掏出兵刃全冲了上来,将马车堵住。这些人平时没什么事,此时一见有事发生,个个积极,反而把玉素甫三人给挤到圈子外头去了。
白衣人一见事情不可控制,纷纷亮出兵器,把附近的平民吓得哄然散开,只剩下民团的人与他们对峙着。
牛子道:“让我们检查一下车上的货物,没有问题就让你们走。”
白衣人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牛子道:“我管你是什么人,就是天王老子今儿也得让我们检查。”他只觉得自己威风,有皇宫的人为自己撑腰,说话也硬气许多。城西刘寡妇不是一直看不起自己吗,今日牛逼一回,回头说不定那刘寡妇就从了自己。他只做自己的美梦,确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睛的屠夫。
白衣人笑了笑,道:“好,我让你检查。”
牛子道:“早这么爽快不就好了。”走上前去,不料白衣人挥刀向自己砍来,吓得他一低头,头顶一凉,头皮被削掉一块。
玉素甫一见,道:“上。”三人向白衣人冲杀过去。民团的人与白衣人战成一团了,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白衣人三十多人对五十多人,不落下风,随着玉素甫三人一加入,也就勉强打个平手。
玉素甫昨晚被白衣人压着打,一肚子气,此刻发了出来,钢刀舞成一团银光。小五子和小六子在两边护住他,架住了两边对他的攻击。三人冲进了战圈,向马车靠了过去。
五辆马车在白衣人守卫下慢慢的向官道驶去。玉素甫心中着急,这次让他们跑了,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手中刀舞的更急,这些白衣人配合无间,死死地拦住了玉素甫等人的攻击,将他们拖在了这里。
双方正胶着不动时,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弓箭的羽啸声,众人回头一看,城门上方一个青衣女人正挽弓射箭,一个白衣人捂住胸口躺了下去。
青衣女人箭无虚发,一连射倒了五六个白衣人,剩下的见势不妙,边战边退。
玉素甫这边能站立的剩下不足三十人,这些民兵彪悍不畏死,丢掉手中柴刀木棍,从地上捡起钢刀继续冲杀。
先前的白衣人见民兵凶悍,知道这些东西带不走了,飞身跑到最后的马车旁,从车上拿出一个包袱,狠狠向玉素甫他们看了一眼,急忙向官道旁的树林奔去。剩下的白衣人也急忙跟在他的后面。
玉素甫三人带着民团衔着后面冲杀几十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跑了。
玉素甫走到马车旁,车夫也早就溜了,五辆马车没人控制也不走,马匹还在原地打着响鼻。
小六子心急,用手一摸,隔着布感觉硬邦邦,冰冰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小伍子用刀将绳索割断,将黑布一扯。
众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这个东西长两丈,分为三截,每截都有花纹镶嵌,看材质应该是铜制的,安在一个木架上,巨大的管口斜斜指向天空。
玉素甫倒吸了一口凉气:“火神炮。”
小六子将剩下的四辆马车上的黑布扯开,不出所料,五辆车上全是一样的。
大西开国以来,火药硝石都列入军事管制物品,不论是谁,私下买卖都是死罪。这些人什么身份,怎么会有国之杀器。
自炼丹士发现火药以来,是以其杀伤力和震慑力,带给人类消停战事、安全防卫的作用,成为了人类文明重要发明之一。
以硫磺、雄黄合硝石,并蜜烧之,会发生“焰起,烧手面及火尽屋舍”的现象。这里的“蜜”是蜂蜜的“蜜”。蜜加热能变成炭。硫磺、硝石与炭混合,这就是火药的配方。
火药的发明是炼丹士长期炼丹,制药实践结果,至今已有近千年历史。火炮的发明,更是将火药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玉素甫深感事件开始棘手,火炮这件事要立刻向帝都汇报,迟则生变。
民团众人五十多人,伤亡了近一半,剩下的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白衣人死了十六个,有一半都是被青衣女人射杀的,如果不是她,后果真不可预料。
玉素甫走到白衣人尸首旁,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将每具尸首的身上都搜了一遍,没有发现。这些人显然有备而来,身上没有物品能证明他们的身份来历。
“镗镗镗……”一阵密集的锣声将众人吸引了过去,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城内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小伍子道:“是郡守府。”
:“城里还有白衣人?”玉素甫大惊,三人随着民众向城内冲去。
郡城内已乱成一锅粥,满大街都是奔走的民众,有人端木盆,有人找水龙,失火处在郡守府的马厩和柴房,这两处偏偏也是无人守护的地方。
玉素甫和小六子上前帮忙救火,一转眼不见了小伍子,都以为他只是去找工具灭火,不甚在意。
火势很快扑灭了,幸亏发现的早,马厩烧了一大半,柴房连火房和几间厢房成了一片残垣断壁,无人伤亡。放火的人只是转移注意力,没有伤人。
霍光站在废墟前,面孔抽搐。师爷和几名侍卫站在旁边,头发焦黑,衣裳狼狈,一声不吭。
玉素甫走上前来道:“霍郡守,为今之计先将这边的事禀报上京,放火之人跑不远,可派人追查。民团的伤亡,也一并上报,皇上一定会给予抚恤。今日所立大功,帝都也会派人嘉奖。”
霍光脑袋不灵光,但这邀功赏赐还是懂的,说不定还可以升官发财,登时心里又火热了起来,拱手道:“谢大人吉言。我府上的人大人可尽管差遣。”
转头对师爷和侍卫道:“今日起你等伺候玉大人左右,任何事万死不辞。”
众人允喏。
玉素甫对师爷道:“我现修书一封,你即刻遣人送往帝都御衣门,找殷秀凤大人。千万要送信的人亲手交给她。切记。”
当下师爷带着玉素甫前往书房写密信。小六子没有看到小伍子,便在郡守府附近转悠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