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山脚下。
此时马非与袁仁两人渐渐感觉有些不耐。小姐的同窗都已下山,自家的小姐却还不见踪影。
袁仁年纪大些,对马非道:“你前去问问林老夫子,看看小姐是否与同窗好友一同离开了。我上山找找看。”
袁仁了解自家小姐古灵精怪,有时候经常弄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来捉弄人,大都没有恶意,只是少年人贪玩的心性。
二人立即分开,袁仁心中急切,健步如飞,不到二十分钟,已上得峰顶,虽是隆冬,但也满头大汗,不知是急的还是跑的。一看观雪亭内,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立即又调头向山下跑去。走的匆忙,却未曾注意亭内栏杆处的破损。
此刻马非也已找到林老夫子,将自家小姐不见了事与林老夫子一说,林老夫子立马急了。学生是自己带出来的,真的出了事自己和上书院都难辞其咎,而且失踪的还是张阀阀主的掌上明珠,急遣身旁的学生去四周寻找。
马非调头回来,正遇到刚下山脸色煞白的袁仁,心感不妙,急忙问道:“小姐可在山上?”
袁仁摇了摇头:“你现在立即回府,看看小姐回府了没,顺便禀报给武管家知晓,多派些人手来我这边。我在附近再找找,也有可能是小姐贪玩忘记了时间。”
马非也急了,问林老夫子的随从借了一匹马,向帝都狂奔。
赵楠下山之后,失魂落魄,也没敢与众人一同,急忙遣随从回府。他自己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赵阀的府中。
回到自己的院落,看到自己的父亲赵泽正坐在厅堂中与母亲杨氏闲话,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向父亲扑去:“爹爹救我。”
赵泽此时正端起茶碗要往嘴里送,忽然听到自己儿子跌跌撞撞闯进来,嘴里喊着救命之类的话,不由得有些愕然。
:“何事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赵楠跪在父母面前,身体抖得厉害,赵泽心中奇怪,自己的儿子一向自信稳重,何曾如此:“有什么事,细细道来,不要隐瞒。”
:“爹爹,孩儿闯了大祸了。”接着赵楠将绝断峰观雪亭中的事细说了一遍,不敢隐瞒。
赵泽听完之后,又羞又怒。这个蠢儿子,平时稳重老成,关键时刻精虫上脑,闯下了这等泼天大祸。
:“你这混帐,你可知那张亦浣是何人,那是张阀的独苗,张起连的心头肉,你……你这孽畜……”扬起了手中巴掌,却不舍得打下,一咬牙,一脚将赵楠踹倒在地上。
杨氏急忙上前将赵楠护于胸前,又怕赵泽再踹,又将赵楠死死护在身下:“老爷,这是您亲生儿子。”
赵泽怒道:“亲生儿子?就是我亲老子此事也不能善了。”
杨氏嗔道:“老爷,您说什么?”
赵泽平息下怒火,刚刚有些口不择言了。在厅堂中急踱了几步,对杨氏道:“看住了这孽畜,别让他再到处乱跑。”
疾步行出院落,去找他老子赵单。
赵单这段时间可谓春风得意,自己家族马上就可以和八贤王第三子郑伯栋结为姻亲,从此赵阀在帝都的地位又上升了一级,自己也可以俯视那些个以前对自己不假辞色的人了,家族在自己手上逐渐开始崛起。想到这里,赵单不禁飘飘然了起来。
当赵单正沉迷于自己的美梦中,赵泽已匆匆前来拜见。赵泽乃赵单第三子,并不得赵单欢心,见赵泽慌慌张张,心下更是不喜。赵泽乃旁庶所出,当年赵单年轻时酒后乱性,与兄弟乳娘私通,所以有了赵泽。赵泽与自己一点都不像,自己这么聪明,这赵泽却憨厚蠢笨。
:“何事这么慌张?”
:“爹,出了大事了?”
赵单眼珠一转。赵泽立即将赵楠方才在西山观雪亭的事与赵单细说一遍。
对于赵泽,赵单不喜。可能隔代更亲的原因,赵单对赵楠那是疼到心头。这个孙子相貌英俊,才华横溢,有希望进入国监成为监生,赵单也指望自己百年后这个孙子能继承大统,重新担当起振兴赵阀的重任。
赵单在厅堂中踱了几步,那神态举止与赵泽有几分相似。
:“楠儿回府之时可有人看到。”
:“据他所言,没有人。”赵泽恭恭敬敬地答道。
:“今日是谁随同楠儿一同前往西山的?”
:“是赵展与赵言。”这两人是赵阀的家将。
赵单坐在厅堂中椅子上,对赵泽道:“你过来。”赵泽急忙走到自己老子旁边,俯下了身子。
:“立即将楠儿送出帝都至琅玡府,对外就说楠儿从西山回来后得了风寒,在家静养。另外派赵大多带几个人护送,将赵展与赵言带上,半路上寻个僻静之处,”将右手作刀往前轻轻一送:“吩咐赵大做的干净些,莫要留下手尾。否则他也不用回来了,在外面给自己找块坟地吧!另找两个机灵会说话的,就说是他们今天陪楠儿前往西山的。另外警告府上的人,不管是谁,敢多嘴一句,就地杖毙。多派一些生面孔的在张阀府第周围查看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回报。”
赵泽听到这里,脚有些发抖。赵单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就这幅熊样,也好意思说是自己的种。
张阀内,马非将张亦浣失踪的消息带了回来,武境手脚冰凉,一跤跌在了地上。阀主刚走,就出了这一大档子事,难道张阀真的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
:“我不是要你俩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的吗?”
马非哪里敢说是小姐用两壶玉龙醉将自己两人收买。
:“小姐说一定要自己上山游玩,不许我们跟随。”
:“那你们就不跟着了?”武境知道事情远没这么简单,但眼下并不是纠结此事的时机,关键现在要找到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转过身对身旁侍卫道:“令府上所有人,包括眼线,暗桩全部出去打探消息,小九大人带两个人前往西山探查,留意所有旅馆,酒楼,茶室,妓寮,一有消息立即回报”,武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颤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今天傍晚的张阀甚是热闹,不停地有快马从后门出发,马蹄声如雨点般叩在平静宽阔地官道上。阁楼上,不停地有人放出信鸽鹞鹰。附近的居民诧异:“张阀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上次这么热闹又是什么时候?”
很快,一条条情报出现在武境面前。武境睁大眼睛逐条筛选,眼睛由于睁得太久,变得越来越通红……
小九带着两名侍卫火速赶到了西山。
小九今年刚满二十五岁,身材不高却很有爆发力,青色袄子,外罩一件连帽风衣,瘦削的脸庞阴沉似冰,这是个绝对的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气息好似豺狼,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叼住喉管,吸干了鲜血。同时他又很忠诚,张起连和张亦浣都是第一,其他的都是狗屁,包括他自己。
西山下,林老夫子和袁仁两人默然以对。林老夫子第一时间将学生都送了回去,怕再出什么事情。只留下两个侍从,并且求助附近驻守的御林军。五统领沐子铉一听说是张起连的掌上明珠张亦浣失了踪,事关重大,立即上报宫内,还派遣了几支小队帮助寻人。
袁仁一眼就看到了正进入山口的小九,立即上前牵扯住了马辔头。
小九翻身下马,眼睛冷冷扫了一眼袁仁,袁仁立马感觉自己被一只嗜血的野兽盯上了一样,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带路。”
袁仁立即在前面引路。此时,天色渐暗,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
很快来到观雪亭中,两个侍卫点起了火把,将亭中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最后一次见到小姐是什么时候?”小九的声音比西山的雪还冷。
袁仁战战兢兢地道:“是上山的时候。”
:“之后再没见到?”
:“…是…”
袁仁吓得不敢看小九,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小九仔仔细细地在亭中地板上观察了一番,忽然,眼神一凛。地上有几滴鲜血,用手抹了抹,刚凝结不久。顺着血液的方向,看到了亭子石栏处的破口,转过头问袁仁:“你到亭子上来找过小姐?”
袁仁一看到地上的血迹与围栏处的破口就觉得不妙,急忙道:“我上来一看小姐不在就立刻下山了。”
:“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有仔仔细细的查看一下了。”
“嗖”,袁仁头上的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小九气急,一脚将亭中石椅踹飞出去,石椅从袁仁身旁飞过,“嗵”一声,撞开了石栏飞到了悬崖下面去了。
袁仁汗如泉涌,心中还在庆幸那石椅没飞到自己身上来,要不自已现在和那石椅一起在绝断峰下做一对同命鸳鸯了。突然,一只如同铁钳般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将自己提了起来。
:“蠢货!”
有那么一瞬间,袁仁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就在这时,手突然松开了,等到他睁开眼睛时,亭中已经没有了小九和两个侍卫的身影了。死里逃生,袁仁突然发觉自己的裤裆凉嗖嗖的,还有一股怪味,这才发现自己吓尿了。看着围栏破损处,袁仁心生悔恨,“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小九从亭中下得山来,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撕开袁仁的喉咙,但国有国法,阀有阀规。这个蠢货还是让他暂时地活着回去接受族规惩罚,否则让他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去绝断峰山脚下。”
小九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任重,你去告诉御林军的统领,让他们从绝断峰下十里地内开始搜索。”个子较高,长得虎头虎脑的侍从应了一声,立即奔跑而去。
:“文章,你随我一同去绝断峰下,同时飞鸽传书与武总管,告诉他这边的一切。”
另一个小白脸的侍从立马跑回马匹处,从马腹旁的袋子中拿出一个小纸条,飞快的将事情记录下,放入竹筒打上火封,又从马腹另一侧的笼子里拿出一只鸽子,娴熟地将竹筒挂在鸽脚处,然后两只手将鸽子往天空中一送,看着鸽子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当小九赶到绝断峰下时,绝断峰上小九勘察到的信息已经摆在了武境的案头。
:“蠢货,真的是蠢货……”这位张阀府内权力最大的主管满眼血丝地捶打着书案。门口守着的丫鬟从门缝中看到了正大发脾气的管家,吓得缩了缩头,吐了吐舌头。
武境发了一番脾气,强行压抑了怒火,叫道:“来人,即刻将能用的人全部遣去西山绝断峰,百里之内,一只蚂蚁都不要放过,给我查得清清楚楚!”
:“是!”
帝都内,所有的茶馆,酒楼,旅店,妓寮等公共场所内,不停地有人往帝都外涌出。这些人目标都很明确,西山的绝断峰。
皇宫,内城,勤政殿,亲贤厅。
太子郑玏正坐在书案前。张阀的倾巢出动虽然隐蔽,但也瞒不过有心人。
此刻这位太子爷正微微笑地看着眼前书案上的一份密奏,手指极有韵律地在案头上叩动着。
:“有意思,张起连刚离开,张亦浣又失了踪,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此时厅中没有一个人,好似这位太子爷一个人自言自语,在这空旷的厅堂中让人毛骨悚然。
:“禀太子,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一个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忽然响起。奇怪的是,这声音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让人捉摸不透。
:“加紧些,我要马上知道结果。”
郑玏从书架上取出一张宣纸,铺在书案上,用纸镇镇住两边,然后慢慢地开始磨墨。
他磨的非常非常小心,生怕溅出来一滴一般。很快,墨磨好了,他从玉笔架中间取下一根狼毫毛笔,轻轻地沾了沾墨水,在宣纸正中央写下“张起连”三个大字,力透纸背,钩画银勾。
:“孤已经等不及了。张起连啊!哈哈哈…哈哈哈…暗影,你知道吗,很快他就不是张阀阀主了。”
暗处的人不解,所以他没有回答。
郑玏觉得自己说的太多,有些得意忘形了。
:“太子殿下,有结果了。”
一折密奏轻飘飘地落在了书案上,好似底下有一只无形的手托住一般。
郑玏急忙一把抓过密奏,在烛光下打开细细看,从头到尾,一连看了三遍,确定了没有看漏什么重要的信息后,吐出了一口气。
哼,原来是这样。赵阀的赵楠,真的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不过这个小角色郑玏还不放在眼中。这个跳梁小丑可以留着,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郑玏坐在龙椅上慢慢地思考着,心里已经有计划了。他拿起另一支批阅奏折的朱砂笔,在案头宣纸上的张起连三个字上面打了一个叉叉,颜色深红如血。
张起连,本王定叫你插翅难飞。
郑玏苍白的脸上涌现出了不健康的红晕,突然间感觉小腹下有东西要涌出来了。
:“小德子。”郑玏叫道。
“吱呀”,勤政殿的门打开了。太监史仪德弯着腰,低着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