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用完晚膳,换好了衣着,便有侍从来到凤栖宫将棠梨带到了重明殿,这里是萧无忆地寝宫,殿外种满了鸢尾花,蓝色地花瓣中嵌着金黄地花蕊,夜风吹来带过阵阵清香让人松弛神识,舒适自然,果真有清神醒髓之用。
迎着夜风,萧无忆坐在远处望着缓缓而来地棠梨一袭白色纱裙,淡黄地外罩上隐现着斑斑光点,袖口绣着精致地金纹凤凰,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地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丝带,带中系着一款佛铃花坠,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颈前静静躺着一只金丝雕凤通灵宝玉,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耳旁坠着一对金羽耳坠,用一支银簪挽住乌黑地秀发,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
此时地萧无忆竟看痴了去,情不自禁地向她那方走去,她如那瑶池仙子一般轻盈踏风而至,这一刻,哪怕是那无形之风都尽成配饰,佛铃花坠摇摇曳曳,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伶仃声响,如幻音铃一般惑人心神,直到棠梨驻足立于他身前方才收神。
“这衣服于你绝配,便许你了”
就当......就当是我送他老人家地一份安心……
只有凤族之人知晓这身华服地意义,这锦绫衣只有历代少君夫人也就是未来凰后才配穿着......
棠梨没有说话只是浅笑地看向萧无忆,萧无忆与她注视了一会便轻启薄唇:“随我来”
棠梨与他走过一条条幽径直至远处微光闪烁,抬头望去便看到了“清心台”三个大字,她始终都没有问过他将要带自己去见谁,心中也从未有过好奇,可到了此处,心却微微刺痛,不安、恐惧随即扑面而来,这些突如其来地感觉使棠梨驻足不再前往,她害怕,来自心底那种无尽的不安感仍在不停地蔓延滋生......
萧无忆感觉到了她的不安,驻足执着她的手轻语道:“走吧,我陪你”
棠梨一步一步的走上那层层高台,一阵夜风吹来,将那夜雾层层散去,借着月光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棠梨便加快了些脚步,可随着那身影的渐渐清晰,心底的不安感便又加重了些,直至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棠梨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瓦解......她跌跌撞撞的奔向那身影颤抖道:“……爹!”
眼前这个手脚均被铁链锁住,满脸失魂落魄之人竟是自己已经“逝去”的……父亲……
闻言后的棠泽回首看去便看到了泪眼涟涟的棠梨,棠梨扑倒在他怀中轻声啜泣……
“阿爹……你没死,棠儿真的好想你……阿爹……你不在……棠儿真的好害怕”
他抬起满是老茧的手轻抚着她的头,也顺势将她两颊的泪珠轻轻拭去,眼中满是疼爱,看着棠梨哭泣的样子,在这一刻他的心中竟有一丝懊悔……
棠泽自被带到这清心台后萧无忆便差人将他打理了一番,那一身的血污也尽数处理了去,蓬乱的头发也经人打理的干净利落,每日也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给着,棠泽起先也曾问过萧无忆为何如此优待自己,他也只是低头不语,从未吐露半分,如今看到棠儿的这番装扮,心中便已然有了答案。
棠梨被寒铁链的冰凉震了一下方才回神,问道:“阿爹,你这是……”
棠泽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棠梨便转向了萧无忆那方,而他也没有说什么,这两人到底在隐瞒什么……
其实他们二人也都在揣度对方……
这小子为何不当面拆穿我呢……
这老头为何如此淡定,他竟什么都不说,还有,他今日的态度与那日简直天差地别,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仔细回想那日他那嗜血的样子绝不是现在这样……
棠泽见萧无忆没有应声,他轻轻扶起棠梨,慈爱的看着她说道:“我的棠儿……爹对不住你,让你在外飘荡了那么久……定是受尽了苦楚”
棠梨紧紧握住棠泽的手摇了摇头抽泣道:“没有,阿爹,棠儿没有吃苦,能再见到阿爹棠儿已经很开心了,阿爹,你不会再离开棠儿了吧”
棠泽看了看远处的萧无忆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再看看怀中的棠梨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慢慢的似是咬着后槽牙说道:“不会,阿爹再也不会离开棠儿了”
棠泽老泪纵横,当然不会离开了,老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就这样被那臭小子轻而易举的娶到手……
越想越觉得心中窝火,这凤族的父子俩是上天派来惩治自己的吧,媳妇被老子拐跑了就算了,如今儿子还来拐自己的女儿……想想心里就不舒服……
做人得厚道的吧,他俩怎么就逮着自己死不松口,这也忒不厚道了些……想到这里还不忘给萧无忆一记眼刀……
棠梨抬头看到父亲如碳一般的黑脸开口问道:“阿爹,你怎么了?”
看到棠泽没有回话便顺着其目光看去,发现自己阿爹正眼神幽怨的看着远处的萧无忆,那目光不仅幽怨,盯久了还会令人隐隐寒颤,可人家萧无忆硬是顶着这寒冽的目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怀中的棠梨,棠泽看罢便将棠梨往自己身后护去,这小子胆是真肥,自己在这儿还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一看就是不怀好意一肚子坏水。
萧无忆看罢幽幽的开口言道:“现在,您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此前您的那番作为了吧,您不会到现在也什么都不说吧”
”什么……“棠梨顿时也清醒了不少,再看他手脚尽用寒铁链锁住心中不由得思虑,阿爹到底做了什么事……
棠泽闻罢冷哼一声说道:“这个问题我无需向你交代,你若真想知道便去让你父君前来见我”
“你如今已是阶下囚,凭何与我讲条件?”
棠泽继续冷哼道:“就凭你父君夺人所爱,你娘本应是我的夫人,而你父君不顾情义在大婚之日将你母亲掳走,令我难堪……”
看二人依旧没有反应,棠泽便又急言道:“通俗易懂的说就是你娘是我的妻子!”
闻言后的二人如雷劈一般僵化在原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情人终成兄妹?……
“你还能找个更好的理由吗,这个梗真的好冷……”
“阿爹,虽然我不知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您为何会被寒铁链锁在此处,但……您都这样了……能不能正经些……”
看着二人一脸的不信,棠泽便又说道:“哎,不是,你们都不信呐,当年我跟惜缘可是真心相爱,然后便就商定好了婚期,谁知……”
额……你们两个有没有在认真听……
棠泽正讲的神采飞扬,吐沫横飞时便看到他二人一个摆弄自己手指,一个玩弄自己的发丝,一个认真听的都没有……
萧无忆看他那副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于是说道:“您继续,我们听着呢,你们商定好了婚期,然后呢”,萧无忆还特意给他提了个醒。
“然后阿,在成亲当日就有个旱鸭子秃鸟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
“屁!你个老东西竟然在我背后说我坏话,明明就是你强抢熙儿!我是去接她回家的!还有!老夫是凤凰,不是秃鸟!”
棠泽还没说完就被远处的一声谩骂制止,闻声看去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真实熟悉到自己想要冲上去揍他一拳……
待看清来人后,想揍他的心就更强烈了,要不是被寒铁链锁住,自己一定会冲上去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没错,来人正是萧洛邑,他整个人站的笔直,似是那一身的伤都已痊愈,微风吹过,借着月光更是彰显的他身姿挺拔,如风中傲竹……
而这一切的真实确是楚炎隐身在后边顶着他,心中也是不停地腹议:您能不能低调一点,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过了一会楚炎真的撑不住了说道:“您能不能往前走一点点,我真的快要掉下去了”
萧洛邑闻罢尴尬的轻咳了几声,向前走了几步后便让楚炎在一旁扶着……
而此时的另外三个人已然是被这一幕雷到,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看向他二人……
直到棠泽的一声“老混蛋”,萧无忆二人才回过神来……
萧洛邑被这一句气的身体一个趔趄差点后翻过去,得亏楚炎在一旁扶着他才不至于跌坐下去,他缓了缓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个…老东西竟敢骂我!”
老东西……老混蛋……这两人的称呼很是奇特啊,楚炎等人满脸的无奈,这两人看着很老吗……
再看那边的萧洛邑气的张牙舞爪似是要将棠泽活剐一般,棠泽看他被气的像是快要背过气去一般,疯狂的笑道:“老混蛋,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
“你……”萧洛邑被他怼的一脸憋屈却也不知该怎么顶回去……
看到他这副吃瘪的样子棠泽声音低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难道……你就不能活的轻松些……一定要摒弃自我活成别人所希望的样子吗?就不能再回到从前那般了吗……”
萧洛邑闻言沉默了许久,将萧无忆等人遣走后,走到他面前席地而坐淡淡的说道:“小泽,我……回不去了,我是凤族的王,我不能放任自己更不能按自己好恶去活着……”
“就是因为你的固执才会让惜缘……”讲到此处棠泽便缄口不言了,他看到一行泪从萧洛邑脸上滑落……眼中充满悔恨与痛苦,这份痛苦应是压抑了许久,久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吧……
自惜缘离开,他登上这凤王的宝座就注定他这一生都要在悔恨与自责中度过,可他在人前不能难过就算是难过也不能显现出来,更是不能让他人见到这份脆弱……
“老混蛋,你知道我为何要掀起这场腥风血雨吗?”
萧洛邑抬头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复,棠泽看了看他笑道:“因为我想看你绝望,想让你为当年的事情感到悔恨,可看你如今的这番样子我突然就释怀了……”
“那你为何示降,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为何还要自投罗网……”
“因为,我想再看看你,我虽是恨你夺我所爱可我根本就不想你死,老混蛋,这么多年没见,你老了……”
“是啊,我们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