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人喊结账,山岚只得下来。
说的秋真倒笑起来:“宝二爷就是‘二’的很,到这里才理解‘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说老百姓的日子实属不易,我看哪,他到末了,才懂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为什么老百姓要造反?吃不上饭哪。”
芸轩道:“也许吧。凤姐带队来到农庄上,除了让宝玉变成二丫头,还有一个玄机,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
秦明道:“早就注意到了,凤姐来农庄上更衣了。”
芸轩道:“对,但不知她要更换成哪个脸谱,哪个身份,只是换衣服时,有个词很特别:更衣抖灰,难道是换了一件带灰的脏衣服吗?要不怎么会先更衣服,再抖灰呢?”
秦明道:“来农庄换衣服,自然是换了农民装束,这姐弟俩斜出队伍来,摇身一变,是变成了农民,所以才知道那粒粒盘中餐,是不容易的。”
芸轩道:“他们已然变换了身份,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和农民有关了。”
秦明道:“接下来是铁槛寺弄权,她干的事还真不少。”
秋真从包里取出一叠纸:“提起铁槛寺,我才想起来,谁嘱咐我跟齐淑要《血盆经》来?差点给忘了。”说着,递给芸轩。
芸轩翻看了一遍,问秋真:“经文我大体知道,意思无非是说,女人生育过多,会污血亵渎神佛,死后下地狱,就在血盆池中受苦。多荒唐的佛旨,怎么把生育这样伟大的事,说成是罪责,还强加给女人们。我想知道,大师是怎么说?”
秋真道:“大师也说这是部伪经,历来不主张的。”
芸轩道:“这就对了,馒头庵里还能念出什么好经来。”
秦明取过经文:“嗯?看来你对馒头庵有看法?”
芸轩道:“何止有看法,你看那几个姑子。不说别人,就说智能,她都称这里是牢坑,时刻盼望着能逃出去呢。”
秋真道:“可她的好朋友惜春,却天天盼着做姑子,她倒好,做了姑子却情根未灭,还一心想着嫁人。我看是她自己有问题,不一定是馒头庵有问题。”
秦明道:“我也觉得馒头庵有问题。姑子刚才说,胡老爷家生了公子,要念《血盆经》。不管伪经的事,你们仔细想想这意思,是‘胡’老爷家的女人血污神佛,是否理解为:胡人生子,要带来血光之灾呀?”
秋真道:“这是个机括我承认。”
芸轩道:“且净虚说了她自己的出家地,也让人生疑。”
秋真道:“你是说她出家的长安县善才庵吗?”
芸轩道:“就是,你不觉得‘善才’二字有些耳熟吗?”
秦明想了会子:“宝钗进京的目的,是要进宫充任才人、赞善之职,这两个职务合起来就是‘善才’二字,若净虚的事和宝钗有关联,那这馒头庵确实有问题。”
山岚上来,听她们正在谈论馒头庵,就插嘴道:“别提什么馒头庵,题目我就迷糊着呢。回目说,凤姐弄权铁槛寺,可我觉得她在铁槛寺没干什么呀,不就是觉得铁槛寺简陋,想去寻个舒服地儿吗,这也叫弄权?”
芸轩道:“这个好理解,所谓弄权,得有弄权的身份。既然弄权在铁槛寺,那么铁槛寺就一定藏着权力标志。想想这个地方,能代表什么权力?另外,凤姐要用什么身份,才可以玩弄这里的权柄?”
山岚道:“这条思路倒清晰,铁槛寺里有什么玄机吗?”
秦明道:“孤陋寡闻了吧,没听妙玉说吗: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
山岚道:“原来铁槛寺和馒头庵是这样来的,你不提,我还想不到呢。可铁门限和铁槛寺能一样吗?”
秦明道:“当然是一回事。打铁做门槛,强做千年调。世人对荣华富贵,一向祈求世代长久,这也是贾家祖先的追求。铁槛寺里,就有活人祈求的一切。对了,秦可卿好像没下葬啊,怎么回事?”
秋真道:“慢着,还真提醒了我,铁槛寺里真就留下了活人。而且真没提秦可卿下葬之事,难道她不回南,不下葬?”
秦明道:“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内,早晚还不是一人吃一个。秦可卿不下葬也没什么,还不是早晚变成馒头馅。”
芸轩听到说不下葬的话,一跺脚,高兴道:“太好了,总算找到秦可卿丧仪中的漏洞了,秦可卿在铁槛寺,就是只安灵,不下葬,这也叫未葬之丧。”
山岚问:“怎么能不下葬呢,林如海还入了祖茔呢。”
芸轩道:“丧仪中不提下葬,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自己的陵穴,怎么下葬?看看现实就知道了,古人称这种陵墓叫攒宫。”
山岚接着问啥叫攒宫。
秦明道:“我知道了,所谓:君杀,贼不讨不为葬,实葬而名未葬,实陵而名不以陵者,为攒宫。”
秋真道:“说的在理,秦可卿是没地方下葬,而且留下宝珠伴灵也有别的用意,也许是待机复活也未可知。至于凤姐在铁槛寺弄什么权,说不定就是让秦钟去馒头庵做草馅呢。”
山岚道:“她要谋害秦钟?完全反了。照你的说法,铁槛代表祖先打下的基业,准确地说,是贾家的权力基业,她是代表贾家在这里发号施令,对吧?贾家人,要害秦可卿的弟弟吗?”
秦明道:“嘿!你就自己掉坑里吧。你看看文本再说,好不好!曹公曾强调,送葬的人,入住铁槛寺后出现了两种情形,有那家道艰难的才安分住在这里,有钱势的就不安分住这里了。
“又说了,贾家所有人都住这里,只有凤姐嫌这里不方便,出去找别的下处。这不矛盾吗?照这个逻辑,只有凤姐出格,她出于什么目的不住在这里,你想过没有?此时,若贾家人都住这里,是否都家道艰难了?难道唯有凤姐自己有钱有势?”
山岚道:“还别说,真是呢,没听她告诉净虚吗,别说三千两银子,三万两此刻也拿得出来,她确实是有钱人。”
秋真道:“说大话吧。”
秦明道:“就是,和谁比?和贾珍比,还是和王夫人比?如果贾家都败落了,怎么会独她有钱?”
芸轩道:“有个例外。”
山岚问:“什么例外?”
芸轩道:“或者她根本就不是贾家人呢。前面说了半天,她在农庄更衣,凤姐的身份要是个农民暴发户呢?”
秦明道:“都是山岚疑神疑鬼,这不又回到原点了。凤姐和宝玉这二位丫头,代表的就是农民领袖,还有啥怀疑的。此刻他二人就不是贾家人,当然不能住在贾府家庙里,在铁槛寺弄权的结果,就是找个由头,带秦钟去馒头庵。”
山岚道:“你就认定秦钟是馒头馅了是吧?可他在馒头庵里风流着呢。”
秋真笑道:“秦钟在姐姐大丧期间做这样事,确实匪夷所思,都超乎常人想象。”
芸轩叹道:“巫山云雨,不如此,焉能成草馅儿。我只是佩服曹公的手段,能瞒过所有人。”
秦明道:“我就看出破绽了。”
秋真道:“从什么地方?”
秦明道:“从智能的名字中。”
山岚道:“智能、能儿,很普通的名字呀。”
秦明道:“哎!可不普通。能儿,就是有才能的意思,在净虚和凤姐的聊天中,有这样几句话,我学给你们听听哈。”
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
老尼道:这点子事,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
“听出什么没?”
山岚抢先道:“能者多劳,说明凤姐是个能人哪,怎么了?”
秦明道:“凤姐是能人,那能儿和凤姐就有关系呀。”
山岚道:“瞎说,她二人八竿子打不着,有什么关系?”
秦明道:“还不信,凤姐一来庵里,入眼先看到的人,就是智能,说她长高了,模样儿越发出息了,你也不想想,一个小尼姑,这样入凤姐的眼?”
山岚笑道:“凤姐就是能儿吗?”
芸轩道:“是的,这都是些小节点,咱们别啰嗦个没完。他们一行人来水月庵,做的可是大案,是被公开藏起来的一件要案,等着咱们去解呢。”
秦明道:“不用等,我这就解开第一个案底。到了晚间,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便等宝玉睡下,命人拿来塞在自己枕边,这个晚上,再一次演绎袭人曾经的‘塞玉’过程,还说不知宝玉与秦钟算何账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可是说的这件隐事?”
芸轩道:“此系疑案,不敢篡创!曹公故意隐藏了二人之间的账目,且还让凤姐拿走了宝玉的玉,这不是大有沟壑吗?该案的线头回到了黛玉入府的那个夜晚。凤姐塞玉,就是那次‘误窃’事件的最后结局。”
山岚道:“不是故弄玄虚吧,他二人有账算吗?”
芸轩道:“肯定有账目。说到能儿勾引秦钟,你们不觉得似曾相识?与凤姐在风月鉴中勾引贾瑞的情节,简直如出一辙。”
山岚仔细想了下:“仔细咂摸,有些像嘞,能儿和凤姐真是一回事。秦钟幽会能儿,被父亲发现,挨了一顿打,和贾瑞被爷爷责罚杖打一样;二人都是得了风寒,加上欲念伤身,又都一命呜呼,难道真是凤姐惹的祸?”
芸轩道:“不用大琢磨,就连贾瑞和秦钟表达感情时,都用一样的词,对于晚上的约会,一个对凤姐说‘死了也愿意’,另一个对能儿说‘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就死在这里’。看到没?都是以死相许。”大家听了齐点头。
秋真道:“也不全一样。”
芸轩道:“当然有本质区别,都挨了长辈的责罚不假,可秦钟的父亲,因这事气死了,贾瑞的爷爷虽然生气,可并没死。秦钟死,除了和智能缱绻,外加风寒伤身,其主要原因,是父亲的死让他过于内疚;而贾瑞死,完全是因不节制的欲望。”
秋真道:“我认为,最大的区别,他与贾瑞不同,秦钟和能儿是有情的。在这件事上,曹公可是专门安排了一段经典场景,就是能儿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