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惊喜道:“三人木真是个來字呢,二令也对,一从呢?是什么字?”
芸轩道:“一从,便是‘自从’的意思,这句话的谜底就是:自从冷人來。而《石头记》里的冷人,明显一位是宝钗。这意思:自从宝钗来到贾府,凤姐的势力是越来越弱,就如判词说的那样,哭向金陵事更哀。”
秦明道:“若真是这样,那得好好看看宝钗的为人。”
芸轩道:“这样一来,你俩还能改《聪明累》吗?”二人说没问题。
山岚:“说凤姐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这好理解。但说她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我不明白。难道她生前和死后,性情发生了变化?”
秦明:“人死了还讲性情的提法,真新鲜。我的理解,也许她死过呢,再活了就变了性情呗。就是这句: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似三更梦。才有玄机呢。”
山岚道:“你是说又是个‘荡悠悠’?咱们确实该注意这个词的用意了。”
芸轩道:“且死的样子越法明确了,别的话就不多说了吧。”她们继续看巧姐的。
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
图解:巧姐沦为村妇穷人。
秦明道:“谁是她的狠舅奸兄?”
山岚道:“你这问得蹊跷,离不开王家人和贾家人。她的舅舅是王仁,哥哥就该是贾兰。王仁不仁,但贾兰是否是奸兄咱不知道。”
秦明道:“我想起来了,李纨的判词有: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说的该是她生了一位似桂如兰的儿子,可词中为何发问呢?什么叫‘谁似一盆兰’?言外之意,到头来,他是不是一盆兰还难说,也许会势利如贾雨村呢。”
芸轩道:“正如贾雨村对待香菱的遭际一样,也许巧姐遇难时,舅兄虽有权势,都无动于衷也未可知。刘氏倒是穷妇,穷妇却成了巧姐的救命恩人,然而,巧姐最终也沦为穷人。”
山岚道:“苍穹啊!这是什么轮回原则?无论帝王还是将相,难道所有人的最终归宿,都将是穷人?这就是十二钗中最小一钗所代表的意义吗?”
芸轩道:“王者之仁和兰者之臭,都惠及不到微不足道的穷人。劝人生,无论如何得势,都万万别忘了济困扶贫。”
山岚道:“巧姐的画意,倒是浅显易懂。李纨的呢?我最关心她了,看能不能印证咱们前面的判断: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图上解释说:凤冠霞帔,腰悬金印,爵禄高登,却黄泉路近?是怎样一场生死富贵,忽来忽去的大变故,将相可还在?帝王可还存?”
秦明道:“腰悬金印,爵禄高登,李纨有吗?一个女人怎能和帝王将相并论?”
山岚道:“就是,说她:冰来自水,却寒于水,冰水相妒,到底为哪般?”
芸轩道:“冰水相妒,是怎样一种情势过程,还得落实,但她判词明确说:枉与他人作笑谈。显然有所指,曾经地位显赫的她,却逃不掉被耻笑的下场。如何一位品质如老梅的李纨,生了个兰蕙之子,该都是梅兰气质者,却反被后人耻笑呢?”三人又对照前些日子的猜测,叽咕一番,但不敢太确定,只好改改《晚韶华》试试。
山岚:“镜里恩情,梦里功名!”
秦明:“有过恩情,也有过功名,怎么还是一场梦?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
山岚:“富贵功名,来之快,去也匆,为什么?”
秦明:“因为都抵不住无常来索命。”
山岚道:“无常索命?李纨也是非正常死亡?咱还是别猜笨谜了。”
说着,便翻到了最后一页:“快来看哪,说到无常索命,最后这图才恐怖呢。秦可卿的: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解释是:荡悠悠,乃死亡之实证。四人反复渲染过:元春、迎春和凤姐,而可卿才是真正的践行者。”
芸轩道:“这个悬梁自尽的死法,出现了四次渲染,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太虚是孽海情天处,而秦可卿独占三情:情天、情海、情身。可见她既是太虚主宰,也是宝玉的引路人,更是咱们打开《石头记》之谜的真钥匙。”
秦明道:“我也这样认为,《好事终》有一句: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按照《离骚》香草美人的说法,风情月貌是王者风范,但没听说过美貌是败家的根本。”
芸轩道:“肯定有更深的含义,别忘了,秦可卿可是有遗簪、更衣之举,丢下的金簪、玉带如果真是她的呢?”
秦明拿过册子,又翻了半天,笑道:“都也不过是猜测,还是糊涂帐。让我梦里守着一群美女翻看这本册子,就算你重新做了图解,咱们也开着脑洞搜罗了一遍,我还是不明就里。不过凭直觉,里面怎么除了死就是亡的,反正没一点好事。”
山岚道:“痴儿竟未觉悟。饮馔声色都未见效,还能图将来一悟?难也!”说着,夺过图册扔一边,端过一杯红色葡萄酒,一盅红茶,摆到秦明面前,道:“你不是闻着香吗?喝了血色的茶,饮了血腥的酒,听了那死亡曲,看了这上吊的册子,你的梦还没被吓醒?”
秦明笑道:“没有呢,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说着竟然躺下了,气得山岚站在床边直瞪眼。
回头看芸轩,问道:“还有什么法子治治她?”
芸轩道:“让我想想,最后一招,巫山云雨法。”
山岚先红脸了,笑道:“她哪里知道什么巫山云雨事。再说了,老人规劝孩子学好,都让远离这个还来不及呢,谁会专门用这个做法子教育人?这样就能引宝玉走上兴家立业的接班路啦!真搞不懂。”
芸轩道:“我也糊涂,既然情欲声色是个迷人圈子,让宝玉陷进去,然后还能跳出来才行,我也疑惑着呢。”
秦明睁开眼笑道:“想不明白了吧?关键就是‘意淫’二字。别看这俩字儿被现在人糟践了,当初,曹子独为宝玉创造这两个字,就像宝玉说‘女儿’二字一样道理,是怀着锦心绣口说的。你们想想那是什么意境。”
山岚摔给她一个枕头道:“那就快入你的巫山梦吧。”
芸轩道:“脱不了现在人的俗气,若再用这二字想宝玉,也觉得不妥。不如咱们也独创一个,给他改一下。”
山岚道:“改成什么呢?”
芸轩想了一会道:“莫若‘玉淫’二字为妙,这才是宝玉独有。若这样,宝玉的好处还可以想像一下。”
山岚不觉脸红起来:“就是说只有宝玉是有这样脾性的人,可为什么说有了这个毛病,反而在闺阁中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且见弃于世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芸轩道:“言外之意,珍重女儿就叫不务正业,咋听都像是混蛋逻辑。但那仙子又说:淫虽一理,意则有别,虽说猜不透什么是‘玉淫’,但这之外还有一淫,是有所区别的。那种淫,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
秦明做起来道:“打住,越法说到这上头来了。你说云雨,让我想到一个典故,《高唐赋》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芸轩道:“你是说宝玉所行,乃巫山云雨?”
秦明道:“对,所谓巫山云雨,其本意是说,神女与国王交合,乃天地交会,能够降生云雨,让谷物丰收、民族繁衍、国家强盛。后来,都是俗人会错了意,将庄严神圣的国家大事,误解为缠绵的儿女情长。”
山岚道:“有了这个说法,似乎好解释宝玉的脾性了,而且宁荣二公的方子也好理解了。若‘玉淫’是巫山云雨的话,祖宗是想告诉宝玉,末世降临,大厦将倾,看看十二钗凄惨的未来,赶紧行云雨之事吧。”
芸轩笑道:“你倒悟的快。”
秦明道:“我也想起来了,宝玉刚来太虚,曾见到一幅联: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他曾留心到这副对子,心下说了个:原来如此。听上去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对联的意思是:有一种感天动地的情义,被称作‘古今情’,有一种还不清的债,叫做‘风月债’。但他心里又说:不知何为‘古今情’,何为‘风月债’,从今倒要领略领略。”
山岚道:“这是什么话?说到情感世界,虽有些说不清的微妙,细细体会其中滋味,却也能分得清亲情、友情、爱情之间的各种感受。不过,很少有人提到什么‘古今情’。什么样的情愫能和‘古今’关联起来?”
秦明道:“我明白了,他正在领略的玉淫之情,便是古今情,是一种权利欲,或者是爱国爱民之情,原来是这样啊,我的梦是不是该醒了?”
芸轩趴在秦明脸上,让她再眯上眼,道:“再睡一会儿,我带你到最后的去处,迷津边。想象一下,你和可卿缱绻难分,手拉手游玩到此。只见此迷津,深有万丈,遥亘千里,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你拖将下去。”
正说着,山岚悄悄地用扇子捅了秦明一下,吓得秦明一下子坐起来,喊道:“可卿救我!”
山岚笑了起来,秦明赶过来要拧她。
芸轩拦住她笑道:“效果不错,就是这样。她带你出梦,你还打她。梦游完了什么感觉?”
秦明道:“觉得整个梦里,都有秦可卿的影子。进梦出梦、梦里梦外,她无处不在,特别是那种死法好古怪,难道这些女人都是吊死的?且直到最后,宝玉也没有被警醒,还是掉进迷津里了,好可怜!”
山岚道:“可怜的是咱们,都也没能跳出迷人圈子呢,怕是同宝玉一样掉进去的!”
芸轩道:“可卿救我!可卿就是咱们的救星,她不仅是宝玉的引梦人,也是咱们入梦红楼的导师,更是揭开红楼梦魇的钥匙。忘了吗?津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谋局士’掌舵,‘会诗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咱们难道做不得有缘人?”
秦明道:“那就这么定了,不管别人是谁,咱们先咬定十二钗最后这位可儿,我倒想看看可卿的来龙去脉。怎么说来着: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怎么一个上吊的女人,竟和宁府的败亡关联在一起,我得好好研究研究她。”
芸轩道:“箕裘,出自《礼记·学记》文中: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意思是家族传承,要子承父业。后来,箕裘一词,便被喻做祖先基业。曲词也说了,贾府的箕裘颓堕、家事消亡,均是贾敬之过。一位修道之人,为何竟是家族败落的罪魁祸首?不明白。”
秦明道:“败坏祖宗基业,先从贾敬开始打基础,再到孙媳妇就完败。可这祖孙二人怎么关联呢?令人费解。哎呀,想得我脑仁疼。”嘟哝着,一股困意袭来,又连连打起哈欠,便喃喃道:“要不咱们明天接着解吧,我真想变蝴蝶了。”
二人见她哈欠连天,眼泪汪汪的,是真乏了,让她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