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狂人半点也不吃惊,反倒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不光知道你是凡人,我还知道你从东南海滨的元初城而来。”
吴梨心中讶然,没想到狂人早已知晓自己,哦不,应该是梨苦耳的底细。
想来也是,对神裔深恶痛绝的狂人又怎会在没确认身份的情况下就将圣神血玉这种至宝托付于人。
吴梨想想也就释然,转而却又狡黠一笑道:“你说的对也不对,我是一个凡人,而且是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纯粹的凡人。”
“这话从何说起?”狂人听得吴梨这狂放之语也是一奇,活了无数岁月他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出这种言辞。
“你想知道啊,那我就偏不告诉你!”这番却轮到吴梨来故弄玄虚。以前总是狂人仗着见多识广同他卖关子,现在也要叫狂人尝尝其中滋味。
哇呀呀~狂人被吴梨气得不轻,偏生又十分好奇那句话的由头,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很。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一句话气死三神裔的一代狂人,如今却被你个小毛头给噎住了,老喽,看来我真是老喽!”
吴梨终于平了胸中一股郁气,这才心满意足地解释道:“心是过客,身作逆旅,我本一个外来人呐。”
“外来人?哪个外?”
“就是另一个世界喽!”吴梨索性将压在心底的包袱抖落出来,顿觉轻松不少。
“另一个世界?难道这神界并非唯一?”
“当然!”一股没来由的优越感自吴梨心底升起,怕把狂老头气出心脏病也就没再乘胜追击,“我的家乡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足足七十多亿人口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自我来到这个世界为止,人类文明已经诞生延续了六千余年,而我所崇尚的华夏文明则是其中唯一流传至今且最为璀璨古老的一支。”
吴梨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收不住,尤其是在向异域之人安利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东西时,就仿佛是一个小孩在向伙伴展示炫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好好好,好啊!”狂人听到兴起处不自禁地开怀大笑起来,连声叫好,又感慨道:“能在弥留之际得闻此讯,虽死无悔,虽死无悔矣!”
吴梨也是说得口干,连灌了两口水,却忽然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喷了一地,“等等,啥叫虽死无悔?”
“莫要多问,你再同我细细讲讲!”狂人却压根不接话头,只是催着吴梨继续讲述地球人族的故事。
见狂人绝口不回,吴梨也只得压下心思接着之前的说下去。
这一讲便是一整个通宵,月亮自头顶划过,星现星隐,直到远方海天交接处泛起一丝鱼肚白。
“正如那位孔夫子所说,朝闻道夕死可矣!”狂人得偿所愿地轻叹道:“只可惜死前没机会再见一次太阳……”
一夜下来,吴梨终是逐渐接受了狂人将死的事实,怪不得这段时间以来狂人越来越安静,昨夜的嬉笑怒骂其实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吴梨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只得是“相顾无言”。
“小梨儿,老头子,老头子我接下来就不,不陪你了!”狂人言语声断断续续地逾加轻弱。
吴梨听得心中咯噔一下,本以为已经释然,但当事到临近才发觉自己根本难以接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耳边不再有狂人的动静,泪水便不自主地涌出在吴梨眼眶中打转。
一副消瘦佝偻的身体出现在面前,身体上的每一处都被岁月琢磨得充满沧桑气息,就像是一件才出土的残破古物。
“……天之崖,海之角,知交半零落……”吴梨坐在狂人的尸身旁边擦拭着泪水边唱着这首广为流传的《送别》。
之后又将狂人的尸身抱起放到海中,让他能够随着洋流走遍这山海红尘,彻底摆脱这个囚笼不再遭受任何禁锢。
……
转眼间又是一个多月之后,一个人独处孤岛的日子实在难熬,好在吴梨有不少活计可以消磨时光,譬如扎一艘木筏。
期间虽然困难重重,几经失败,但他最终还是成功扎出了一艘足可航行的木筏。
将月余以来囤积的淡水和鱼干统统装上木筏固定好,吴梨就径直将木筏推下海,自己也爬了上去。
小木筏缓缓驶离沙滩,吴梨回望着这座叫他又爱又恨的孤岛,心中百感交集。这座岛是关押狂人的监牢,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呢。既然狂人已经逃离了监牢,他自然也不能落下。
“再见啦,额,还是再也不见了吧!”吴梨说完回过身划着木筏毅然决然地朝着北方大陆的方向驶去。
顺风的时候吴梨就歇下仰躺在木筏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昏昏欲睡。
不时会有几只不知名的海鸟从他头顶掠过,好几次差点把鸟粪拉到他脸上。
飘啊飘的就是一天,他也还是支撑不住趴在木筏上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脸上黏糊糊的,吴梨伸手一摸,好巧不巧正是一坨灰白色的鸟粪。
顿时睡意全无,用海水洗了几遍才消停下来。随后指天怒骂道:“贼鸟,你可别让小爷我逮住了,否则非得把作案工具给你捅个稀烂!”
等他把气撒完,腾出空看看周遭的环境,一片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对于飘荡在大海上的吴梨而言,这刮风下雨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动辄就可能要他的小命。
好在一阵小风小浪过后,吴梨和木筏都安然无恙,多亏他当初特意将木筏捆得极为结实。
“咦?”吴梨朝远处望去,却被一张巨大的屏障挡住了视野,“好像是座山,可这大海之上怎么会有座山呢?”
待他凝神再细看去,可不得了,那哪里是座山明明就是一股百丈高的滔天巨浪,此时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席卷过来。
“要完!”吴梨又惊又惧,没想到一觉醒来就陷入了这无解的死局。
眼瞅着巨浪就在眼前,没有时间再给他细细思量,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瞬间闪过。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有置之死地才能有一线生机,索性就拼了!
恶从胆边生,狠自心中来,吴梨再管不到他三七二十一,握住桨便奋力迎着巨浪划去。
其实不等他划动几下,那巨浪就已经一股脑覆压了下来,看似牢固的木筏在面对这等伟力时顷刻间便被五马分尸,吴梨也随之被卷到了巨浪底下。
“咕噜咕噜~上鬼子当了,神他喵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吴梨水性只算一般,在这种极端状况下根本无力自救,呛了两口水挣扎几下之后便脱力往水底缓缓沉去。
“狂人老哥,我又来找你啦。”意识浮沉间,这是吴梨心中最后的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黑色身影朝着吴梨飞快地游来,随后潜到身下将他整个驼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