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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宁可一家哭,不让一路哭

“庆历新政”也就由改革官制拉开了帷幕。

庆历三年十月,仁宗下令中书省、枢密院重新拟定磨勘之制,重定宗旨即革除仅凭年资授官进秩的弊端,要求以实际德能劳绩为官员升迁的依据,德能兼备而有实绩者可“依次升拟”,而无能亦无所称者,可至老不迁。

十一月,根据仲淹的建议,对荫补之法也作了修改,对可得荫补者任职年限、官位品级、可奏荫补的相应职衔以及被奏补子弟的年龄、数量都作了重新规定,而且特别强调,所有得奏荫补的人都必须参加相应考试,“内及格者,方与差遣。”若“三度就试,词业纰缪,对议不及格”,则“不理选限”。宗旨即控制以恩荫滥补。

与此同时,仲淹还奏请朝廷派人主持重新删定审官院、三班院和吏部流内铨铨选官员条例。这三个院、部是主管官员铨选的重要部门。审官院负责京官铨选,三班院负责武官铨选,吏部流内铨则负责幕职州县的铨选。北宋自立国以来,文武官员的考察、任用规制几十年间有过几次变化,旧例不废,新例又增,条例既多且乱,就连这些部门的主官都不一定弄得明白,为官员铨选过程中的徇私任情留下很多漏洞。仲淹以为这种混乱必须从速整顿,要有得力人选负责,会同各部门主管官员,对这三个衙门前后发出的所有条例进行彻底清理,重行删定划一。庆历四年春,曾公亮被任命负责此项工作。曾公亮确实是一个很得力的人。史载他任知县、知州时,所到之处均为政有声。熙宁时他与王安石同列宰执,是王安石变法的得力支持者。

“庆历新政”就以这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为发端,轰轰烈烈地展开了。随着磨勘和荫补制度的重新修订,也开始了郡守、县令的考察和选任。早在天圣五年仲淹丁忧南京,冒哀上书时,就提出过慎择郡、县以救时弊的主张。仲淹以为,郡、县为亲民之官,其是否得人,直接关系到生民疾苦。郡县不择,容非才贪浊、老懦无能者在位,或贪赃枉法,或不堪其任,以至天下“赋税不均,狱讼不平,水旱不救”,造成士民起事,自图生存,实为致乱之源。他建议朝廷派出能吏任为转运使、提点刑狱,到各路逐一考察地方官员的德能劳绩,将那些胡作司非为或老病昏昧者尽行罢除。

庆历三年十月,根据仲淹建议,朝廷任命张昷之、王素、沈邈为都转运按察使,分别派往河北、淮南、京东三路,行考察官吏之事。张昷之曾提点淮南刑狱,不惧受皇帝信任的亳州知州杨崇信的威势,将被他恃恩不法诬陷入狱的蒙城知县王申解救出狱。王素曾直言谏止仁宗为庆贺得子而要进秩百官的动议,传为佳话。沈邈曾任侍御史,在谏官欧阳修等谏罢夏竦枢密使的任命时,他也是一个积极的参与者,并曾直接上书仁宗,指斥夏竦与宦官刘从愿相互勾结,外传机密,阴为诡诈,企图擅权朝政。这三位都是敢于仗义执言,不惧权势的人,而且也是仲淹改革官制,以绝非功授官之弊的积极拥护者。

范仲淹坐镇中央,每当得到按察使的报告,就翻开各路官员的花名册把不称职者的名字勾掉。枢密副使富弼平时对范仲淹十分尊敬,这时见他毫不留情地罢免了一个又一个官员,不免有点担心,从旁劝止说:“您一笔勾掉很容易,但是这一笔之下可要使他一家人痛哭呀!”范仲淹听了,用笔点着贪官的名字愤慨地说:“一家人哭总比一路人哭要好吧!”在范仲淹的严格考核下,一大批尸位素餐的寄生虫被除了名,一批干才能员被提拔到重要岗位,官府办事效能提高了,财政、漕运等有所改善,暮气沉沉的北宋政权开始有了起色。朝廷上许多正直的官员纷纷赋诗,赞扬新政,人们围观着改革诏令,交口称赞。

仲淹所求,自然在于要以那些尸位侥幸之徒的丢官失禄之“哭”,换来一方黎民百姓的安居足食之乐。无论如何,为官不正或为官无能,贻害一方,首先也是最直接的受害者,总是那一方土地上的黎民百姓。这样的官吏越是官位稳坐而无虞,那一方土地上的百姓就越是水深火热而堪忧。

《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几千年前由先哲道出的这八个字,实实在在提出了一个衡量一种政治之好坏如何、昌明与否的终极标准。为官不正或为官无能,民不得养以至千家鬼哭,万户萧疏,这样的政治要想不隳不毁,那才真正是怪事了。从这个角度看,仲淹的“一家哭总比一路哭好”,放到任何一个时代,都可谓不争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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