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仰头望着庞龙在黑暗中显得朦胧的脸,突然间发现那张脸其实很俊俏。当她意识到这点时,心跳加快了起来,似乎血液也跟着沸腾了,好在黑暗遮住了她的面容,不然还会发现她的脸颊乏起了一阵红晕。
“虽然我父亲是个枪侠,”白雪喝了一口酒,“但其实我是个商人。”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这二者似乎不存在转折关系吧!”庞龙放下酒瓶,掏出一根雪茄,熟练地擦了一根火柴,点燃烟吞云吐雾起来。
“哼,也许吧,都不重要了,”看到庞龙点燃了烟,白雪的烟瘾也跟着犯了,掏出了烟盒,“我想说的是经商的头脑我有,但我身边缺少像你这样的高手,你想想我要是俩合作了,什么大钱赚不了。”抽出一支烟叼着,掏出一根火柴在大腿上划燃,点燃烟,轻吸了一口。
“你很喜欢赚钱吗?”
“啧啧啧,”白雪摇了摇头,“别偷换概念,告诉我你的决定。”
庞龙沉默了片刻,突然,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啊,有钱赚为什么不呢?”
白雪啪大腿大叫起来,随即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庞龙,“不对,你不是真心的。”
“敢问,究竟怎样才算真心呢?”
“你什么都没问,就不怕我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那么你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吗?”庞龙撅起了嘴巴,吐出一个巨大的烟圈,不一会儿被风吹散。
白雪翻了翻白眼,噗嗤地笑出声,“瞧你那严肃的样子,真可爱。”
“可爱”一词用在庞龙身上,显得很滑稽,庞龙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神情倏地变得不自然起来。
“我干的虽不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但也差不多,”白雪的笑意还未完全消失。
庞龙蹙了蹙眉,拿下嘴角的雪茄,饶有兴趣地看着白雪,“别再绕弯子了,让我的脑袋休整会儿,它可累了一天了。”
“毒品,”白雪说出这两个字后不再眨眼,仿佛怕错过了庞龙眼神里微妙的信息。
庞龙瞪着她,“果然不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但也差不多!”咧嘴轻笑,显得有点夸张,“好啊!”
“但眼下的西域狼人猖獗,只怕要缓一缓了,”白雪吐出浓烟,她有没有烟瘾还是个未知数,因为烟雾都被她吐掉了,没吸进肺里。
随即,她接着说,“但我们已经达成同盟了,是一条船上的兄弟了。”
“你该知道我是一个剑客,”庞龙盯着白雪,“你就不担心我摆你一道吗?”
“啧啧啧,”白雪伸出左手食指摇了摇,“我早说过了我不是一个枪侠,其实枪侠与剑客宿敌之说早他妈过时了。我的兄弟来自五湖四海,名门望族、三教九流无不包含。”
天羽脸色微变,“这么说你们是一个组织?”
白雪点点头,“当然是一个组织,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一切,带你见见兄弟们。”
庞龙明白再问下去可就没意思了,于是适时地打住,不再言语。
***
“无殇来了大漠,”梦昙抚摸天羽的脸颊,“他是狼王的儿子,是一个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狠角色,不过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瘪三。”
天羽的呼吸倏地重起来,随即挣脱出梦昙的怀抱,起身背对着梦昙。
“你还是放不下你的同类,”梦昙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回去吧,梦昙,”天羽冷冷地说,方才的柔情倏地消失不见,“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们都赶回迷雾森林,守护我的族人。”
梦昙冷笑,笑得很感伤,“我也一样,为了我的族人不再回到那阴冷潮湿的迷雾森林,我会倾尽一切力量。”
“那么我们再会了,”天羽没转身,身子一动不动。
“只是再见时,只怕已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了,”梦昙向前挪了一小步,眉头紧紧皱着。
“我要走了,”梦昙接着说,“请你回过头来再看我一眼,记住我现在的模样,因为......”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
天羽转身,看见梦昙的笑容很灿烂,而眼角却挂着一滴悲伤的泪水。天羽缓缓裂开嘴,笑得很无邪。
一个男人的一生中,不会有太多这样的笑容,因为这笑容是放空一切后才会显现的,而男人真正能放空一切的时刻并不多。
“过来,抱抱我,”梦昙恳求地凝视着天羽,像一只受了伤的,需要被人照顾的小猫。
他走过去,步子一点也不迟疑,挽住梦昙,一双强劲的手紧紧搂着。深夜的风变得猛烈了,黑影弥漫下的一对人影似乎是一体的了。
“再抱一会儿,”梦昙说,声音似从胃里发出,像风吹过树根,颤抖着。
“够了,”天羽的声音也在颤抖,“时间久了,我怕迷失了自己。”
天羽松手推了推梦昙,而梦昙紧紧扣住他的身躯,不可松开。“再抱会儿,不会太久的。”
他的手垂着,不再环住她。梦昙睁开眼,缓缓松手踉跄着退了两步,看着冷漠的天羽,呼出一口粗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过了很久,缓缓扭身顿足良久,没有回头。
天羽转过身去,像一块石头一样矗立,过了很久才猛地转身,眼前除了漆黑再也瞧不见别的了,那个狼族女人,似乎也和黑暗融为了一体,一点微末的气息也寻它不见了。
一股很深的空虚感倏地笼罩了天羽,有一刻,他像死了一般错愕、恍惚,等意识到所有发生的这一切时,从理智中走出另一个他,生生撕裂着他的灵魂。
矛盾像两匹走向相反方向的马儿,马儿的身上绑着缰绳,而天羽就在两根缰绳交接的中央。撕裂,撕裂,再撕裂!
***
在东军营的帐篷里,无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一脸愁容的梦昙。
“怎么?看样子你似乎不是很欢迎我啊!”无殇从黑色的大衣里掏出一根雪茄,用牙齿咬着,接着再掏出一包火柴抽出一根,猛地在拇指指甲上擦着火,点燃雪茄吞云吐雾起来。
“要不是看在你是狼王之子的份上,我早他妈把你扔出去了,”梦昙没给他好脸色。
“哈哈哈,”无殇笑得前仰后翻,“这种俏皮的话留给我说,你他妈还不配在我面前俏皮。”
梦昙脚伸到书桌上,十几只苍蝇飞起,发出喔喔声。倒了一杯酒,慢慢品尝起来,似乎忘了帐篷里还有无殇这么个人。
“听着,梦昙,你可以看不清我作为‘无殇’的身份,但是你不能不尊重我是狼王之子,因为那是一种对狼王的不尊重。”
“别告诉我,狼王知道你跑到这里来了,”梦昙的靴子上有两只苍蝇在嘻戏,“你像只卑贱的老鼠一样,还想要得到尊重,哼!”
靴子抖了抖,那两只苍蝇飞到别处去了,随即又来了一只,在鞋跟上转了一圈才落下。
无殇咬着雪茄,因太过气恼脖子倏地变得紫红,像一个喝醉了的软蛋。“嘲讽吧,使劲嘲讽吧,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瞧瞧,这就是未来的狼王,”梦昙挥挥手,落在酒杯沿的一只苍蝇慌忙飞走了,她拿起酒杯一口喝光里头的酒。
“行了,我不是来和你耍嘴皮子的,”无殇英俊的脸显得很苍白,这是他刚从迷雾森林来的缘故,活像一个殡仪馆里冷冻着的死人,“还记得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舍舍吧,”梦昙倒了一杯新的酒,不一会儿一只苍蝇又落到了酒杯沿,梦昙蹙蹙眉,起身,全神贯注地盯着它,做好了弹指的准备,这只该死的、肮脏的臭苍蝇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怎么不说话了,”无殇暴跳如雷。
食指像橡木弓一样有力量,该死的臭苍蝇飞起撞在帐壁上,落地,梦昙从书桌上放下脚来,起身,蹲下,捏住还算完整的翅膀扔进废纸篓里。拍了拍手坐回椅子上,不再将双腿抬到书桌上,而是以一种虚假的尊重面对着无殇。
毕竟他是狼王之子,未来的狼王,该尊重时还是要尊重一下的。
“舍舍吧,”梦昙说,“你可知道狼王为什么不让你出来打天下?”梦昙开始点燃第二支烟了。
“老东西一直对我心存偏见,”无殇指间的雪茄快燃尽了,他用拇指弹了弹烟灰,“他永远当我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是不是废物另当别论,”梦昙开始打起了手臂上一只苍蝇的注意,“我只知道狼王不想再失去最后一个儿子了。”
无殇咯咯地笑,“别告诉我老东西是担心我,才会千方百计的拴住我......”
梦昙轻轻吹了一口气,手臂上的那只苍蝇翅膀往上翘起来,但是它似乎没察觉出危险已经近在咫尺了,居然还没飞走。
“拴住你,”梦昙朝着苍蝇挥下巴掌,好厉害的家伙,居然逃过了这一击,梦昙懒得去追踪、消灭它了,“或许你是这么想的吧,可狼王真正的用意是要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点的伤害。”
“好了,别在老东西的话题上继续下去了,你是他养的一条中心的狗,处处替他说话,老东西对我如何我比谁都清楚。”
梦昙瞪着他,“注意自己的言行,小心让你吃拳头,我才不管你是尊贵的阿猫还是卑贱的阿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