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人客栈的老板是一对姐妹。
姐姐叫大花,妹妹叫小花。她们是盛开在沙漠上的两朵花。
是人都有父母,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她们当然不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也不是天生地养的。
只不过她们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罢了。
而抚养她们长大成人的是断肠人客栈早已仙逝了的老板“断肠人”,现在她们继承了客栈。
大花、小花以及断肠人,乃至断肠人客栈自有一番故事。暂且搁置一旁,我只讲述她们与剑客天羽有关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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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定定地看着被黄沙掩埋了半身的天羽,小花眉宇间闪过一丝怜悯的神色,将天羽的头从沙堆里抬起来。可怜的天羽已经醉成一条死狗了。
“他的气息变得微末了,”小花笨拙地探了探天羽的鼻息,“扔在这里不管他会死的。”
“我知道,”大花语气生硬,却也包含着怜悯。在大漠上黑暗的事她见得太多了,心肠早已硬了。但她不是一个坏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小花,”大花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他极有可能是个剑客。”
“剑客,”小花蹙了蹙眉,“我看到那把剑了,”片刻,小花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剑客是不会舍弃自己的剑的,所以他不会是剑客......”
大花从宽松的红色外套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划燃的火柴还未点燃烟就被风吹灭了,她划了三根火柴,都是同一状况。最后拎起外套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点燃了烟。
除了个子比大花高外,小花完全就是大花的缩小版。
小花将天羽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但天羽是不知道的,因为他还在昏睡中。他的脸敷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巴,看不出神色,瑟瑟发抖的身躯卷缩着。
对小花而言,天羽的身上充满了谜团,而这些谜团正在吸引着她,迫切地想要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从未在一个男人的眼中见过如此绝望的神色。人性中有一股天然的保护欲,这也是凸显自己价值的所在,而眼前的男人激起了小花的这种保护欲——她下定了决心要拯救他。
“姐,”小花哀求地看着大花,“不管他是不是剑客,总归是一条人命啊。”
大花吐出一口浓烟,“剑客会给我们带来灾难的,”她忧郁地看着小花,“我不想你有事......”
“姐,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只求心安理得。”
“好,”大花面色柔和下来,“把他抬到客栈去吧。”
***
天羽躺在一张木床上,房间很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木桌子和两把椅子外再没别的了。
小花用一块湿毛巾拭去天羽脸上的泥巴,露出古铜色的皮肤,瘦削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大花端着一碗粥进来,小花紧忙夺过她手中的粥,“我来,我来......”
大花饶有兴趣地盯着小花,“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从没见你这么勤快过呢?”
小花脸上乏出红晕,不言语。她用那把铁勺拌了拌瓷碗里的白粥,舀了一勺吹凉塞进天羽的嘴里。
大花坐在桌子边上的木椅上,点燃一支烟,定定地看着小花,不言语。眼里是说不清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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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依靠在二楼的木制栏杆上,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沙漠,她点燃一支新的烟,思绪万千。
突然,吱嘎一声,身后的一间房门开了,走出一个壮汉。壮汉身穿一件黑衬,没有穿外套,裤腰带上别着一把银白色左轮枪。他那一头稠密的黑发像一团乱麻;他的胡子蛮横地侵占了他的两腮;他的一双手很粗糙,晒得发了黑。
他的个儿很高,还很壮,嘴角带着点邪笑。
“老板娘,”壮汉眼里流露着贪婪的光辉,“再给我添点热水吧,泡个脚再睡觉那可真是一件极美的是呢!”
他大概是个枪侠吧,谁知道呢?这世上随随便便一个小瘪三腰间都别着把左轮枪,因此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
大花装出一副很热情的样子,“大哥可真是一个会享受的人呐,好,等着,我正就给你拿来。”
壮汉色眯眯地盯着大花那丰满的臀部,两眼发光。他咽了一口口水,慌忙说,“送到我房间来,送到我房间来......”
大花只觉一阵作呕,“身上没几个子儿,抠门得像只土老鼠,要求真他妈不少啊!”不再给他好脸色看。
“小妮子,”壮汉邪笑间杂着怒色,“像你这样的婊子我见多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金币,吹了吹发出金币特有的那种声音。壮汉走到大花跟前,全身散发出一股骚味,色眯眯地盯着大花,“看到了吗?跟我进屋,这就是你的。”
“要发情滚远点,这里可不是窑子,”大花说得很轻,语气里含着不可掩饰的怒意。她是怕惊着了小花,不然早动粗了。
壮汉脸色倏地变黑,一把抱住大花,朝着大花洁白如雪的脖颈猛啃,大花大喊,“畜生......”膝盖猛顶在壮汉的裆部。
壮汉抽搐着弯下腰,大花怒气未消,一脚踢上他的脸部,随着这一脚壮汉往后倒去。
“他妈的,老公狗也想上老娘的床,”大花几乎是吼出来的,正要上前再补上一脚,这时她看到了壮汉手里银光闪闪的左轮枪了。
“臭婊子,你也配跟我叫板,”壮汉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打在大花的左肩上。大花踉跄着倒了下去。
谢天谢地,这枪不是致命的。壮汉还不想要了她的命呢,他还没尽兴。爬起来将强壮的身躯压在大花身上,撕扯她的上衣。
小花听到了动静,猛地奔出来,看见那禽兽压在姐姐身上,抡起毫无力气的拳头往壮汉的脑门上砸。这下彻底地激怒了他。他的脸变得扭曲,异常的骇人,猛地起身一脚踢在小花的腹部,小花抽搐着倒了下去。
壮汉揪住小花的头发,色眯眯地看着她,“不知好歹的婊子,送上门来了就让大爷尽心吧。”说着朝小花的胸脯啃了下去。
“放开我,你个禽兽,”小花撕心裂肺,奈何力气太小挣脱不开。
大花已受重伤,眼睁睁看着,嘴唇挪动着,头昏脑涨想要起身却使不出一丁点儿力气了。
“住手,”一个救世主般的声音让那禽兽的动作顿住了,壮汉猛地抬眼,看见天羽那副摇摇欲坠的身躯,还有那双死鱼般的眼。
壮汉咯咯地笑,“一个快死了的人也来管我的闲事,啊?”
天羽手里拿着一把铁勺,死死地握着,像握着救命稻草一般。
“听着,杂碎,”天羽轻声说,像在哄哭闹的孩子,“我只说一遍,立刻收拾你的东西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杀了。”
壮汉笑得更猛了,眼角笑出了泪,“你......你是疯子,对不对,好,”他学着天羽的口吻说,“立刻收拾你的东西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杀了你。”说完,举起左轮枪对准了天羽。
“不,不,”小花恳求地看着壮汉,“别杀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妹妹,”天羽摇摇头,“这些杂碎杀不了我。”说罢,身形一晃,像一阵风,看不清人影了。
壮汉大惊,猛开了一枪。
他只有机会开这一枪,因为他的咽喉已缓缓现出一道了血痕,缓缓渗出血来。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天羽,眼里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像见到了鬼。
天羽站在他身旁,手里的铁勺上沾着一滴鲜红的血,血滴缓缓滴落,在地板上粉碎。
壮汉咽喉里的血还未落到小花的身上,天羽已一把拽住她,从壮汉的怀里抽了出来。她猛地抱住天羽,放声痛哭。
***
“必须把子弹取出来,”天羽严肃地看着小花,“你去打盆水来。”
“姐姐不会有事吧?”小花担忧地看着天羽的眼睛,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不会,”天羽肯定地说,“快去打水来。”
小花不敢再迟疑,飞一般奔了出去,似乎迟一步都是一种对姐姐的不关心。
天羽的酒醒了七分,他看着躺在床上需要自己拯救的大花,还有像无头苍蝇一样惊慌失措的小花,突然觉得生命有了意义。这一次,他的一个念头或选择都会改变这两姐妹的命运。
他从未如此慎重过,一言一行,甚至是一呼一吸都认真到了极致。
大花缓缓睁眼,有气无力地看他,“你是剑客?”
“我是,”天羽毫不迟疑地说,“你害怕了?”
大花摇摇头,“感激还来不及呢!”
“我想过要放弃我的剑,”天羽顿了顿,“但我不该,也不能。”
“为什么?”
“剑客的使命从来都不是杀戮,而是守护,”天羽轻笑,“我迷失过,所以更懂得珍惜。”
“你的剑我会还给你的,”大花笑了,笑得很甜。
“手中有没有剑,我已全然不在乎了,”天羽脸上闪烁着神采,像晨光般柔和。
“为什么?”大花蹙了蹙眉,以为天羽要放弃手中的剑了。
“因为剑已在我心中!”
那是一种精神,很少有剑客能真正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