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断肠人客栈。
转眼三天过去了,大花的伤已无大碍,只要按时服药,不受感染不出三月定能痊愈。不过留疤是在所难免的了。
天羽依靠着石碑,看着天边的红霞,嘴角的香烟垂着一截烟灰,欲掉未掉。石碑上立着一柄乌黑的剑,黄沙中显得异常的乌黑。他换上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衣裳,不过洗得很干净——那是断肠人客栈先老板断肠人留下的旧衣裳,穿在天羽身上袖子短了三寸,但肩宽却刚好,穿起来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一如往日,断肠人客栈还是一个客人也没来。
大花在厨房里张罗晚饭,因为天羽明日要走,所以她把平时姐妹俩舍不得吃的干牛肉也拿了出来,还有窖藏的西域葡萄酒。
小花在自己的闺房里打扮,女为悦己者容,谁若是怀疑了这条真理,那他便是十足的傻子。她从陈旧但还算牢靠的木制衣柜里拿下那件红色裙子,那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姐姐下了血本买给她的,她只在那天穿过一小会儿,怕弄脏了,舍不得穿。
现在那件裙子穿在了小花的身上,她还未发育完全,但隐隐有了女人的韵味。小花坐在梳妆台上,笨拙地画着眼线。她左看看又看看,露出失望的神情。
半晌,小花走出房间,在二楼的走廊上远远地看见依靠着石碑的天羽。狐媚一笑,姑且叫做狐媚吧,事实上她的唇太红了,像一只笨拙的鬼。
他走下楼梯,这时大花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妹妹那扭扭捏捏的样,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妹,你......”一时无语。
“别管我,”小花不怀好气地说。
姐姐看着妹妹眼神突然变得忧郁起来,“小花......”到嘴边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姐,你怎么了?”小花不解。
大花叹了口气,“别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小花愣了半晌,没看姐姐。随即向天羽走去。
“天羽哥哥,”小花坐在天羽的身旁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的红霞。
天羽收回目光,注视着身旁的小花,小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是不是很丑,很可笑啊?”
“怎么会,”天羽摸了摸她的头,“你很美,很漂亮......”
天羽是将她当做妹妹了,很纯粹,一丝邪念也没有。
小花忧郁起来,一双纤细的手相互揉搓着。
“怎么不高兴了,小妹妹,”天羽蹙蹙眉。
“明天你就要走了,可能不会再回来,还可能会忘了我......我和姐姐......”
“不会的,”天羽轻笑,“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那你会回来看我吗?”小花抬眼,渴望得到答案。
天羽沉默片刻,最后浮出笑容,“会,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看你的。”
小花眉颜大展,少顷,又忧郁起来,“那我会不会等很久?”
天羽沉默了很久,“不会太久的,”顿了顿,“不会太久的......”声音很轻。
小花看着天边的红霞,脸上的笑容铺展开来,像一朵永不凋谢的塑料花。
***
清晨。
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背在背上,天羽回头面向姐妹二人,挥挥手,道一声,“珍重!”
小花两眼朦胧,一股难舍的热血涌上脑门,冲了过去紧紧抱住天羽。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天羽的胸膛,浸湿了天羽的衬衣。
“天羽哥哥,”小花呜咽着,“你答应过会来看我的。”
天羽湿润着眼,“放心吧,天羽哥哥绝不会食言。”
大花点燃一支烟,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黑皮挎包。头瞥向一边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天羽缓缓推开小花,“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妹妹,珍重。”天羽挥挥手,向后退了一步。
“等一下,”大花扔掉烟蒂,走过来,将手里的皮包递给天羽,“里面装了些食物和水,路上用......断肠人客栈永远为你敞开。”
天羽没有拒绝,接过皮包,“珍重,”说完,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而后急速扭身,跨着大步走了,身后扬起了一阵灰尘。
小花依偎在大花的怀里放声痛哭。大花不言语,一双眼依旧看着远去的天羽背影,眼睛缓缓湿润起来。
***
边城。
一间客栈里,两个身穿黑大衣,腰别银白色左轮枪的男人正吃着木盆里肥美的牛肉,喝着玻璃杯里香醇的烈酒。一个微胖,能言善道;一个微瘦,似乎不善言语。正一本正经地听着胖子连珠炮似的胡吹乱捧。
胖子说,“聂先生回来了,边城要变天了。”
瘦子喝光杯中酒,再将酒杯倒满。
胖子也喝了一口酒,咧咧嘴,“听说聂先生的心腹阿成是狼人,现在他把控了东军,正司机图谋边城呢!”
瘦子轻笑,“你说聂先生能打败狼人吗?”
胖子摇摇头,“不知道,听说只有剑客的剑才能杀死狼人。”
瘦子蹙蹙眉,“这么说,聂先生是必败无疑了。”
胖子又摇摇头,“不知道,我有个堂弟在西军营当差,他说聂先生招募了一个剑客,正在训练西军。”
喝光杯中酒,瘦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胖子,“你就吹牛吧,众所周知,枪侠和剑客是宿敌,水火不容,剑客正恨不得枪侠完蛋呢!”
“且先我也不信,”胖子一本正经地说,“但是我那堂弟耍了两招剑法给我了,有模有样,不像是假的。”
“那你那堂弟也佩剑了?”
“那倒没有,”胖子切下一块牛肉塞进嘴里,边咀嚼边说,“他说聂先生请了最好的铸剑师,在军营里铸剑呢。”
“不管这消息是不是真的,”瘦子向前凑了凑,“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他俩的对面天羽正喝着一杯酒,没有看二人,但他们的对话天羽已听得清清楚楚。天羽一口喝光杯中酒,向坐在柜台边,无所事事的老板招了招手。那是一个五十出头的瘦小男人,留着一撮灰色的山羊胡子。
老板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像盯着一只苍蝇一样盯着天羽,“什么事?”不耐烦地问。
天羽打开大花给的皮挎包,拿出一沓钱。老板见了之后死鱼般的眼倏地睁大,闪动着光芒,冷硬地态度瞬间变得温热起来。
天羽抽出三张大钞,随意仍在老板跟前,老板伸出枯干的手正要去拿。天羽出声了,“算上这二位朋友的,”他瞥了一眼对桌的俩个男人,“再来一壶好酒。”
老板猛地卷起那三张大钞,认真地端详了好一会儿,似在看钞票的真伪,突然,露出狐疑地神色,“你看两桌子菜,还要喝酒......不够。”
天羽轻笑,再抽出一张扔了过去,“这样总够了吧。”
老板慌忙拿起那张钞票,“够了,够了......”
胖子面朝天羽坐着,瘦子扭头上下打量着替自己结了账的男人。他们可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要知道这世上绝没有白吃的午餐。
天羽不急着坐过去,“抱歉,小弟无意听见了二位的谈话,”天羽顿了顿,“小弟深受感染,现在边城人心惶惶的......”
听了天羽的话,那两位缓下脸色。胖子轻笑,“好说,好说,若不嫌弃过来喝一杯。”
“哪里,哪里,”天羽故作客气,已起身走了过去,在餐桌边的木凳上坐下。这时老板端着一壶酒过来,放在桌子边缘,说了两句客气的话,紧忙走开,怕天羽跟他退钱似的。
端起酒杯,“天羽,”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名字,“四处走动,做点小本买卖。”
“胖子。”
“瘦子。”
两位端起酒杯自报名讳,看得出不是真名。
喝光杯中酒,天羽挤出一丝笑容,“兄弟刚到边城,对这里的情形不是很了解,还望二位大哥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胖子豪气地说,“不过你要小心,边城有狼人,还控制了边城东军。”
天羽狡黠一笑,“我听人说那聂先生的心腹阿成被金白发击毙了,他怎么又控制新军了呢?还跟狼人扯上了关系。”
天羽亲眼目睹金白发打死了阿成,他不知道的是阿成还没死,而且他还是狼人。心下好奇,正才打起了这两位“三八”男人的注意。
“没有这回事,”胖子肯定地说,“那聂先生的副手金白发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实际上是个十足的小人,睡过聂先生的几任老婆......”
话还未说完,瘦子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胖子这才才注意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慌忙端起酒杯,“天羽小哥,来,来,喝酒。”
天羽抿了一口酒,“这么说,阿成还没死。”
“当然没死了,现在他控住了东军,正在向聂先生发难呢!”
“怎么发难?”
“夜里总搞突袭,周边的小镇身强力壮的男人都被他们掳了去。”
“身强力壮的男人,”天羽沉思了片刻,“他们想干什么?”
“这还不明显,”胖子津津乐道,“狼人的獠牙那么一咬,这些身强力壮的男人不就成了很好的战斗力吗!”
“这样看来,狼人是准备大干一场了。”
“边城不太平了,很多人拖家带口到别处谋生去了。”
瘦子举杯,给胖子使了个脸色,笑着说,“天羽小哥,我们兄弟二人还有点急事......”
“哦,你们忙,你们忙!”
喝光杯中酒,二人匆匆离去。天羽摇摇头,继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