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剑端坐于血色的槐花海中，于芬芳的花香中入眠；
晚霞驱散走诡雾，温柔地披散在许文身上，像是不忍惊醒睡梦中的他。
残阳、花海、拄剑而眠的少年，斑斑血污，沉凝煞意，以及那股扑面而来的不屈的意志，构成了凄美的画卷。
站在不远的钟维熙看着这凄美画卷以及那酐睡的少年，内心复杂万分。
这到底是个肆意浪费自己天赋的天才？
亦或是能为救人于水火甘愿以身作饵的疯子？
还是百战不殆心存烈火的战士呢？
“钟大人，李家村共三百七十五口，他们的骸骨都捡拾好了，不过因为战斗的原因，骸骨破碎得比较厉害，很多都分不清，我问了下大家，大家的意见是都合葬在一块。”
“钟大人，你要不要过来看下？”陈树弘悲戚地道。
钟维熙点了点头，心情也是万分低落。
三百七十多活生生的人，一繁盛的村落，就这么突然没了！
“我也去！”
声音带着点疲惫与坚定。
钟维熙回头看去，许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来了。
“师兄，那一起去吧。”
到了地方，一眼可以看到坡地上，密密麻麻的白布垫着数不清的破碎骸骨。
一些李家村嫁到其他村落的妇人，以及女子嫁入李家村的亲人跪坐在骸骨前伤心痛苦不已。
有的面目呆滞，有的哭着哭着晕厥过去，有的抱着骸骨死不放手。
残阳如血，风冷如刀，刀刀入心，小小的山坡，回荡着肝肠寸断的悲呼。
此情此景，许文冷硬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复杂神色。
这里绝大多数骸骨都是他亲手砍碎，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虽然这些人的死不是他所为，但心里却像被塞进块大石头，沉甸甸，压抑难受。
钟维熙关切地道：“师兄，你脸色不大好，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吧，还有你背上的伤口不处理不行了！”
连番大战，许文后背血痂凝着衣衫，一片狼藉。
经钟维熙一提醒，许文顿时感觉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楚，也不矜持，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钟维熙摇摇头，道：“这算什么麻烦，这次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全靠师兄一个人，是我麻烦了师兄才是。”
“明然，这里交给你了，我带师兄去处理伤势。”
唐明然点点头，道：“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能处理好。”
日落星稀，星隐日出，眨眼又是新的一天。
滚烫的肉粥伴着咸菜下肚，感受着空荡荡的肠胃被一点点填满，整个身体慢慢暖和起来，许文难得的自心底滋生一种纯粹的幸福。
“恩人，再添碗粥，吃个鸡蛋。”一位妇人提着粥桶，持着勺子站在许文跟前，笑着客气道，身后跟着个小女孩，提着篮鸡蛋。
许文笑着点点头，再装了碗肉粥和拿了两个鸡蛋。
“大婶，也给我来碗！”
“我也要，再给我两个鸡蛋。”
边上坐着的钟维熙、唐明然不甘落后，唏哩呼噜地喝完手上肉粥，凑了过来。
“你们几个家伙也是够了，丢不丢人啊！”
许文白了这两家伙一眼。
“师兄，这可是狼妖肉做的肉粥啊，熬粥的师父昨晚还特意把狼妖骨头先熬出骨髓来，再熬的粥，特香了，武院里都未必能吃上一回。”
“大婶，多给点哈！”
许文无语了，不过想起两人忙了一宿，与闻讯赶来的夜巡卫和县城过来的县兵交涉，眼睛都熬红了，心里也是有点过意不去。
喝完粥，三人靠在墙角边摸着肚皮眯着眼，晒着大太阳，那懒洋洋的样子活像边上窝在草垛里的癞皮狗。
“曜辰那里怎样？”
“没事了，昨天已经醒了，景蒙在照顾他。”
“嗯，没事就好。”许文沉默了一会，接着道：“这次的事你们怎么看？”
昨天处理伤势的时候，他就把进入诡雾内发生的一切告诉钟维熙，后面因为太过疲累，处理完伤势就睡过去，直到清晨才醒过来。
槐树处于村落内，绝无可能凭空成妖并实力大增到能杀死一村落的人，这里面必有蹊跷。
“喏。”钟维熙抛给许文一颗小小的黑石。
“这是从槐树妖树身挖出来的，我猜测这次的事八成可能是这玩意引起的。”
“可惜，整村人畜死绝，什么线索也找不到。”
许文接过黑石，高举过顶，反复打量观察，并道：“有时候有些事未必需要线索证据！”
唐明然想起最近武院和镇宁府发生的一系列事，内心顿生恍然之感，道：“师兄你是说这事和幽族有关？”
“你还不笨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师兄，既然这样，那我们赶紧回去，将此事上报武院才行！”
“嗯。”
许文将黑石抛回给钟维熙，道：“这麻烦事交给你了。”
钟维熙也没说什么，这位实力高超的师兄显然是个怕麻烦的主。
大家闲聊了一阵，消食得差不多，便在陈树弘的带领下，参加李家村村民的葬礼。
凄凄惨惨戚戚的哀乐响起，置放于柴垛之上的众多骸骨被烟火笼罩。
边上村民放声痛哭，熟悉的人就这样突然离开了他们，熟悉的生活陡然被切割开来，变得陌生。
但可能这就是生活吧，就像他八岁的时候，父亲的遗物被东坪关将士送回，他和母亲也如今天一样站在一边，亲眼看着父亲的遗物于火焰中升腾，也是那天，父亲正式告别了他与母亲的生活。
从此他的世界失去了一种颜色！
火焰停息，骨灰被收拢起来，放在一个大的骨灰坛子，埋进原李家村东边的小土坡上。
村民们跟逝去的亲人作了最后的告别，纸钱燃烧后的灰烬于风中飞扬，白色的槐花洒满小土坡。
死亡于这片土地而言，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人们很快就能接受亲人们的离去，并重拾希望再次坚韧顽强地扎根于这片土地。
挥手和陈家村一众人告别，许文一行人启程返回武院。
